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城市正褪去白日的燥热,摩天楼的玻璃幕墙把夕阳揉成碎金,车流在立交桥上织成流动的光带,尾灯连成的红色长线与前灯汇成的白色溪流,在暮色里缓缓舒展。
他印象里的成都,还是一如既往。
陆安没有再回到医院工作,倒是自己经营起一家咖啡馆。调试拉花,他都很顺手,他渐渐地也学会了面带微笑的面对客人,柜台上,还放着一只俄罗斯套娃。
陆安亲手调试了一杯爱尔兰咖啡,送到窗边先生面前。
“爱尔兰咖啡,又称为‘情人的眼泪’。没想到小先生这么有情调。”那位先生说着,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威士忌的醇厚与奶油的丝滑交织,沁人心脾。“不错嘛。”他笑道,“我喜欢你的新工作。”
“林绥,晚上还要去开会吗?”
“嗯哼。”林绥轻轻笑着,把他拉进怀里“怎么?不舍得我吗?”
“你怎么这么忙,像高中生一样。”
“哈哈哈哈,高中的时候可比这忙多了,当时做练习题都会做一晚上。”
“知道了大学霸,快去开会去吧。”陆安挣脱他的怀抱,也笑着回应。
“我还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
“因为现在的陆安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把精力投入工作的刻板医师了。”林绥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嗯,不过我还是怀念在医院工作。”
“为什么?”
“挣的多。”
“额,”林绥无奈地扶额苦笑,“陆先生,我养着你呢,你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逗你的,我更喜欢在咖啡馆。”
“那就好。等过几天,就带你去国外最著名的艺术馆。”
“好。”
这几天,两个人总是一起。
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被子上切割出温暖的光斑。陆安先醒了,却没有动。陆安听着身边林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他熟睡时褪去了平日里的些许棱角,眉眼显得格外柔和。
他极轻地挪动了一下,想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刚一动,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紧了,即使是在睡梦里,他也无意识地把他圈回怀里。
陆安忍不住弯起嘴角,像只做了小动作得逞的猫,安心地窝回他温暖的怀抱。他的睡衣有仍有黑咖啡香水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让他安心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林绥终于被这细微的触碰弄醒,睫毛颤了颤,睁开眼。视线先是有些朦胧,聚焦后看到怀里正笑着看他的陆安,那双刚醒的眼睛里立刻漫上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早。”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像低沉的大提琴。
“早。”陆安笑着。
林绥没有立刻起床的意思,反而把他更紧地搂住,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满足地叹了口气。“周末真好。”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谁也没再说话,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零星车声,享受着静谧的温存。阳光一点点移动,变得越发耀眼。
“饿不饿?”过了好久,林绥才低声问。
“有点。”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说着,却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煎蛋?吐司?”陆安提议。
“成交。再奖励你一杯手冲咖啡,本人特制。”他故作郑重地说。
“那林大厨能不能先放开我?”陆安笑着戳了戳他的手臂。
林绥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松开。“预付款。剩下的等餐后付。”
他先下床,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往厨房走。陆安也坐起来,裹着被子看着他的背影。阳光正好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
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碗碟轻微的碰撞声、还有他随口哼唱的不成调的歌。陆安赤着脚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他系着那条有点可笑的卡通围裙,熟练地给面包片抹黄油,给煎蛋翻面。
他回头看到他,笑了:“过来监工?”
陆安走过去,“嗯,看看有没有偷工减料。”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黄油被烤焦的奶香,和一种名为“家”的,平淡却足以让人沉溺的温暖。
有时候林绥总是要带他去各种高档的餐馆吃早餐,陆安坚决反制。
于是两人偶尔也会挤在早餐店的小桌前,林绥把剥好的茶叶蛋递到他嘴边,自己则咬着他剩下的半根油条。闲暇午后两人窝在偌大的沙发上看电影,陆安犯困靠在他肩头,林绥笑着,轻手轻脚拿来毯子裹住他。
林绥的工作很忙,不过也总是抽出来一些时间陪他。
陆安感觉这样的生活,就像两个残缺的灵魂互相依偎。填补了对方的不足。这大概就是,小时候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吧。
这天夜晚,陆安的咖啡馆临近打烊,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收拾好给店里落了锁,没想到在门口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林绥?!
“你不是去开会了吗。”外面的温度很低,寒风凛冽,陆安把脸埋进了围巾里。他同时也感到一丝惊喜。
“傻瓜,我改变主意了,咱们吃点好东西。”林绥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会耽误你的会议吗?”
“跟你比,那都是小事。”
“好,离这里远吗?”
“不远。”
“那我们步行过去吧。”
闻言,林绥点点头,“好。”
深夜的街道静得能听见风扫落叶的声响。零星路灯在路面投下孤长的光,偶尔有辆晚归的车驶过,引擎声很快被夜色吞掉。便利店的暖光缩在街角,只剩影子跟着脚步,轻轻敲打着空荡的路面。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过了一会,陆安试探地开口:“林绥?”
