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贾家的事情，顾澈总是不好出面的，身份上太不合适，基本总是要这样藏头露尾。如此，他就难免又把目光放到了贾琏、王熙凤夫妻二人身上。
只是他总不想在明面上和贾家牵连太多，既不好解释，传出去也不好听。
因此，他思索半日，也只好在沐休前一日，从文华殿散学后，专门在工部将要路过的地方，等上了一小会儿，装作与贾琏偶遇的样子。
“见过文安侯。”
“见过顾侯爷。”
顾澈年龄小的爵位高，他出现在这条路上，遇到的大人便不得不从马车上出来同他打招呼，他看起来倒像是当真无所事事，才在这路上偶然逗留一般，只是笑道：“诸位大人请便吧，本侯不过是看这路上的野花，竟是看得入了迷，诸位不必一一问过了，只直接走便是。”
此时，正值贾政和贾琏叔侄二人，也要过来问好，他便顺势笑道：“两位贾大人如今在同一个衙门工作，倒是更显亲密了啊。”
这话一处，周围的压抑着的笑声就传了出来，顾澈倒也不意外，他自然知道那正经科举出身又有才干的人，对着贾政之流却是多看不上的，只不过碍于荣国府富贵，宫里又有个娘娘所以才多有忍耐，面子上和谐共处罢了。只不过那些人精们平日里或许还会装模作样，但如今有了“更受宠的出头”，他们哪里还会如此，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只“勉强”忍着笑意了。
“是。”贾政脸上通红，也只能憋出这么一个字来。
比起贾政一句死板呆愣的“是”字，贾琏就显得灵活多了，“承蒙皇上恩典，让下官有机会在工部当差学习。如今只盼着自己多长进些，既能报答天恩，也不辜负二叔一路的提携。”
顾澈看了他一眼，笑道：“听说贾家的琏二爷以前时常喜欢到戏园子听戏听曲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还是要多注意些才好，这眼看就要休沐了，小贾大人可不要犯了旧毛病才好。这一点，你倒是可以多向你二叔学习学习，如此，也不枉费皇上的恩典啊。”
“是，下官知道了。”
“嗯。”顾澈点头，再看向周围想要吃瓜，迟迟没有走远的大臣们，好笑道：“天色已晚，本侯就不耽误各位归家了。”
*
次日，文安侯府。
顾澈吃过早饭，就听下人来说贾琏一早就出门去了凤香戏园。
“他这次出门，知道的人多吗？”
长青忙道：“贾大人出门时贾府周边并未见到其他人守着，因他到得早，那戏园子也正冷清着，倒是没什么看见。奴才见他打扮得低调，想来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行，知道了。”
“侯爷可是也要过去看戏？”
顾澈摇头，歪在榻上，拿了个话本子在看，“爷去那儿干嘛？你下去吧，没事儿不用进来。”
“侯爷，那午膳？”
“爷今天没什么胃口，你一会儿送些点心来就行了，午膳时也不用叫爷。”
这也算是这几个月来，顾澈的常规操作了，长青也不意外，忙着点头应是，又让丫鬟们送来了几碟子精致点心，随后就关门出去。
顾澈如今看的话本，正是那些才招聘来的书生写的，如今看着确实有了几分滋味儿，不像从前一样只是落于俗套，因此，他看了一会儿，又在那书里找了些可看的，送去了潇湘馆，在那里和林黛玉咕叽了一会子，眼瞧着要到了时候，才道：“我今儿约了贾琏见面，这会儿也要到时候了。”
“这倒是奇了，你怎得倒是约起了他来了？平日里不是很注意着和这府里的距离？”
顾澈卖起了关子来，笑道：“那自然是有我的原因，而且，我哪里会让人发现？我约他的时候正大光明得很，而且你这位二表哥，比你另一位二表哥还是聪明多了。这不，一早就等着我去了。”
“偏你是促狭的。”林黛玉见他如此，也便不去细问他缘故，只是又唤来紫鹃道：“给顾公子拿些咱们新做出来的点心垫垫肚子。”
“你既去和琏二哥吃饭，怕是少不了要吃酒，还是不要空着肚子才好。”
顾澈虽然觉得他和贾琏吃饭说话，不至于喝多，最多也就是几口就算了，而且这里也还没有蒸馏技术，酒的度数大多不高，远远不到能把他喝醉的程度，但也还是顺从地听了林黛玉的话，多吃了两口，“这是用豆乳和芋泥做的？好像还有股桂花味儿。”
“加了桂花汁子。这个可是我参考了西式糕点研究的，那奶油和炼乳是照着《齐民要术》和《陶奄梦忆》中记载的古法做的。要不是为了研究奶茶的做法，我倒是没想到这些。”
“好吃得很。不腻也不甜。”顾澈想了想，笑道：“你知道那个现代社会有一句话，说咱们中国人对甜点的最高评价就是不甜不腻人。”
林黛玉看着顾澈，歪了下头，笑着重复道：“咱们中国人？”
顾澈刮刮鼻子，解释道：“中央之国嘛，可不是中国？”
