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海棠花的甜香,漫过永宁侯府后花园的朱红栏杆,落在苏晚婷攥紧锦帕的手背上。
她站在月洞门的阴影里,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钉在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
萧辞潇正低头听表妹林秀儿说话,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是她倾慕三年都未曾见过的温柔。
指尖的平安符硌得掌心生疼。
这符是她花了三个通宵绣的,用的是江南进贡的真丝线,
符心绣着“平安”二字,边角缀着细碎的银线,连母亲身边最巧的绣娘都夸过精致。
她原本想着,今日暮春宴人多热闹,找个机会递给他,就算他不喜欢,留着防身也是好的。
可此刻看着他与林秀儿谈笑风生的模样,那点勇气像被风吹散的柳絮,瞬间没了踪影。
“大小姐,您站在这儿凉,仔细受了风。”贴身丫鬟青黛捧着一件薄披风,轻声劝道,
“方才夫人还问起您,说让您别总躲着人,多跟几位公子小姐走动走动。”
苏晚婷轻轻摇头,目光依旧没离开花架下的身影。
她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女,自小锦衣玉食,身边从不缺奉承之人,可偏偏对萧辞潇上了心。
三年前元宵灯节,她不慎落入冰冷的湖水,是时任国子监生的萧辞潇跳下水将她救起。
那时他浑身湿透,却还不忘将唯一的干披风裹在她身上,声音虽冷,眼神却带着几分担忧。
从那天起,苏晚婷的心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再也没能平息。
她知道萧辞潇是寒门士子,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从七品翰林院编修,与她的家世有着云泥之别。
可她不在乎,她偷偷托人打听他的喜好,知道他爱读《史记》,便求父亲将珍藏的宋刻本送给他;
知道他家境贫寒,冬日里连件厚实的棉衣都没有,便亲手缝制了一件,让青黛假借“侯府赏赐”的名义送去。
她做这一切时,从不敢让他知道是自己所为,只盼着他能感受到一点暖意,哪怕只是把她当成普通的“苏大小姐”也好。
可他偏不。萧辞潇从未收过她的东西,那本《史记》被他原封不动地送回,只附了一张字条,
写着“无功不受禄,苏小姐厚爱,萧某心领”;
那件棉衣更是连门都没让青黛进,只让管家传了句话,说“萧某虽贫,却也知礼,不敢叨扰侯府”。
次数多了,苏晚婷也渐渐明白,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意,只是不屑罢了。
在他眼里,她或许就是个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小姐,仗着一点救命之恩就想纠缠他。
就像上次在茶楼,她鼓足勇气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却只淡淡颔首,转身就跟同行的同窗说:“不过是个碍事的苏大小姐,不必理会。”
那句话像根细针,狠狠扎进苏晚婷的心里,疼了好几天。
可她就是不争气,只要一看到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就会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期待。
“表哥,你看这只蝴蝶多好看!”林秀儿的声音打断了苏晚婷的思绪,
她看到林秀儿指着花丛中的一只彩蝶,眼底满是雀跃,而萧辞潇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苏晚婷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平安符被她攥得变了形。
她知道林秀儿是萧辞潇的远房表妹,自小父母双亡,寄居在萧家,与萧辞潇青梅竹马。
以前她总安慰自己,他们只是兄妹之情,可此刻看着萧辞潇的眼神,她忽然不敢再自欺欺人了。
“大小姐,咱们还是走吧,待会儿宴要开了。”青黛看着苏晚婷苍白的脸色,心疼地说道。
苏晚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酸涩,点了点头。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裙摆被栏杆勾住,一个踉跄,手中的平安符掉在了地上。
“哎呀!”青黛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苏晚婷站稳身子,正要弯腰去捡,却看到一双黑色的云纹锦靴停在了平安符前。
她抬头,撞进了萧辞潇那双清冷的眼眸里。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苏晚婷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萧辞潇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平安符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弯腰去捡,而是看向苏晚婷,语气平淡无波:“苏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苏晚婷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她看着萧辞潇眼中毫不掩饰的疏离,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咬了咬下唇,弯腰捡起平安符,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多谢萧公子提醒。”她低声说道,声音细若蚊蚋。
萧辞潇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便朝着林秀儿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苏晚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紫藤花架下,手中的平安符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知道,自己这三年的倾慕,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付。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却还是没有熄灭。
她总想着,或许再等等,或许再努力一点,他总会看到她的心意的。
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永宁侯府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花,也砸得苏晚婷的心乱成一团。
她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可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从昨天开始,京城里就流传着一个消息,萧辞潇的父亲,翰林院编修萧仲书,因涉嫌贪墨国库银两,被大理寺收押审问,萧家的家产也被查抄一空。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炸得苏晚婷心神不宁。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清正廉洁的萧编修,会做出贪墨之事。
更让她担心的是萧辞潇,他一向视父亲为榜样,如今父亲遭此变故,他该如何承受?
“大小姐,您都坐这儿一天了,水也没喝几口,饭也没吃,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青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放在苏晚婷面前的桌上,忧心忡忡地说道,“您要是担心萧公子,不如奴婢去打听打听消息?”
苏晚婷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用了,现在外面肯定乱得很,你去了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她知道,萧仲书的案子牵扯到国库,如今正是敏感时期,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担心,给侯府带来麻烦。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想起萧辞潇平日里的骄傲,想起他对自己的疏离,忽然觉得一阵心疼。
他本是前途光明的寒门士子,再过不久就要参加会试,若是能金榜题名,便能光耀门楣。
可如今,父亲被押,家产查抄,他一夜之间从意气风发的书生,沦为阶下囚的亲属,这巨大的落差,他能挺过去吗?
“大小姐,夫人来了。”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苏晚婷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迎了上去。
母亲李氏走进来,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还在为萧家的事担心。”
“母亲,”苏晚婷低下头,轻声说道,“女儿只是觉得,萧编修不像是会贪墨的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李氏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有没有误会,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如今大理寺已经定了案,萧仲书贪墨的证据‘确凿’,怕是很难翻身了。”
她顿了顿,看向苏晚婷,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婉儿,我知道你对萧辞潇有意思,可如今萧家出了这样的事,
你可千万不能再跟他扯上关系了,否则不仅会毁了你的名声,还会给侯府带来麻烦,你明白吗?”
苏晚婷心里一紧,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
在这个时候,任何与萧家有关联的人,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若是她还跟萧辞潇来往,别人肯定会说她不知好歹,甚至会怀疑侯府与萧家有勾结。
可她做不到。一想到萧辞潇此刻可能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她就无法坐视不管。
她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李氏:“母亲,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侯府好。
可萧辞潇他是无辜的,他不能因为父亲的事,就毁了自己的一生。女儿想帮帮他。”
李氏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帮他?你怎么帮他?
如今萧家树倒猢狲散,连亲近的亲戚都躲着他们,你一个侯府嫡女,能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求你父亲去救萧仲书?你可知道,萧仲书的案子是陛下亲自下令彻查的,谁要是敢插手,就是跟陛下作对!”
“女儿不是想让父亲去救萧仲书,”苏晚婷连忙解释道,
“女儿只是想,能不能让父亲出面,找大理寺的人通融一下,别让萧辞潇受太多委屈。
还有,萧家的家产被查抄了,萧辞潇现在肯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女儿想给他送点银子和衣物,让他能度日。”
李氏看着女儿固执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婉儿,你太天真了。如今萧辞潇是罪臣之子,谁要是敢跟他来往,都会被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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