“嗯?怎么了?”林绥看向他。
“那个疯子……你是怎么……”
“哦,你说他,我打听到他的事之后,便找到了那个疯子,我告诉他,我要他不得好死。”林绥回忆着,“那个疯子当时挺激动的,质问我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我懒得搭理他,我给他说,他一星期内会死掉。以任何方式。我至今还记得那个疯子恐惧又激动的表情,真是令人满意。至于后来,我便暗中处理掉了他。伪装成了意外事故。”
这样吗,还真是令人满意。
陆安不再继续打听那个疯子。
“你……家里人还好吗。”他从来没有问过林绥的家庭,一直都很好奇。
林绥沉默了一会,笑道:“我不在乎我的爹妈,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忽然的,他停下脚步,“陆安,林氏曾经的少爷攀岩的时候绳索断了,出了意外,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陆安没什么表情,点点头,淡然道:“你干的?”
“怎样,你怕我吗。”
“……” “不怕。”
“哪怕我是个无恶不赦的罪人?甚至最后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也不在乎?”林绥垂着眼,眉峰轻轻扬起,面带微笑,“像我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
陆安仍然把脸埋在围巾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的眼镜闪着光,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吗……那以后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好了。”陆安打趣道。
“你还真是个傻瓜,”林绥把他紧紧抱住,“我可不忍心让你下地狱。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了,我就是傻瓜,是这样的。”
听见他的回答,林绥愣神了一下,随机哈哈大笑起来。
“傻瓜,把手给我。”
陆安不明所以,伸手过去。
冰凉的触感漫上指尖,一个做工精美的戒指就这样戴在了他的手上。
精致的对戒闪着光,就像林绥的内心。
“陆安,我爱你。”
我的小先生,愿幸福降临于你的手心。
很快就到了出发去国外的日子。
林绥说,要带他去法国的卢浮宫,看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艺术品,还要去维也纳,那个充满音乐与咖啡的缠绵,天鹅湖、金色大厅的夜场音乐会都极具浪漫氛围的地方,他们可以在中央大街老城漫步,一起品尝黑森林蛋糕、皇家咖啡,享受悠闲的时光。
雪落的很轻,晨雪把城市裹得松软,路灯还没熄,暖黄的光落在积了雪的车顶和树梢,晕出一圈圈温柔的白。
虽然是雪天,但是陆安感到很温暖,他收拾好了行李,看到林绥的身影,就在远处的路灯下。
雪絮慢悠悠飘着,落在他黑色大衣的肩线,没一会儿积了层薄白。他站在路灯下下,,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清俊的眉眼,睫毛上沾了点雪粒,眨眼时轻轻颤动。他低头掸了掸袖口的雪,动作从容又轻缓,连飘落的雪好像都慢了些,只静静落在他周身,把他衬得像幅温软的冬日画。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头望过来,对着他微笑,冲他伸出手。
陆安已经到了对面,林绥想,他在兜里放了送给对方的小惊喜,陆安一定会大吃一惊。
陆安是个不幸的孩子,自己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他,林绥想。
陆安的身影越来越近了,林绥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冲过去抱紧他。
正当他准备过去的时候,忽然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吓到,他向后退去想躲开。可货车却像是疯了一般地向他冲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被撞得飞了起来,巨大的碰撞声刺痛了耳膜,剧烈的疼痛他无法思考。他的身子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疼痛由四肢传遍全身,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迅速地从他身体里流出,将他躺着的水泥地染红。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能勉强撑开眼,看着对面那个身影朝他冲过来……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来人啊!”他听到陆安撕心裂肺地哭喊。
他的小先生一直温文尔雅,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流失,但是他更想开口去安慰他的小先生。
陆安……别哭。
可是他没有力气再张口了。
“林绥!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别离开我!求求你!……”
陆安的叫喊声在他耳朵里越来越小,甚至于最后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轮廓……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虽然他早就想到过,可是他此时,只想贪婪地多活一些时日,他想多陪陪他的小先生。
他这个罪人,早就该死了,也早就做好了觉悟,但是,陆安又该怎么办……
他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货车,是李卫东留的最后一手。自打李卫东受到了林绥的威胁,便通过不法的渠道找到了黑市,通过不法网络贷款,自己自愿捐出□□,并答应死后上交自己的全部器官为代价,雇佣了黑市的人,在自己死后一定要找机会除掉林绥。他就是恶魔,彻彻底底的恶魔。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雪,又下了起来。
天色是铅灰的,低低压着,仿佛要将这世间最后一点生气都挤出去。雪片不大,却密,纷纷扬扬,没完没了,像是一场无声的、永无止境的葬礼
有人正独自望着这场雪,身影被窗框切割得格外孤单。
陆安已经两个月没有说过话。
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可是那个总是带着邪魅坏笑的家伙却再也回不来了。
林绥,这次,言而无信的是你。
幸福于他,不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而是近在咫尺、却永远隔着一层坚冰的倒影,看得见所有的光和暖,却连一丝温度都触摸不到。
他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可是,唯独这次……
看着手上那精致的对戒,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在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一滴接一滴,重重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晕开一片寂寥的湿痕。
林绥,你这个自私的罪人。
那天,在林绥的口袋里掉出来了小小的精致的盒子,里面有他亲手在网络上学习叠的星星,正好有99个,信封里写着,不管以后的日子怎么样,都希望他永远面带微笑的生活下去……
林绥,你还真是自私。我多想就这样一了了之,可他就这么不愿意让自己陪他一起下地狱。
他原本已在自身的深渊里沉溺太久,早已习惯了黑暗,直到那人伸出手,并非要将他粗暴地拖拽而出,而是携着一束微光,缓缓潜入他的海底,让他第一次看清,原来自己并非孤寂的废墟,而是值得被照亮的存在。
他是他所有绝望的句号,也是他所有希望的冒号。
林绥,我会活下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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