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寻昼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漾开不安的涟漪。
飞行器舱门打开,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旧灯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悬崖边缘,塔身是惨淡的灰白色,布满了风雨侵蚀的裂痕和斑驳的污迹。周围是一片荒芜的碎石滩,没有任何植被,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下方的礁石,发出空洞而持续的轰鸣。
“辐射指数在安全范围内,但……有微弱的能量波动残留。”苏律回看着端脑上跳动的读数,低声说。
那不是自然环境该有的波动,更像是大型设备运行停止后,未能完全散尽的“余温”。
赫尔第一个跳下飞行器,她像一只警惕的夜行动物,迅速扫视四周,手中的信号枪已经处于待发状态。
“太安静了。”赫尔皱眉道。
沈风佑虽然是冥河的杀手,却惜命的很。他不情不愿的捂着胸口跳下飞行器,脸色依然发白,嘀咕着:“...这里阴气怎么这么重,比冥河总部的怨气都深...”
相寻昼最后一个才下来,他关好舱门,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灯塔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的金属门上。
苏律回跟着他的目光指引,走到了金属门前。门是厚重的合金材质,表面没有任何标识,但边缘极其规整,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律回带上随身携带的手套,尝试清理门边的碎石。相寻昼想上前帮忙,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时,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了上来。
门锁早已损坏。相寻昼用力一推,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漆黑无光的通道。一股混杂着陈旧灰尘、化学试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有机质**气味扑面而来。
赫尔打开腕带上的一盏强光照明,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通道内部。墙壁是光滑的合金,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灰,但能看到清晰的、近期留下的脚印——不止一种鞋印。
“有人比我们来的还早。”相寻昼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觉得有点麻烦。
“是谁?”苏律回问道。
相寻昼想了想,说:“除非行动局把刀放到李杉脖子上,不然李杉不可能来这里。周天袭的人不走这个通道,能走这个通道的,好像只剩下西水的理事长宋友瑞了?”
又道:“你们行动局审问李杉这么久了,没有一点进一步的计划?”
苏律回回说:“有啊,这不是来抓他了嘛。”
“噢~”相寻昼煞有其事的喊了一声,他知道苏律回说的“他”指的是宋友瑞,相寻昼说:“看来行动局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蠢。”
“......”苏律回想反驳些什么,就看见赫尔一马当先进了通道。他也只好将话吞进肚子里。
随后三人依次进入通道。这狭小的通过向下延伸了大约三十米,然后变得平直。空气循环系统似乎早已停止,越往里走,那股**的气味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丝甜腻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气密门,这次门上有电子锁面板,但屏幕碎裂,线路裸露在外,显然是被暴力破坏的。
“啧啧,你看着宋友瑞气急败坏的样子。”相寻昼检查着破损的锁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诶,你说到底是谁惹他了?”
“反正不是我。”苏律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赫尔用照明扫过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极小的、已经失效的红外感应器。“有监控残留,但存储设备被拆走了。”
有人提前一步抹除了这里的记录。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前厅,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废弃的仪器箱和办公家具。墙上挂着早已褪色的安全规程图表,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正对着他们的,是三条分别通往不同方向的走廊,走廊口没有任何标识。
“分头吗?”沈风佑问道,随即又大喊道:“千万别啊!这地方邪乎的很,分开会撞鬼的!”