“你说话还是要小心才好，总是这么着，说不定那天就被人揪住了错处。”
顾澈无所谓道：“我这是在你面前才如此，我当着外面的人，就和锯嘴葫芦差不多的。”
林黛玉笑道：“你问问这屋里的人，可有谁敢信你这话不？”
顾澈被说得无言，只有讨饶，待吃完了点心，就忙着瞬移去了戏园子。他也是担心再让贾琏等下去，就该见不到人了。当然，他这办做法也并非故意要为难贾琏，只不过他当初话说得含糊，贾琏去得早，那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去，所以去碰运气的，要是他一到，自己就也过去了，就显见着是在监视着人了，而且，也没必要这么刻意。
*
却说，贾琏来这凤香戏园，还当真是经历了一番思索的。他最初也没多想，只不过是因为顾澈的事情，回到荣国府，还有些心不在焉，又有王熙凤在一旁询问，他这才将顾澈的几句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倒是王熙凤听了这些，笑道：“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戏本里演的，那什么祖师叫孙猴子半夜三更去学艺似的。”
“凤儿，你说的有道理啊。”贾琏眼睛亮了，“我就说，我从前也不是没和文安侯接触过，他虽然是性格不羁了些，但对着我脸色倒好，怎么看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咱们又没有得罪过他。更何况宝玉还曾是他伴读，听说两个人相处也是很好的。”
王熙凤哼声道：“我不过是句玩笑话，二爷倒是当了真。我如今也是看清楚了，咱们家算是什么光景？哪里能入得了人家皇上亲外甥的眼。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那也有皇上顶着，讽刺你和二老爷两句，能算什么事儿，说不得人家都没当真。人家孙猴子去找祖师爷，还有个时间呢，你如今怎么办？难不成，明日去等上一天？”
贾琏想了想，摇头道：“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总之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去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二爷可别是在家憋得狠了，真被人家文安侯说中了，又想去找乐子了就好。”
“我这里与你认真说这事儿，你倒是讽刺起我来了。”贾琏心下不喜，但还是解释道：“我和二叔如今在工部是什么光景，难不成是没和你说过的？虽说我比二叔得些重用，但说来说去，办得也不过是那些琐碎事。咱们这等不是正经科考上来的人，很不入人家的眼，要是再不想点法子，想要升官儿，怕是只能等着来日袭爵了。”
王熙凤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也就不再多说，反而好生让平儿拾掇出了第二日贾琏要穿的衣服，又道：“如果这事儿不成也就罢了，若是文安侯当真有这个想头，你还是低调着些，他这般隐晦，定然是不想让人家知道的，你若是大张旗鼓的，哪怕是真的，也不能成事了。”
“爷还能不知道这个？”贾琏说着话，就拉着王熙凤到怀里，夫妻两个先去赴了巫山。
但无论当初贾琏是如何想的，他也到底是个世家子弟，平日交际甚少有人给他冷板凳坐，如今在这戏园厢房等了顾澈半晌，心下就有些像是长了草一般，只是不甘心，所以才勉强支应着，又看着时间点了些饭菜过来，倒也没动筷子，只是心里盘算着，若是再过一会子，还不见人来，也不如回了家就算了。
顾澈也就是在这时，推开了门。
“小贾大人好雅兴啊。”
“顾侯爷。”贾琏忙起身，行了一礼，道：“下官不知顾侯爷要来，只点了些这里的特色菜，若是侯爷还没用午饭，不如一同吃些？”
“正好。”顾澈一收扇子，做足了纨绔公子的模样，坐下后，看了看这菜式，笑道：“本侯虽没来过这家戏园子，但也听人说起过，你点的这菜，倒都是好的，可见你是了解的。不过，点了这些菜，可是为了请人？若是让我享用了，可会不方便？”
贾琏忙道：“哪里是请人呢，不过是下官自己来吃个新鲜罢了。”
“竟是如此吗？其实你们家自己的菜色就很出彩了，我在宫里也听人提起过，贾宝玉可是对你们家的一些新奇菜式念念不忘。”
“是吗？”贾琏倒了杯酒给顾澈，又道：“如今家里吃得也是寻常，估计宝兄弟也是许久没见到，所以才会念念不忘罢。”
