时间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后来的他妖力强大，坐享高位，他是天界忌惮的凶兽混沌，也是万妖跪伏的妖界妖主，却独独不再是黄帝部落的少轩辕。
地巫无心害死了少轩辕……
朱弦只能又去问池鱼：“地巫无心可是当年祭祀时的那个巫祖？”
池鱼瑟缩着，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从自己头上披落下来的一缕枯糙的长发，尝试着递进嘴里嚼了两下，然后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见她不答，朱弦便又换了一个问题问她：“南音絮可与地巫无心有什么牵连？”
池鱼依旧咬着头发，不答。
最后还是童鹿开口：“海棠，她这个样子就代表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先别管这些了，跟我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
朱弦听他的话，由他领着到另一个角落去了。
锁妖塔中偏寒凉，但童鹿待的那块地方用妖火烧着一堆半干的柴，倒也暖和。
而这时她才注意到，火堆旁还有两个女子和一只小妖怪。
“明黎殿下。”
其中一个女子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那女子正是明黎。
较上次见到她，这次她多了一些狼狈，脸上有些脏污，衣裳有几处破了，怀中还抱着一个裹得厚厚的襁褓，襁褓里微微露出半个干瘪的小脑袋。
朱弦倒是不难猜到那襁褓里裹的是谁，那应该就是明黎要找的弟弟，妖界的小殿下，明燎。
明黎看到朱弦也没有什么表示，见她不说话，自己也没有什么话对她说，明黎便又把头转了回去。
其实朱弦叫她也并不是有话对她说，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身份。
见明黎也不想多搭理自己，她也就没有必要去讨这个嫌。
之后她四下环顾了一圈，感觉这里少了一个人，就去问童鹿：“董爷爷，怎么没看见镇玄？他人呢？”
童鹿正要回答，冷不丁一旁传来镇玄的声音：“神女，我就在这儿呢。”
朱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望了一圈又没看见人，正心下奇怪之时，镇玄又道：“神女，我在火塘里。”
火……火塘里？
朱弦将信将疑地将目光缓缓移到火塘上，盯着那里半干的柴和上面燃着的妖火。
最后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瞎蒙的本事，十分笃定且半开玩笑地道：“没想到堂堂的一捧妖火还要靠着干柴才能点燃。”
妖火摇摇曳曳，道：“虽说没有柴也能燃，但是锁妖塔里的妖怪被关得实在是太久了，有些还特别能找事儿，所以才弄了堆柴来装装样子，免得惹那帮老妖前辈的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倒是实话，这锁妖塔里几万岁的妖怪一抓一大把，在这期间一直不闻外界之事，不知妖族经过了几代变迁，也不知他们现下对妖族的看法如何。
所以明黎等人在得到妖主混沌的扶持之前，都选择不在此地暴露妖族皇室的身份。
朱弦点点头，又笑道：“之前还以为你的真身会是什么铜铁兵刃，没想到会是火。”
妖火镇玄轻轻地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
“啊？”
这时明黎微偏过头来，脸上没什么好表情。
她盯着镇玄，带着些许怒气道：“你是聊着聊着就打算熄火了是不是？”
镇玄这才注意到自己比刚才弱了许多，连忙重新燃起来。
为表歉意，他甚至比之前烧得还要旺，要不是朱弦避得快，怕是头发都要被他燎掉一截。
镇玄忙不迭地向两边道歉：“对不起殿下，对不起神女！我……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镇玄此刻能露脸，那朱弦看到的一定会是惊恐且自责的神情。
朱弦将下意识护住头发的手从脑门上拿了下来。
她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些，见一个能挥得动九环斩刀的人因着这点小事在这儿一个劲地道歉，她连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反正也没烧到我，你也就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你能不能专心点儿，阿燎身上越来越冷了。”
“殿下我错了……”
童鹿在一旁的地上铺了块布，见这边的气氛对于朱弦来说实在是太过尴尬，便拉了她到那边坐了。
“海棠，殿下这几日脾气就是这样，你别觉得她是在针对你。”
朱弦倒是没有觉得明黎在针对自己，反而是对镇玄……
她道：“放心吧，董爷爷，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明黎殿下为什么那样对镇玄说话？”
童鹿用下巴朝明黎那边点了点，朱弦看过去，只见与明黎一起的另一个女人是一个银发老婆婆。
她此刻正将皱巴巴的、布满老茧的双手伸进襁褓之中，像是在反复搓着襁褓中婴孩的身躯，想要让孩子的体温升上来。
老婆婆的手法相当娴熟，但依然未起到任何作用。
明黎眉宇间笼罩着的阴郁越来越重，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襁褓上的布带。
