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薇已经不大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来嘉清院了，但她第一次来时的光景，还清晰如昨。婉薇低着头，只顾抱着库房近日来的几卷账目，紧紧地跟在曲妈妈身后走着，猛然间抬眸，却见不远处的孙妈妈也领着绣房众人而来，只觉得这阵仗不小。
可今日也不是例来要盘账的日子，婉薇正满腹疑惑呢，一行人却已然步入里屋，又见杨老夫人，庄惜悦，以及庄妙臻都在堂屋里坐着，那气氛还有些凝重。
寂静的嘉清院堂屋里，因着雪伊煮了一壶新茶来，正给杨老夫人斟了一盏，才有了茶水倾倒入盏时的涓涓水流之声。
而杨老夫人却没立时品茶，且听杨老夫人沉声问道，“曲妈妈，你可把东西都带来了？”
曲妈妈则俯首，上前了一步，温声道，“回杨老夫人的话，库房的账册已然都带来了，还请老夫人过目。”
曲妈妈说着，又回眸看向身侧的婉薇，婉薇便把手中的几撂账册都抱上前去，只见杨老夫人从中选了几册，递给庄妙臻道，“妙臻姑娘，你且细看看，这里边应该有你想要的答案。”
庄妙臻迟疑了片刻，却还是将杨老夫人递来的账册接了过来，还未翻开，却问，“这是？”
曲妈妈则侧身，看向庄妙臻，道，“回妙臻姑娘的话，这几册便是库房清退绣材的账目，往年一些侯府用不上的次等绣材会清出库房，或是拨去庄子上用，又或是低价退回。不过，今年新添了一项，这些侯府用不上的绣材，可允府中的下人们低价购得使用。妙臻姑娘手中的第三册账目，便详细记载了这些次等绣材的售转情况，您可仔细看看。”
闻言，庄妙臻则打开了第三册账目，果然看见账上清楚地记录着各种次等绣材的流转过程，有不少次等绣材都被婉薇买下，当然，除了婉薇之外，也还有一些其他人的购买记录，只不过这些次等绣材所卖的价格却都十分低廉，且这些次等绣材所卖得的银两则都被充入库房公中。
庄妙臻愈是往后翻阅，脸色愈发的难看，她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引人发笑。
如此，杨老夫人便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温润的茶汤，遂缓缓道，“妙臻姑娘，想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庄妙臻将手中的账册合上，缓缓闭上了双目，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杨老夫人看向庄惜悦，庄惜悦则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等已经在老夫人这里叨扰了许久，儿媳这便带妙臻告退了。”
“也好。”杨老夫人说道，又看向孙妈妈及绣房一众人等，缓缓道，“你们既都来了，便把绣房的账目也递上来我看看。”
孙妈妈应了是，遂命人将账册也抬上去给杨老夫人，而庄妙臻则拭干了脸庞上的泪，与庄惜悦一同默默地退出了嘉清院。
待庄惜悦她们一行人退出后，杨老夫人便又仔细翻看了绣房的账册，并无什么特别的差错，遂道了乏，如此一来，绣房众人便也从嘉清院退了出来。
孙妈妈与曲妈妈在前边走着，孙妈妈率先道，“那晚，你来寻我，说起绣房清退绣材的去向之事，我还不曾多想。不料你竟能想出了这样好的法子。”
曲妈妈则含笑道，“也多亏了你的一句话提醒了我，这些要清退的绣材，虽在成色上略差一些，却也不是什么劣等之物。自然还是需得好生利用起来的。且不说别的，就许给咱们府中绣娘们的拿着练练手，也是件好事。至于卖多少银钱么，自然也不必多贵。”
孙妈妈又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把这些次等绣材的流向记录成册，也的确省去了不少麻烦。”