“一起走你能保证你周围的人是‘人’吗?”相寻昼笑眯眯地吓唬道。
“...闭嘴啊!”沈风佑越看相寻昼那张脸越觉得诡异,开始疑神疑鬼了起来。
“不开玩笑了,走中间。”相寻昼几乎没有犹豫,率先迈步。他的步伐很稳,但苏律回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着,那是他紧张或专注时的习惯性动作。
中间的走廊两边是一个个房间,大部分房门敞开,里面是空的实验室或办公室,只有一些固定在地面的桌凳和断裂的管线。一切都被匆忙遗弃的痕迹非常明显。
直到他们走到走廊中段一个格外厚重的金属门前。这门保存相对完好,门上的观察窗玻璃内侧凝结着厚厚的污渍,看不清里面。
门侧的权限识别器同样被破坏。相寻昼和赫尔对视一眼,赫尔对着识别器就是一枪,门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远比外面浓烈数倍的福尔马林混合着血肉**的刺鼻气味汹涌而出,沈风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苏律回也连忙捂住口鼻,就连一向淡定的赫尔也皱了皱眉。
照明光束投入室内,映出的景象让苏律回呼吸一窒。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实验室。
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深池,池边连接着无数粗大的管道和线路,如今都已干涸断裂。池壁是特制的透明材料,即使蒙尘,也能看到内部残留着一些暗褐色的、胶质般的沉积物,以及……零星附着的人体组织碎块。
围绕着中央池,是一圈已经断电、玻璃碎裂的培养舱。有的空空如也,有的里面还漂浮着难以辨认的、萎缩的疑似是生物的碎块组织。地面上散落着玻璃渣、破碎的器皿,以及一些写满复杂公式和数据、但被撕毁或烧灼过的纸张。
这里,显然就是进行那些禁忌“结合”实验的核心场所。失败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疯狂。
苏律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池底那些令人作呕的残留物。他的目光落在实验室一侧的工作台上。那里相对整齐,似乎被匆忙整理过,但角落散落着几个文件夹。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翻开。纸张脆弱泛黄,记录的是早期的实验日志。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和图表。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这页上被标识了一个五角星,记录的是一次“高同步率实验体”的失败报告。报告末尾,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样本‘M-07’表现出短暂意识回闪,提及‘芦苇’、‘月光’。疑似本体记忆残留。需进一步观察,但排异反应急剧加速……可惜。”
芦苇,月光,都是宣城附近很常见的东西,也对应了白名单上那许多的宣城民众,苏律握紧了手中的报告。
“看看这个!”赫尔刚进实验室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一细想便头疼欲裂。
恍惚之间,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指引了一半,走到控制台下,打开倒数第二个抽屉。赫尔弯下腰,从里面扯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她将包裹扔到桌子上,三个人围过来,相寻昼抢先一步拆开了包裹,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个老式的便携式数据存储器,外壳上有一个手写的标签——“茉·初期观测记录-备份”。
茉!
苏律回和相寻昼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相寻昼迅速拿起存储器,四下寻找可读取的设备。实验室的主控电脑早已损坏,但还是让他在一个角落的备用电源箱后面,找到了一台老旧的、带有物理接口的离线数据阅览器。
接通电源,屏幕亮起昏黄的光。存储器里文件不多,大多是加密的,但有一个视频文件可以直接播放。
相寻昼点开了它。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像是在偷拍。背景是一个比这里小得多、但也更精密的实验室。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服、戴着口罩的女人,从身形和露出的眼睛看,很是年轻。
苏律回一眼就认出,这是卫幼仪,她的亲身母亲。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芯片样的东西,植入一个在营养舱中漂浮着的、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额头。婴儿闭着眼,没有任何反抗,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被打了麻醉。
视频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女人做完这一切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头对画面外说了句什么,她带着口罩,也不能从口型判断。然后,她走到操作台前,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着。
