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金箔,从百叶窗缝隙淌进来。韩茜努力的把脸埋进枕头,试图屏蔽床头的电子钟。空调外机在五楼嗡嗡作响,震得窗框上凝结的露珠簌簌滚落。
“叮一一“
“要死要死要死!“床上的女孩来不及抱怨,几乎是身体的肌肉记忆促使她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之后胡乱的套上衣服,校服裤管还卡在膝盖,她已经单脚蹦着去抓书包了。楼道里陈奶奶晨练的收音机正放着《茉莉花》,悠扬的曲调被韩茜咚咚的脚步声切得支离破碎。
毕竟今天可是!!岂可修,自己一定,不能——
“迟到!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韩茜你给我后边站着去!!”事实证明,女孩没有跑赢时间,被查早读的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教室后排的罚站区还留着去年毕业生的涂鸦,韩茜用指甲抠着“早恋必死“的字样。“早恋必死?我看早读必死还差不多。隔壁班那对儿小情侣不还天天卿卿我我吗?也没见老班拆散人家啊……“她对着斑驳的墙漆嘀咕。
同桌在书本上划重点的沙沙声,和窗外梧桐叶的婆娑混成催眠曲,只有她盯着自己结茧的指关节发呆。
教室里安安静静,同学们都在认真学习。韩茜也终于在老班的开恩之下滚回到了座位上。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哗哗作响,韩茜又有些困意上涌,不过歪头看着同桌奋笔疾书的样子,又急忙在心中给了自己两巴掌。
她不禁有些迷茫,自己和同学仿佛隔了个世界似的。
韩茜,高三学生,快十八岁的靓女一枚。
老班每天口沫横飞的督促,天天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高考倒计时的口号,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还有三个多月就要毕业了,学习不好的她自然会感到迷茫。
别人或许会因为压力而产生动力,韩茜却只会越来越懒,反正父母常年工作不在家,她自己一个人,懈怠不难理解。
韩茜已经快有两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如果不是每个月还有生活费按时打来,她马上就要发展到出门捡垃圾养活自己了,至于家长会什么的,只能和老班说抱歉了。
下课铃声响了,同桌终于搞定了那道题凑过来问道,“晚上要不要去吃大排档?”
“我无所谓啊,只要拳馆没有事情,我都OK的。”韩茜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说道。
“唉,真羡慕你,你爸妈对你真好,从来不管你出来玩。我爸现在对我是越来越严了”同桌随口抱怨道。
不是哥们,你哪疼往哪扎呀?
其实韩茜自己一个人还是很孤独的,于是她琢磨着去培养一个爱好,当时看到商场不知道什么招生说送吉他,而且听着里面不时传来唢呐的声音,韩茜抱着学个音乐陶冶情操的心思报了名,交完钱才知道原来是泰拳。送吉他只是因为上一家吉他店倒闭了,留下的吉他没有地方处理,拳馆师傅索性就当成营销噱头了。然而当韩茜大喊着退钱时,教练突然就只会说泰语了,所有的中国话全都听不懂了,只会萨瓦迪卡~
那个泰国人就不说什么了。大哥,你刚才还在说介煎饼果子不是味儿啊,你萨什么迪什么卡啊!每每想到,韩茜都满腹槽点。但是总而言之,钱是退不了的,提退钱只会触发萨瓦迪卡。她只好硬着头皮学了。
韩茜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老班似乎又在拿她当做反面教材大肆鞭挞,说她不珍惜时间,人生活的没有目标,毫无进取之心。
韩茜咧了咧嘴,偷偷做了个鬼脸,她有点想站起来说,老师咸鱼也是有梦想滴。
树叶沙沙作响,十八岁少女总该有些妄想...
中二病是一种青少年期常见的心理现象,表现为常常幻想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随时会有一伙身穿西装的家伙冲进教室对自己说,时间到了准备拯救世界吧。随后她将在全班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老班这时如果敢不开眼过来阻拦,一定要有两个西装小弟上前表明身份,喝令其退下。
韩茜自然也不例外。
这种事情重点其实不在于她如何拯救世界,而是如何在全班的注视她背影惊讶,羡慕,感叹的目光。
这真的是,太酷啦!
