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快开到地铁站口，陆识彦一眼从人群里看见了杨令晗的背影。
开到前面，她没扭头确认是不是她。
正值下班时间，这会儿已经有些堵了。
陆识彦不打算这个时间回去，堵在车流里，等着耐心耗尽。
她约了周亘岚。
周亘岚是她朋友里唯一能理解她的，她们“同病相怜”。
都选了妈妈不同意的路，也都搬出去住。
不同的是，周亘岚的妈妈不像陆女士干涉的这么深，只是停卡、收回房子，没给周亘岚的工作使绊子，逼她就范。
她的工作、生活被安插了同一个人，没法拒绝，反击也有限。
她也不想逼杨令晗走人。
听到陆识彦这话，周亘岚眯眼看她，一副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
陆识彦夹起肉丝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周亘岚看她不辩解，也不想问，说不定陆识彦根本不讨厌这事，还觉得素材来了。
刚开始陆识彦还没想到这个，今天一过，她忽然觉得有趣。
她想看看自己面对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又会如何过下去。
吃完饭，两人绕着旁边的公园走了一圈，聊的还是各自的生活。
周亘岚的生活不像陆识彦这么刺激，公司人少，大家都本本分分工作，很和谐。
陆识彦轻笑了一声，说羡慕她，终于过上想过的生活。
周亘岚也不管她是真羡慕，还是在笑她，她的确过上了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挤在8平米的单间房里吃饭、睡觉，天一亮，挤进长条车厢里，天黑了，又重复同样的步骤。
跟相机的镜头一样，伸缩自如。
从不适应到习惯，也不过几周的时间。
两人心照不宣，不问后不后悔的事。
跟陆识彦比，周亘岚的处境还是要好很多，起码她没欠妈妈的钱，不用因为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回去的路上，周亘岚还是问了陆识彦具体欠的数目，陆识彦毫不犹豫比了个五。
周亘岚睁着双大眼，好半天才想起反应。
“怎么会欠这么多？”
陆识彦看着前头变绿的灯，踩下油门。
“一整个剧组的开销，加上宣传、后期、分发的费用，都由我付，票房不及预期，可不就欠债了。”
周亘岚偏头看陆识彦一眼，不怎么憔悴，还跟以前一样。
“她叫什么呀？”
陆识彦转过脸看她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让我妹妹查查她。”
看到空的路边，陆识彦把车开到那里停下，转过身，面朝着周亘岚。
周亘岚笑着看她，“我又没说要做什么，干嘛这么紧张？”
陆识彦不信，也笑着，“不做什么就不该问。”
周亘岚摊开双手，耸耸肩，“行，我闭嘴。”
“她可能跟我一样有苦衷。”
转过身的周亘岚瞥她一眼，嘴角微弯，欠了那么多钱心态还跟以前一样，也没她想的那么难以忍受，也就没什么好同情的。
等听到陆识彦说她还住在她那个大房子里，周亘岚彻底不同情她了。
还有钱开车、住大房子，除了不能拍想拍的故事，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哪里像欠债的人？
收获一记白眼，陆识彦也只笑笑，没有报复回去。
她承认她有炫耀的意思，好让周亘岚心里过得去。
不能借钱给她，也不能帮她出气。
但陆识彦不在意这些，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足够了。
送到周亘岚住处附近的马路，陆识彦也下了车，周亘岚看她下来，问她是要去她房间喝茶啊。
陆识彦歪头笑笑，“看看你住的房子怎么样。”
周亘岚又朝她翻白眼，“恐怕没你下脚的地方。”
换好鞋，身后的人都没进来，周亘岚转过身看陆识彦。
两眼发直，嘴微张，演都不演。
周亘岚走到门边，扶着门关上，被陆识彦抬手抵住门，侧过身挤进来。
周亘岚也没用力，等陆识彦进来，关上门，问她要不要喝水。
陆识彦摇头，脱下自己的鞋，踩上白瓷砖地面。
周亘岚瞅一眼陆识彦那穿着白袜子的脚，甩甩头，这周还没拖过地。
整间屋子除了书桌下的那张靠椅，还有一张当矮几的小凳子，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
陆识彦靠在桌前，问周亘岚下周六有没有空，她虽不能组建自己的剧组，安排个路人甲还是可以的。
周亘岚放下背包刚想点头，瞬间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立刻摇头。
看她这么抗拒，陆识彦也不想费口舌，以她现在的处境，应该很需要赚外快的机会，既然不要，便算了。
“你怎么不劝我？”
陆识彦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那个角色真的很适合你，而且报酬还不错。”
周亘岚走到她身边，拉出桌底下的椅子，摊手让陆识彦坐。
陆识彦看她一眼，弯身坐下。
周亘岚还是去给陆识彦倒了杯水，说不喝的人还是接过来喝了几口，后面说不了几句又喝，走前那个杯子空了。
杯子是买一赠一的，周亘岚没想过在这间8平米的房间招待谁，连陆识彦也没想过，那个杯子时常被她拿来冷开水。
今晚应该是吃完饭就各回各家，像以前一样，但今晚陆识彦要来看她住的地方。
莫非陆识彦起了搬出来住的念头？
周亘岚很快摇头，那间在山上的大房子太舒适了，陆识彦根本不可能走。
兴许今晚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阵，放空一下白天跟室友争辩过度的大脑。