顾澈略喝了一口酒，点头道：“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倒像是在抱怨什么似的。”
“下官不过是随口念叨一句罢了，哪里是抱怨呢。”贾琏琢磨着，试探道：“其实，也是因为早年间家里仗着底子，挥霍得多了些，如今也算是在还早年间享乐的债吧。”
顾澈笑道：“只怕，还有还国库的债吧。不过，你们家算是好的，做了头一个，皇上心里顾念着，可不是比别人家得的好处多了些。也是多亏你们做了表率，皇上才好下旨，你看现在那些人家，可还有敢欠钱不还的？”
贾琏提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发苦，虽然说是得了好处，但工部的这个差事，虽然说是实差，却也当真是没大作为，但他们几乎要把荣国府搬空了，才拿了这么个差事。而且因为还款这事儿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而起，如今家里银钱艰难，他们如今在家里也是更难做人了。
但他如今当着顾澈，这个总管收债的人面前，自然不敢露出什么来，便只能勉强笑道：“原本就是欠着的钱，是该还的，哪里敢说是作表率呢？”
“小贾大人也不必过于谦逊了，皇上舅舅既然下了旨意，给了你们赏赐，那就是拿你们作表率的。”
贾琏知道顾澈和皇上亲近，听他这样说，心里便也难免升起一些希望来，而后又因为这份因为希望而来的喜悦之情，而觉得抓心挠肝，便趁着这个机会直言道：“我们府上自然是忠于皇上的，只不过，侯爷也知道，如今我们做了这出头鸟，家里如今又是这样个境况，只有我和二叔这不大不小的官儿，在人家眼里也算不得什么。我们倒也罢了，原就是应该的，倒是家里的娘们儿，连出门做客也不敢了。”
顾澈笑道：“小贾大人的心思我清楚。只不过皇上就算是想提拔，那也得有个缘由不是？这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这个是任谁也明白的道理。”
贾琏心中叹气，这可不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但他们没有什么实权，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上哪儿找什么缘由去？但他又不能直说，便只好应承道：“侯爷说的是。”
“贾大人想想你们家还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只管和皇上说就是了。”他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眼下倒是当真有一件事，只不过皇上舅舅没明说，也不好明说，倒是我揣测着，他该是有这个意思的。”
【宿主，你如今成了大忽悠了，还敢假传圣旨？】
999很久没出现，这一出声，倒是吓了顾澈一跳，握着酒杯的手一抖，硬是撒了许多出去。
“顾侯爷，可是身上不舒服？”
顾澈摇头道：“没事，不过是刚被不知哪里来的大蚊子咬了一口，倒是吓了我一跳。”
【你是蚊子，你们全家都是蚊子。】
“999，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惹人讨厌啊？”
【什么许久不见，我明明一直都在，不过就是……滋……好像……滋……你……不……滋……】
“蚊子？”贾琏左右瞧了瞧，但也没多想，“这个时间，蚊子总是要多些，不如我让人点了熏香来？”
“不用了。”顾澈见999又要没动静，但也已经习惯了，也不再去多管它，“那蚊子吸饱了血，已经飞走了。”
“啊，那好。”贾琏想着刚才的话头，又问道：“刚刚顾侯爷说的事情，可是什么？”
“我要说这个不过是个小事。皇上知道了，也未必能嘉奖你什么。”
贾琏听了这话，心里先凉了半截儿，但是想到“皇上知道了”这几个字，又提起了几分兴趣，便问道：“我们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乃是正事，哪里能办点儿事情，就要奖赏呢。侯爷直说便是。”
“贾大人实乃忠君之士啊。”顾澈还没说事情，先和贾琏碰了一杯。
“其实这事儿，就是关于贵府表姑娘，林如海大人的女儿的。”他说着，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最近在忙着开各种铺子，那个书铺啊，虽然还没开张，但皇上舅舅最是关注。只不过，他可不止是关注我的生意，反而是每每提起我用了已故林大人的书籍笔记时，都要叮嘱我一回，不让我亏待了林大人的女儿。”
