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梯平山的盘山公路上,一辆大越野里气氛惨淡。
原因无他,任谁好不容易休假被叫回来加班都不会载歌载舞。
“头儿,我们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啊?”一个挺可爱的姑娘垂头丧气,“在局里的时候风平浪静,一出来就被杀人案糊脸。可惜了刚订好的大包厢啊……”
“好好说话,正经点叫队长。”驾驶座上的男人没好气的侧过半个脑袋,露出了左耳上的墨绿色流苏耳坠。一股骚气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不正经。
“好了,马上就到赛车场了,报案人们已经等着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温和平静地扯回话题。
“对对对,季大侦探,你快发动技能指出凶手,我们就可以回去继续了!”小姑娘笑嘻嘻地道。
“开什么玩笑,现场都没到呢。不过,我可以断言——陈月就是凶手!”男人一本正经。
“诶——”
陈月就是小姑娘的名字。
这位季大侦探季涟,四年前还是位名副其实的侦探——私家小侦探。
此人探案技术十八流,惹祸能力倒是惊天动地——走哪哪出事儿,堪称半个万年小学生。
后来不知怎的被招了安,学了点真东西,也是混成了个小队长。
时间洗去了他的黑历史,却没能洗去其自由散漫的本质。这就导致严肃正气的市局出了个理想工作为吟游诗人、带着耳坠歪扎着小辫子的队长。
当然,仅限市局之外。
比如现在,车停稳后,季涟一边跨步下车,一边撸下耳坠、扎正低马尾,还顺手理了理外套,瞬间将自己变得人模狗样,彻底杜绝被报案人告状到市局的可能。
另外几人见怪不怪,纷纷正了表情,一本正经、分外专业。
季涟快速扫视周围。面前是一块极大的平地,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旷野,其上散着几条赛车道。
这就是梯平山的山顶。
江城偏南靠海,多丘陵,城内有名的山不少,却都比不上梯平。
山如其名,梯平山是一个巨大的梯形,就像被大自然一刀斩掉了三分之二的山体。如果将其顺着山势补全,说不定能与几大高山齐名。
而就是这么一座天生的奇山,却被几个纨绔子弟改成了赛车场,只留山顶最东边的一块旮旯给普通旅客建了几栋旅馆看日出。
不过不得不说,这地方造的是真漂亮,只是一般人无缘得见罢了。
季涟微微偏头,便看到一栋金碧辉煌的大楼,里边是事务厅和员工宿舍。稍远处零落着几栋现代化的别墅,是专为那些纨绔子弟准备的,其中一栋里有他们要找的人。
季涟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影正倚在别墅旁的一棵香樟树上。那人身量挺高,穿着一身黑,活像在给谁送葬。
他的姿态很放松,手中捏着一支蒲公英。不算猛烈的山风吹来,卷起了一半的蒲公英籽,带着它们飘飘摇摇飞向深远的苍蓝,散向不可知的远方。
那人注视着剩下的一半洁白,也不去补一口气,只是默默的看了半晌,随后蹲下身子,将茎秆重新插回土里。
他慢慢站直,侧着脑袋往这边撇了一眼,显然是发现了来客。随意将粘上指腹的碧绿汁液抹在香樟叶片上,那人扶了一下树干,转过身体,向季涟一行人走了过来。
方才离得远,又是侧着身子,季涟其实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现在再看,季涟惊讶的发现他颇为赏心悦目。
五官比例优越,身材线条流畅。虽然看着没什么肌肉,但胜在高挑。
尽管衬衫并不发皱,但凌乱的发型暴露了他刚从赛车上下来的事实。
得,果然是个纨绔子弟。
这位纨绔子弟虽然穿了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却并没带什么乱七八糟的首饰,甚至没带手表,乍一看简直称得上素净了。只有胸前的衬衣口袋中露出一根细细的金链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此人身上最特殊的地方当属他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对十成十的桃花眼,眼型狭长,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尽显温柔。然而,当他看过来时,季涟却微微一惊。
那人的瞳孔太黑了。
如果只是普通人,可能根本不会注意。但季涟见过太多人了。
那瞳孔黑沉沉的,里头装满了极厚重的东西,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那种感觉只是一瞬,来人随即眨了眨眼,笑着开了口:“警官先生。”
他的眼中立时覆上了厚厚一层笑意,令人后脊发凉的黑便消失无踪。就好像这只是一种错觉。
季涟却已提起了最高的警惕,面色不变的伸出了手:“对,我们是市局来的警察。我叫季涟,很高兴认识你。”
“安宁。”那人抬起瘦白修长的手指,只是用指尖轻轻一握,马上便撒开了手。
距离拉近的片刻,一丝极浅淡的薰衣草味混合着草木香飘散过来。这气息古怪而微妙,有着人工萃取的馥郁,又夹杂着天生自然的温和清浅,就像是他这个人,奇异矛盾而让人看不透。
季涟注意到,他虽然没什么肌肉,手劲却意外地稳。可惜两条手臂都严严实实的包进了衬衫袖子,看不出有没有青筋。
安宁?真是个好名字,和他可太般配了……季涟在心里腹诽。
不对,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安宁!
