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桃枝被这话吓得一口药倒灌进嗓子眼,端着碗的手更是差点没拿稳,她两条眉毛不由分说地拧在一块儿,险些惊呼出声,什么?!
想她堂堂一个妖,不,堂堂一个仙居然会被人平白污蔑至此,耻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辱上加辱!
“苏子秋?”
待到胸口的气好不容易喘匀,桃枝这才抬眼,一头雾水地望着人认真发问。“谁啊?”
她此番下界下得匆忙,别说是这位姓苏的“受害者”了,就连原身的名字都不清楚,要怪也怪月老那家伙,生怕她反悔,踹之前也没说一句十世善人在哪儿,叫什么名字,眼下自己全当瞎子过河,有口也难辨了!
没等旁边的明卫国答话,后头那蹲守了老半天的婆婆妈妈们这才逮到机会,开口啐了一嘴。
“哼,你还好意思问是谁?前不久才跟狗瞧见骨头一样扑到人家身上,现下又说不认识?难不成真当咱们全都瞎了不成?”
紧接着,另一道尖细的声音也顺势跟了上来。
“嘿呦,我看她哪里是不认识,分明就是想装傻蒙混过去!咱们可千万别被这小蹄子给骗了!她如今连个傻子也不放过,若是这回放任了去,只怕村子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对对,不能轻饶,绝不能轻饶了她!”
“……”
一句接一句的谩骂接踵而来,根本没给桃枝丝毫下嘴的机会,她仰头,无力地望向苍天,总算是体验了一回什么叫百口莫辩的感觉。
从前在月老殿看话本子里头写的,主角被冤枉时总是三五句话不得要领,她又是急,又是怒骂的,硬生生给气红了眼,眼下落到自己头上,倒是也能理解一二了。
多说无益。
桃枝不打算和她们费口舌,眼中凌光一闪而逝,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平常模样。“那你们要我如何?”
她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此番下界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是能少一桩事就少一桩事,首先最重要的是得找到十世善人!
“沉塘,必须沉塘!”
粗犷的声音一亮出,后头窸窸窣窣跟着的话也随之入耳。“要我说就该将人卷了铺盖一铲子往土路上抛去,赶出村,自生自灭!”
“对,赶出村,赶出村去!”
面前的声音越嚷越大,对比之下,榻上的桃枝就显得淡定多了,她抬手抹去飞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平静得好似众人口中指责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或许是这副淡然的作派起了一定的威慑效果,说了不过小半刻,人群中又渐渐收了声,随后,他们望向桃枝,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般,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她怕不是被鬼上身了嗦!”
要知道,平日里遇见个猫儿狗儿都要踹上两脚的主儿如今骤然安分,换谁谁能心里不发毛?
瞬间,众人又心虚得直打抖,桃枝见状倒是乐了,捉弄人的念头一起,将碗中只剩下一口的药递到那个冲自己叫嚣得最凶的人面前。
“喏,给你。”
那人警惕性向后一缩,没敢接。“你…你做什么?”
桃枝也好心,双眼眨巴眨巴,笑得一脸潋滟向人真诚解释道。“大仙同我说这里面就属你火气最大,药里头刚好加了黄连,去火的,最后一口给你,你别浪费了!”
她是真心觉得这几位婆婆妈妈的比自己火气都大,也该吃些黄连去去了,否则半夜会睡不着觉的。
那人一听,当下就气得直跳脚,她身上穿着一件红绿色的大花衣,土气又格外抢眼,叫桃枝一时间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只得看着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食指戳在面目上你你你了老半天,最终脱口而出一句。
“你…你个狐媚子!”
桃枝不明白,这凡人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首先她是桃花,不是狐狸,而且再说了,给她降降火不好吗?怎么还不开心上了?
当即她又在心中给人暗暗记下一笔,决定等以后回了上清天好好说道说道,让所有下界的仙官们都警惕着点,凡人贯是爱恩将仇报的,没个好心!
就在两人眼对眼,鼻子对鼻子正准备呛声时,旁边,明卫国终于是拿出了一村之长的作派,及时叫停争吵。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
他大掌在木桌子上猛一拍,瞬间,屋内老老少少一片寂然,没等桃枝适应适应,下一秒,就又听见那声音冲自己袭来。
“不管你是记得也好,记不得也好,总归是乡亲们明眼瞧见了,欺负了就是欺负了,虽说子秋心善不多计较,但我这个做村长的还是要为他主持公道。”
“这样,明日你就跟着我一块儿提一篮鸡蛋去上门给人道歉!”