他说着，又像是有些委屈似的，道：“我听着皇上舅舅话里的意思，竟是宁愿我亏一些，也不要让人家忠臣遗孤亏了。”
贾琏自然是明白顾澈的意思，是要他们照顾林黛玉，这事儿倒是不难办，若是放在从前，他立时答应了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如今他们和二房分了家，虽说只是分了银钱，各自走各自的账，明面上两府还是凑在一起过日子。毕竟若是当真分了府，那二房就得先把荣禧堂让出来，不说二房的人如何想，就是贾母那也是不愿意的。
可即便是这样，王熙凤办这些事儿，如今也是不如以往方便了。毕竟王熙凤现在可是管不到林黛玉他们的银钱支出，那些都是由贾母和二房的人看着的。
“侯爷只管放心，这事儿我回去和内子说一说就是了。”
“令夫人管家是好的。听说原先宁国府的那场丧事，就是她料理的。”
贾琏虽然不喜欢王熙凤性格强势，但听到有人夸她，却也觉得面上有光，便道：“内子别的本事没有，料理这些事情倒是好的。”
“自然是如此。”顾澈长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
“顾侯爷有话但说无妨。”
顾澈看向贾琏道：“你该知道的，我今日与你见面，说起这些事来，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只不过是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机灵的人，我如今的摊子越铺越大，将来难免需要个帮手，而且依着皇上舅舅的意思，将来难免还是要我入朝办事的，我也没什么帮手，但我瞧着你就很好。不过你们府上的情况，我现在是实在不敢和你们接触太多。毕竟皇上舅舅疼我，我总不能做给他找不自在的事情。”
贾琏听着这话，倒是愈发糊涂了，赶着问道：“难不成皇上心里对着我们府上，竟是……可侯爷之前说的皇上想要用我们，这、岂不是矛盾？”
“我倒是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矛盾的地方，贾大人是聪明人，难道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有心用你们，却又不能用你们？为什么我有心接触你，却又不敢明着接触你？你们家能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贾琏听着心头火热，忙道：“还请侯爷明言。”
“我如今只说一件事。”顾澈道：“贵府里这帷幕不修，这件事便可大可小，如今看起来好像平安无事，但一旦府上得了重用，入了旁人的眼，被人参上一本，你可知道后果？当然，这还只是其中一件不算大的事情了。贾大人只是想想，府上如今的情况，皇上可敢用你们？便是我如今做这些事情，就已经被人说得体无完肤了，若是我再和府上联系紧密了，哪里还会说出更好听的话来？”
贾琏从心头火热，到满面通红。
顾澈却好像看不见一般，故意道：“不说旁人，只说我的前任伴读贾宝玉，他人虽然是灵透的，在你们府上已经很好的了，但在这件事上也未必有多干净，他身边的丫鬟有多少，还有前阵子传出去的那些谣言，只怕多半都是真的吧？比如，在外面都有名的那位？当然，我也不是要府上苛待下人，要是做得太过了，依然是要被御史参奏的。”
“当然，皇上需要府上做的，最重要的肯定不是这一件，不过这就不是我该说的话了，具体什么意思，只有贾大人回去自己想了。”
顾澈好像此时才见到贾琏的脸色一样，笑着给贾琏倒了一杯酒，道：“今儿这话，是我交浅言深了，贾大人别介意。”
“哪里哪里，是下官该多谢侯爷指教才是。”
两个人又喝了一些酒，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将这顿午饭吃完。顾澈在贾琏临走前，犹豫半晌，还是给贾琏用了一张忠心符，顺便还给王熙凤和平儿也用了一张。
当然，这也是顾澈无奈的地方，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后，他好像是犯了疑心病一样，在这里他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林黛玉了。
好在这忠心符没什么副作用，最多就是让他们从心底里不想和外人说关于他或者林黛玉的秘密而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忽悠“小贾大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