又或者想等海城下班高峰期过，然后再开车回去。
上了高架的车，一路畅通无阻，陆识彦还想着周亘岚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车开进院子，屋里没亮灯。
从车里出来，陆识彦发消息问周亘岚下周六她来不来。
推门进去，周亘岚回了消息，说不来。
按亮玄关的灯，杨令晗的拖鞋还在，似乎没回来。
这样正好，省得见面。
和陆识彦一样想法的杨令晗此刻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妈妈们似乎没有在做那事，她放心地踏上台阶，扭开门锁。
杨常青抬手扶着眼镜看杨令晗，眼睛微睁。
“怎么回来了？”
“这里离公司近，明天还要去开会。”
杨令晗望了一圈，“妈妈不在吗？”
姚悦出差，杨常青想跟去，被拒绝，杨常青还生她的气。
在女儿面前，杨常青还是笑着，“出差了。”
杨令晗看那勉强的笑，很识趣地不接话，径直往她的房间走。
她不在，她的房间还是很干净，她只要换上床单被套就可以睡。
杨常青写完这一段剧情，关了电脑，走到杨令晗房门前看她铺床单。
床单一角折进去，杨常青走过去伸手拉出来，手按在那里不动，等杨令晗把另一边铺好。
“室友怎么样？”
杨令晗抬眼看她，“还不错。”
“听聿新说她是个导演，人看着很靠得住。”
靠得住的人，也有靠不住的时候。
杨令晗也只在心里想，没有说出来。周阿姨帮她介绍这么好的房子，可能只见过陆识彦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近况。
杨常青看杨令晗起身，也跟着起身，走到她身边。
“要是住不惯还是搬回来吧，我们绝对不会在大白天做那事的。”
晚上动静也大，白天只是不凑巧被杨令晗撞见了。
过了一个月，那一幕还挥之不去。
杨令晗转过脸看她，“住得惯，那里风景很好，空气清新，房子也大。”
杨常青伸手拉杨令晗的手，边说边摇杨令晗的手。
“妈妈们真的知道错了。”
杨令晗弯起嘴角，“妈妈不是告诉过我这件事不是错事吗？你们没做错，是我回来的不凑巧。”
杨常青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要是她不缠着姚悦也不会在客厅就做上了。
杨令晗看着被牵着的双手，“我要去刷牙。”
杨常青立刻松手，跟在杨令晗身后，还想劝她搬回来住。
杨令晗走的时候，她们都不在家，一个消息通知她们，连周聿新也帮着瞒她们。
杨常青抢在杨令晗前拿走牙刷，挤好牙膏递给杨令晗。
杨令晗接过去，认真地看杨常青。
“我不生气，你们需要自在的空间，我也需要啊。要是以后我交了女朋友，想带她在我房间做那事，你们也会觉得不方便吧。那个房子真的很大，主卧和次卧离得不近，隔音还可以。”
杨常青看杨令晗坚决的眼神，放下心来，转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她。
“能不能帮妈妈说句好话？”
杨令晗点头，“待会儿就说。”
……
原定于下周六开拍《百年百合》，因为剧本的问题推迟到周一。
那天之后倾心大楼传遍了导演和编剧吵架的事，第二天她们走进大楼就收获了数不清的视线。
有好奇，有惊讶，还有不解。
大部分剧集开拍前的剧组会议都很和谐，大家碍于初次见面，想接下来好好合作，有个好的开头，都互相迁就。
到磨合阶段，发生争吵，搬出制片人，看在制片人和钱的面上，也就不吵了。
像陆识彦和杨令晗这样的极为罕见。
第一天两次会议都吵了，制片人在，才稍稍缓和。
制片人一走，两人又吵上，说是就事论事，车轱辘话不断，谁也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
接连三天，有制片人坐镇，两人总算让了一步，不再就开头的剧情据理力争，剧本在周一之前总算捋了一遍。
有争执的地方，都是邹媞旭拿主意，她没偏向谁，用她多年的直觉来决定。
她们有不同意的地方，也闭口不言，都心知再争论下去，没完没了。
而且邹媞旭的意见中肯且代表市场的看法，她们还是会看在她的面上让步。
毕竟跟邹媞旭比起来，她们算是剧集市场的新人。
挑中杨令晗剧本的人是邹媞旭。
剧集策划人也是邹媞旭，陆识彦因为还债才接。
如果这个剧集发起人是陆识彦，她大概不会让步。
会议结束，邹媞旭望着对面的两人，问她们还有没有意见。
两人难得同时点头。
邹媞旭笑笑，没追问她们改变的原因，她也没有时间再和她们捋剧本。
再不开拍，难做的会是她，演员的档期已经定好，再反悔不好交待。
一次还可以看在人情上不做金钱上的计较，两次可就有些不着调了。
开头太重要，她们开了这样的头，接下来大概也不会顺利。
邹媞旭不想往坏处想，只想赶紧把手头上的另一个项目搞定，再来重点盯着她们。
出乎邹媞旭意料的是，开拍的第一天很顺利，陆识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变好，都不和杨令晗争论剧本的问题。
那天定好剧本，邹媞旭也没想着会一劳永逸，陆识彦后面肯定会改。
说不定第一天就不顺利，哪知道陆识彦一句话没说，照着剧本拍。
收工不久，邹媞旭就约了她们，打算再稳一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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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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