曲妈妈微微颔首，道，“其实这记录成册的法子，倒不是我想的。”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婉薇，也没继续往下细说。
孙妈妈心中却也明了，并不追问，只道，“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便先领着她们回去了。”
曲妈妈点头，也同孙妈妈别过，又回过头来，对着身边的婉薇道，“上回你给红绫绣的那缎带珠绣香囊，她佩戴在腰间，叫闻姨娘瞧了，也觉得好看。闻姨娘正想让你给她也绣一枚，你等会儿便过去飞虹院一趟。”
婉薇应了是。
婉薇便先扶着曲妈妈回了库房，这才又去了飞虹院，见闻姨娘去了。
然则，婉薇这才到了飞虹院堂屋外间，便听红绫道，“你且在这儿等一等，谈先生正给姨娘施针呢。”
婉薇点头应了是，便只管立在外间等候。
此时，外间的一个小婢子凑到另外一位一等丫鬟墨绸的身侧，道，“姐姐，你可听说了，那妙臻姑娘就要从咱们府中辞去，归家去了。”
墨绸看了一眼那小婢子，道，“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那小婢子便道，“这事儿早就传开了的，这会子马车都停在大门前等着了呢。”
闻言，墨绸偏头道，“这会子就走？竟这般着急的吗？”
“可不是么。”那小婢子附和道，又说：“我也是听她房里的雨卿说的，妙臻姑娘本来还想过来与咱们三公子辞别的，却生生被大夫人拦下了。似乎就是大夫人让她家去的，说是庄家早就给她看了门亲事，要她回去相看郎君呢。”
闻言，墨绸轻嗯了声，只见那位谈先生已然施好了针，从里屋出来。
墨绸忙上前去，送谈先生出去。
当谈先生经过婉薇跟前时，婉薇闻到一股淡雅微苦的清香，不禁抬眸看向这位谈先生，只见她梳着一头灵蛇髻，发髻上点缀着浅蓝色水钻珠花，又着一身月白色上衫，下衬水蓝色绣花马面褶裙，清丽脱俗。
婉薇还想再仔细打量一番这位谈先生，里屋却传来了闻姨娘的轻唤，“让婉薇进来吧。”
是以，婉薇只得收回目光，随着红绫往里屋行去。
待入了里屋，婉薇遂朝着闻姨娘福身，道，“奴婢见过闻姨娘，闻姨娘万福。”
闻姨娘刚刚从榻上起来，身上只披着件淡紫色的袍子，额角的细汗虽已被擦拭干净，面色却还略显苍白，只听她轻咳了两声，遂慢悠悠地说道，“方才出去的那位谈先生，你见到了吧？”
婉薇点头，道，“回姨娘话，奴婢见到了。那位谈先生真是清雅非凡。”
“嗯，我让你过来，是想请你用缎带绣与珠绣相结合的方法，做一枚香囊。我也好送给谈先生，聊表谢意。”闻姨娘说着，又看向红绫，红绫会意，立即将满满一荷包的金锞子递给了婉薇，只听闻姨娘又道，“你只管挑些好的绣材绣制，若是手上的银钱不够使了，与红绫说一声便是了。”
婉薇接过红绫递来的荷包，道，“是，多谢姨娘。”又顿了顿，问道，“那奴婢这就回去描花样，晚些再拿来请姨娘过目？”
闻姨娘则摆手，道，“你也不必再跑一趟拿来与我过目，你的眼光和手艺，我都信得过，你只管按着你想的绣制就成。等都绣好了，你再送来吧。”
如此，婉薇便应了是，正要起身从闻姨娘这儿告退，却见墨绸又从外头进来，同闻姨娘说道，“闻姨娘，淑慧长公主殿下打发了人过来，去了老夫人那里，说是要从绣房里挑个稳妥的人入宫服侍针线。是以，老夫人便命绣房的人都在绣房堂屋里集中起来，也包括了库房的人。故而，曲妈妈特地遣了个婢子过来，让婉薇姑娘这会子赶紧回去。”
闻言，闻姨娘便看向婉薇道，“那你就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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