而鸡蛋在那年头是个稀罕物。
黄石村本就地处偏远,加之四面环山,没什么植被,人都活得尚且不是滋味更别提那些牲畜了,所以平日里各家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敲上一两个。
众人听闻明卫国的话叽叽喳喳又闹了一阵,虽说仍有不少抱怨声,但到底也算是勉强应允了。
桃枝在榻上仰着,没管底下怎么闹,她如今的心思不在这儿,更况且是一句道歉,自己这做神仙的自然不会和凡人一般计较。
第二日。
晌午刚一过,明卫国就拉着人往苏子秋家走。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满是黄土的小道上连块树荫都没有,晒得人头顶发昏,硬生生去了半条命,好在二人没走太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一座略显破旧的院子外停下。
桃枝跟在后头,无精打采的,她昨儿个打听了一天,也没探到村子里有什么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倒是自己的“好话”装了满耳朵,人嫌狗不理的。
按理说天界若有仙官下凡,那必然会投身于所渡劫的凡人身边,可自己别说是十世善人的影儿了,就连个味儿也没闻见,真是奇了怪了。
思绪流转间,明卫国已伸手推开半掩着的门,先一步踏了进去。
院内很大,却也很空旷,角落里摆放着一个粗树墩子,旁边还摞着没劈完的柴火,数不清有多少,堆成了山,而山的右侧有个…狗窝?
但又不太确切。
桃枝揉了把眼睛,走上前,等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完后,这才把眼前狗窝里直挺挺躺着个人的事实给接受了。
“诶。”她喊了句。
那人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到了,两条搁在外面的腿胡乱扑腾,一个没注意,脑袋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木架上,瞬间没了动静。
“……”
不会死了吧?
桃枝脚步微顿,没敢继续上前,两秒后,在内心的持续谴责下,她还是好心伸手将人给拽了出来,毕竟是被自己给吓到的,多多少少她也该负些责任。
随即,一双通红的眸子映入眼帘,他眼珠乌黑,水雾氤氲之下仿若研开了的墨汁,睫毛如鸦羽,浓密又根根分明,只轻轻一颤就带出一滴清泪来,叫人瞧来好不心疼可怜。
那一刻,几乎瞬间,桃枝便想到了二郎神府邸某只名为“哮天犬”的狗儿,也贯是个会卖惨求怜的主,每次闯了什么祸都不吭声,就单拿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看你,让仙狠不下心,也舍不得责罚。
“你……”
她呆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三秒,直到后头传来明卫国的一声惊呼才堪堪回神。“子秋,你怎么躺在这儿?”
子秋?这人是苏子秋?
桃枝不可置信地凑近,又细细端详了一番,身为天界下凡的仙,即便是她如今成了凡人却也依旧和常人有所不同,面前这少年满身的功德气几欲要溢出体,绝不会有错,他分明是十世善人才对!
所以…
所以苏子秋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十世善人?!
此结论一出,桃枝心瞬间又凉了半截,她眉目紧皱,面上没半分“踏破铁鞋”的欣喜,反倒是仰起脑袋冲天,对着月老殿的方向直哭爹骂娘,哪有这样坑仙的!等自己回了上清天一定要把月老那厮的胡子给拔得一根不剩!!!
且不说原身在苏子秋心中早已是劣迹斑斑,就哪怕是不曾交恶,可她又要怎么帮一个什么都
不懂的傻子牵红线呢?
傻子能懂情爱吗?
黄石村不大,邻里乡亲的又极是嘴碎,所以谁家小孩上午尿了床,下午便能传遍整个村子,桃枝几乎也用不着怎么打听,苏子秋的事便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从别人嘴里听了个大概。
说是自娘胎里就是个傻的,还治不好,早年间父母在世时尚能护着一二,可前些年的一场意外却让他一下失去了双亲。
后来又不知怎的,吵着闹着要和村里一家破落户的女儿成婚,明卫国怎么劝都没用,只好允了两人。
桃枝一眼扫过旁边的狗窝,一眼又定定看回苏子秋,他身形单薄瘦弱,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灰一块白一块,衣裳就更别提了,破旧得像是不知从哪儿随意扯了块烂布披在身上,补丁一个接着一个,着实是可怜得很。
没等人再继续说什么,刚才还安安静静落泪的少年突然猛地一下暴起,挣扎着从人手上逃开,拼了命的往明卫国身后躲,他语气颤颤巍巍,仿佛面前有什么豺狼虎豹一样,能生吞下人。
“村长,害怕害怕。”
“子秋害怕。”
桃枝见状,当是在说自己,识趣的又隔远了些。
她心里念着十世善人的事,徒然一下又想起自己轻薄了苏子秋,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先将人安抚了再说。
“你别怕,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说着,又提起手中的红壳鸡蛋给人瞧。“喏,这些,都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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