朱弦看了半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问道：“董爷爷，池鱼和明燎殿下都是你们进了锁妖塔后才找到的吗？”
对于朱弦，童鹿是有问必答，他道：“不错，这锁妖塔中虽然大部分都是万年的大妖，但其实一些不好杀生的修士或者散仙捉到妖后也会将其扔进锁妖塔中。”
“这样也以免它们为害人间，或者被心怀叵测的修仙之人抓住炼成妖丹，误入歧途，铸成大错。”
朱弦又问：“他们怎么会知道要怎样开启锁妖塔？”
童鹿笑道：“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了？锁妖塔为父神所造，打开它的咒诀只有神守知道。而神守将这开启之术的一部分制成了卷轴，让其流传于世间，为的就是方便正直的捉妖师们。”
“而神守所制的卷轴中，只有如何让妖进入的咒诀，并没有如何让妖出去的咒诀，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想要打消那些一心想利用妖丹来增强修为的人的念头。”
“我想，当时送我们进来的那个人也应该见过了这份卷轴，但我猜不到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它幕后的主谋者是谁。”
但朱弦却想：并不是。
她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份卷轴上的内容，但她能肯定害他们被关进锁妖塔的人用的绝对不是鲲传出来的法子。
因为她还记得当时那人所用的方法。
那人是先牵引了周围的法力场，再用利箭使自己献祭，以那支沾血的利箭作为引子，然后纠结法力场形成黑云，二者合一，最终形成了强灵流漩涡。
这只能说是强行打通了两个空间，并不能说是开启了锁妖塔。
而鲲所传出的咒诀，绝不可能是需要沾血乃至献祭才能启用的咒诀。
可是鲲所传出去的卷轴只要是有修为傍身的人就能修习，这幕后之人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正苦思冥想间，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几乎让朱弦的耳膜碎裂！
朱弦被这炸声连带着眼睛也花了一瞬，耳中嗡鸣不止，竟重心不稳，向前一栽，扑跪在地上。
“海棠！”
“弦儿！”
耳中嘈杂不断，尖叫、哭嚎、狂欢、叫嚣……所有的声音都杂糅在一起。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是董爷爷，而另一个是……
是鲲？
不断有落石被击碎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就如同败北而逃的千军万马一般，踏得整个地面都在震颤。
有妖在狂呼：“锁妖塔开了！那条死鱼把锁妖塔打开了！”
鲲……
把锁妖塔打开了？
“海棠，快起来，跑啊！”
董爷爷……
朱弦用力甩了甩头，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从重影渐渐转向清晰。
她看见锁妖塔高处的砖石正在如陨星一般不断下落，有天光射进来。
所有的妖皆拼了命似的向天光处去，有翅膀的奋力振翅向上飞，没有翅膀的抓着藤蔓向上爬，它们被关得实在是太久了，太想要出去。
但是不行！
又有一块砖石正对着朱弦落下。
童鹿本来在专心对付那些想要趁乱抢走尚在襁褓中的明燎的妖，一见朱弦那边有危险，立刻一剑斩落迎面而来的那只妖，紧接着剑锋一转，挥斥出一道凌厉雄厚的剑气，将那块砖石在一瞬间爆破！
童鹿在喧闹的妖群之中朝朱弦喊道：“海棠！锁妖塔已开，没有了牵制灵力的法场，你快去将那些大妖拦下来，它们绝对不能出这锁妖塔，不然就麻烦了！”
朱弦忙着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捻印，口中启咒，流转的金光自双掌之中源源不断地溢出。
眼见一只冲在最前的大妖马上就要冲过塔顶，却不想竟被凭空出现在出口的一道金阵给毫不容情地打了下去。
紧跟在后面的众妖们一见出口被拦截，立刻半路刹住，集体掉头冲向朱弦。
但朱弦此刻有灵力在身，虽没有把握能够将它们一起收住，但仍然愿意倾力一试。
神华绽放，海棠纷飞。
片片柔软的花瓣却如利刃出击，削之皮肉，入血入骨，直削得众妖们四下逃窜，惨叫连连。
朱弦维持着两方的灵力，遥遥对童鹿喊道：“董爷爷，眼下锁妖塔已开，我的金阵不会阻拦你们，这群妖由我来拦，你们别再等了，快趁这个机会出去吧！”
童鹿本想先将明黎她们几人送出去，自己再留下来帮忙，可是，他听到了鲲鸣。
抬头望去，只见金阵之外出现了一大片移动的海蓝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1】
标题以及【1】处均取自先秦·庄周的《逍遥游》
原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文中的“溟”是我特意加的三点水[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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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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