不过韩茜也明白,这份想象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但她从自己身上实在找不到什么优点可以自豪。对她而言,未来应该就是上一个不出名的大学,在大学里谈个恋爱,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毕业之后天天上班。
或许这就是她的一辈子吧,女孩有些许忧愁。
“老板两份炒饭,加鸡蛋。”
没有什么是在放学之后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来份炒饭治愈不了的。
本来约好的同桌因为他老爹开着奔驰来接他放学,而错失了吃十元街边炒饭的机会,想想都替他惋惜。
韩茜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炒饭,感叹着同桌的不幸遭遇。她是走读生不用住校,自然不用上晚自习,吃完东西就可以去拳馆训练了。
以韩茜的文化课来说,考大学的难度太大,不如尝试走特长这条路,而她的特长显然是格斗,经过和父母的沟通,她报了体考。
拳馆内,韩茜的手指在拳套内有些发麻。汗水沿着脊椎滑进了运动内衣,拳馆通风很好,可她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第五组实战,准备!“
馆长的吼声刚刚落下,韩茜迅速咬紧护齿,橡胶的苦涩在嘴里弥漫开来。眼神变得凶狠,小跳步着上前与泰国教练萨姆碰拳。
萨姆这家伙平时好玩的很,好像随时随地能给你来一段舞蹈似的,但到了擂台上却立刻变成了凶狠的杀戮机器,势大力沉的扫踢,连绵不绝的顶膝,角度刁钻的肘击,让韩茜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韩茜,控制距离!“馆长提醒着。韩茜浑身一颤,后撤步慢了一瞬,萨姆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高扫踢命中,韩茜整个人重重摔在擂台上。
“还能继续吗?”馆长蹲下来查看她狂喷鼻血的惨状。韩茜透过护齿模糊地应了一声,撑着地面起身继续。
下课后的沙袋区只剩她自己。两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已经很累了,但她不想停,也不能停。窗外闪过车灯,照在玻璃上映出了她半长不短的头发。
沙袋被踢得剧烈摇晃,韩茜对着晃动的沙包连续扫踢,直到胫骨处传来骨骼忍受不住的钝痛才停了下来。
“明天加练反应靶。“馆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抛给她一罐冰镇的功能饮料。铝罐表面的凉意让韩茜打了个激灵,小臂肌肉在灯光下绷出优美的弧线。
“小韩啊,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年轻人了,真的不考虑再打比赛了吗?”馆长看着韩茜,眼里满是欣慰,小姑娘很有韧性,训练的也很刻苦,进步的飞快。“奖金可不少呢。”馆长循循善诱着。
“不了不了,我还要忙着准备体考呢。”韩茜拒绝道。
“上回比赛冠军奖金够买一台顶配手机了。“馆长晃着手机上的转账记录,继续诱惑道。“我看你每次都在外面那家手机店看手机,不考虑打场比赛去换个手机吗?”
韩茜边拆绷带边翻白眼:“然后让我妈看到新闻联播重播,‘花季少女血溅八角笼’?“
结束了训练的韩茜走出拳馆,缓步走在街道上。
华灯初上,沉寂了一天的城市终于醒转了过来。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们,路边香气扑鼻的烧烤摊,正是夜生活的开始,不过这些和韩茜没有关系,她的注意力都被一家手机旗舰店门口的广告吸引了。
“看起来不错呀,就是价格有点高…诶?!!”想的正入神的韩茜突然被人拉了一把,一个趔趄进入了店里。
坏了,救命,有人抓小孩,呜呜呜好可怕。
“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耳边传来的女声打断了某人的吐槽。
“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韩茜反问道。
“没有呢,女士,请问您是有购买手机的打算吗?请问预算是多少呢?我们这边好给您推荐一下,您看可以吗?”
大姐你是人机吗
韩茜皱眉打量着对方,得体的工作服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材曲线,五官秀美,颇有几分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气质,是位美女姐姐。不过这也不是你把我拉进来听你背推销话术的理由啊。。。
赵君娴指尖轻轻敲着玻璃柜台:“女士,你看这款的摄像头像素非常高哦。“
“那能不能拍出我银行卡余额不足的绝望啊?“韩茜把空空的钱包拍在柜台上,“姐姐,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双拳套,要不押你这?“
被叫姐姐的赵君娴不免愣了愣,好像还真是如她所说,杂乱的短发上还挂着汗水,半截袖里运动bra肩带下还能看到没有愈合的淤青。下身校服运动裤,穿了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全身上下加背的书包都不一定超三百块。
“女士,我看您似乎刚运动完,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杯水再慢慢看?”不过既然进了老娘的店,就是再穷也得在这买个钢化膜才能走。
大姐,我一高中体育生哪有时间和你喝水慢慢聊啊,八点了喂……心中疯狂吐槽的韩茜手突然被握住了,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她心中的意见,热情的把她拉到里面的雅座沙发上,很快一杯水就递到了她的手里,水里还贴心的放了冰块。
韩茜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水,转头瞥见柜台价签上足以买三百份炒饭的数字,嘴角抽搐着将水一饮而尽。
赵君娴望着面前左顾右盼的小姑娘,笑容亲切的如同见到了小白兔的大灰狼。没办法美女也要吃饭,只要想到指标完不成就要扣奖金,扣了奖金就要和心爱的零食说再见。赵君娴笑容就越发迷人。
韩茜缩了缩脖子,出于一个泰拳手的直觉,她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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