季涟想起来了。
四年前,他还只是个刚入行小警察的时候,发生过一起惊天动地的案子,席卷了江城各种大小报社两三个月。
那是一起爆炸案,当时安桓一家刚刚结束一场慈善晚会,走到酒店房间门口时突然发生了爆炸。安桓当场死亡,安夫人反应很快用门挡了一下但还是没能撑到救护车来。只有安宁走运,离场时应付女孩的搭讪落后两步,爆炸发生时隔了半条走廊,中间还有一道玻璃门挡住了一些冲击波。他被大块的碎玻璃割了几道口子,最深的一道在腹部,直通内脏,但好歹小命保住了。连夜做了手术,情况稳定后离开江城去了一个滨海疗养院。要不是今天见到了,季涟还以为他还在海城待着呢。
事件一出,举城哗然。
要知道,安桓夫妇是平安集团除董事长安业外最大的股东,而当时的局势不像现在的众公司多足鼎立、齐头并进,那时平安集团就是龙头老大,甚至可以说江城跻身一线城市靠的就是它支撑经济。
更别说安桓夫妇还是知名的慈善家,投资了多家孤儿院。
现在一死死俩。
当时网上全是各种阴谋论,毕竟这下平安集团遭受重创,安桓夫妇又没留遗书,网友们看哪个受益人都像凶手。甚至有人说安宁是幕后主使,可惜他干干净净,事发后就一直在疗养院待着,对外界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整个市局抽调了近半数的警力来调查这桩惊天大案。经过几周的排查,还真让他们查出了点蛛丝马迹。嫌犯是一位身上背着故意杀人等多处案底的在逃罪犯,几年前是一个犯罪组织的干部,可惜最近被警方包圆,他逃出后大约是想报复社会,杀了人就溜去了境外,至今不见踪影。
而这位突遭横祸死了爸妈又常年住疗养院的安大少爷,正常生活才不到一年,一残血复活就把继承的股份卖给了小叔安业,拿了钱出来逍遥自在,远离尘世纷扰,现在居然在和狐朋狗友飙车。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季涟微微眯起眼睛。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安宁撤了手,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率先向一栋别墅走去。
“报案人是谁?”季涟大步跟上。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事实上,是谁都一样,我们当时都在一起,报案人的诞生只取决于掏手机的速度。我是目击者,”安宁没有回头,但话语中隐含着笑意,“很不幸,只目击到受害人冷掉的尸……糊,没能为你们提供帮助。”
一边说着,他拉开虚掩着的别墅门。
别墅客厅里挤了十几个纨绔子弟和战战兢兢的赛车场经理,空间依然很充裕。但耐不住惊恐的少爷们硬要挤在一起,使长条沙发有些不堪重负。
“就是他。王凉,警察到了,你们自己说吧。”安宁走到沙发旁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随后径直调转脚步上楼。
“等等,”季涟盯着他的背影挑眉,“你是发现死者的人。”
“随时叫我,”安宁没有回头,只是敲了敲黑屏的手机屏幕,“去充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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