往后便是许多日复一日的,枯燥地记录实验体的状态。期间,也有其他的研究者进入探讨,但没有周天袭的身影。
视频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实验体,被植入芯片后,都在一岁以前夭折了。
卫幼仪植入芯片的速度越来越慢,与其他同事交谈的时候越来越暴躁。
赫尔将视频快进,在时间199年8月这个时间点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视频中的人,怀孕了,大概有七八个月了。
这天依旧是记录实验体体征,又一例实验体没了心跳。
卫幼仪有些撑不住了,她在营养仓前,呆呆地望着里面的孩子,好久好久。手上的芯片合同泪水一齐砸在实验室的白瓷上。
“她后悔了。”沈风佑小声说道。
随后录像时间直接跨越到了200年1月,卫幼仪应该是到了预产期,所以实验室换了个人来继续实验。
新来的也是个女生,她重复着卫幼仪每日的流程,不同的是,她喜欢给实验体一些刺激观察其反应。
等她摘下口罩面对录像机的时候,赫尔猛地按下了暂停。
她不会认错的——这个人和刚才在地下一区里,四号房的女生一模一样!而这个人的胸牌上,写的名字,正是“周婷”。
当时她将周婷留下来,想用暴力审问,谁知看似文文静静的周婷突然发难,掏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信号枪对着赫尔就是一顿猛打。
随后又扔出了几个带着昏迷药剂的烟雾弹,地下一区的人睡倒一大片。
赫尔反应迅速,没有被阴到,却也让周婷溜走了。她顺着蛛丝马迹寻找,发现有人偷潜入中控大楼的顶层,以为是周婷,结果却遇到了沈风佑他们三个。
“周婷...”赫尔记下了这个名字。
苏律回却知道,周婷与周天袭的关系,赵省把绝密档案文件发给他的时候,他就把有关周天袭信息从头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
录像的时间又过了六个月,卫幼仪回到了实验室,但是她开始不配合了,以至于频繁被叫去谈话。
这天,录像中出现了另一张面孔,是苏安和。
他们好像在争论着什么。随后周婷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俩的对话,横眉冷对训斥着二人,但卫幼仪也不服气,和她争辩着。
最后周婷不容置疑的说了三个字,转身离开了实验室,苏律回通过口型可以知道,她说的是:“不可能!”
苏安和紧紧抱着卫幼仪,待她情绪稳定后,和她细细沟通,最后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什么一样。
苏律回一边看,一边对应着档案里的话:“苏安和是周天袭永生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卫幼仪则是基因芯片工程的负责人。”
时间又过了快两年,期间卫幼仪又怀孕了,也更加不配合实验。周婷却也不逼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告诉她:“不可能。”
一天,卫幼仪正在记录着数据,一个小女孩突然跌跌撞撞的跨国门槛,笑着跑向她。卫幼仪脸上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身去将她抱起,随后带她离开了这里。
不一会她便回来了,卫幼仪注视着满屋子冰冷的仪器,良久过后,她突然拿出了一个精美的信纸,认真地在写些什么。她写了很久很久。随后,她将信纸和一些照片,还有一个U盘塞进信封里,离开了实验室。
随后,再没有见到卫幼仪的身影。
但那个小女孩却再次被周婷抱了进来,丢进了营养仓内。
就在周婷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就差植入芯片的时候,实验室突然响起了警报,周婷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她不再理会苦闹的孩子,快速离开了这里。
随后一个黑衣人出现,输入密钥试图将女孩放出,却发现密钥不对。最后无奈,只能打碎营养仓,将昏迷了的女孩救出。
再往后,录像便没了记载。
四人各怀心事,没有一个人开口。
苏律回心想:我必须要找到她那份信,里面装的大概率是揭发周天袭地下实验的证据。
相寻昼想的就是:他为什么这么严肃,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父母所作所为罔顾人伦?还是在想那女孩子被谁救走了的事?不行,来不及了,得赶紧将他送出去。
沈风佑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鸟自己,有些窃喜地想着:没人发现就好,最好不要有人再知道了。
他这么想着,突然想到口袋里自己顺来的那张照片,他忍不住看向赫尔。
这一看不得了,他发现赫尔流了一滴泪。
“老,老大?你,你眼睛进沙子了?”
赫尔置若罔闻,她记忆里那些琐碎的片段,残缺的记忆都在一阵阵剧痛中重新拼合起来了。
“小茉,来这里!”记忆里模糊的人影逐渐从雾里走出,她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人。
那条路很长,很窄,也很冷。路的尽头,卫幼仪在哪里等着她。
日更一万[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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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螳螂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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