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飞机落地。
经过10小时的漫长航行,我终于踏回母国土地,又转乘小飞机重返鹿港。
许久未归,这座小城还如记忆中那般宁静,空气潮湿,带着淡淡的海腥味。
年少时我便离乡闯荡。求学、打工、开拳击馆,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鲜少回家。如今站在故土,竟生出几分怯意。
父母在我刚成年时,就过世了,房产很快被抵押还债,刚好填上了漏洞。
可以说,我在这里既无念想,也没有根基,索性就在鹿港汽车站对面的宾馆住下。窗外的巴士轰鸣声,反而让人心安。
“鹿港中学的话,穿过这条巷子,再往南走……”
眼见城区变化太大,我老实摸出手机导航。刚低头操作,冷不防被人撞得个趔趄。
“什么人啊!没长眼吗?”一声清脆的呵斥传来。
我循声望去,是个约摸十二岁的男孩,长得精致漂亮。他身着质料精良的深蓝色制服,乌黑发亮的齐头帘下,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正不满地瞪着我。
见是孩子,我想想算了,赶紧揽过责任息事宁人:“小朋友撞疼了吧?抱歉,我赶路有点着急。”
男孩挑眉打量我:“嘁,鹿港就这么大,还看手机导航。”
他嘴角一撇,“外地人?”
……外地人吗?
明明不是,但非说是本地人,好像很久没回来过了。
我摇摇头,问道:“小朋友,你知道鹿港中学或鹿港大学附属中学吗?我愿意……”
“不知道!”不等我提出有偿带路,男孩生硬打断,扭头钻入一辆黑色豪车。
瞥见那特殊车牌号,是个了不得的,我恍然:难怪这般傲气,怕是看不上我兜里那点带路费。
我摇摇头继续导航,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鹿港中学。
可惜打听后得知,这里的金校长终身未娶,无妻无女,绝对不是我要找的人。
难不成,金羽姬的家属在鹿大附中?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在附属中学门口的小饭馆囫囵扒完午饭,准备下午碰运气。
谁知刚出店门没几步,竟又撞见一道刚熟悉没多久的人影。
“怎么又是你!大早上故意撞我,本少爷还没跟你计较。现在又鬼鬼祟祟跟踪到学校,该不会是个人贩子吧?!”
不等我解释,精致男孩尖声呼喊起来,丝毫没给任何解释机会。
我瞬间被家长和学生团团围住,还有人嚷着,要将我扭送去派出所。
自古以来,为人父母者,对人贩子必定是深恶痛绝的。
四周斥责声和质疑声交杂,群情激愤下,我一介女流都被扯坏衣领,还险些挨拳头。
小城市就是这样,充满了人情世故,但热心互助比大城市浓稠得多。在这方面,即便遥遥隔着近万里,鹿港与狐尾镇依旧存在着惊人相似。
此刻,这些特质却让我困在人堆里。
上课铃明明打响了,学生们倒是陆续散去,家长们却仍揪着我不放,直到一个身影拨开人群走来。
好巧不巧。
替我解围的中老年男人,竟正是我要找的另一位金校长。
感谢蛮不讲理的小男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见门口拥堵,金校长担心存在交通隐患,便客气地将我请进校长办公室:“这位女士,我们里边谈。”
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我这才细细端详了金校长一眼。
他身形高挑、举止得体,虽然头发全白,但看上去风姿朗然、精神矍铄。单从面容上,难以判断是否跟金羽姬沾亲带故。
金校长斟完茶水,将温热的陶瓷杯轻轻搁在茶几,一边坐下,一边细细打量着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代犬子道歉。”
见我疑惑,他呵呵笑道:“校门口跟你发生口角的是我的小儿子,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这孩子在家宠坏了,但本性不差,请您海涵。”
我盯着他那张略带风霜的脸,儒雅风流,虽与男孩年龄差距悬殊,但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
原来如此。
若他是金羽姬的父亲,那男孩便是金羽姬的弟弟。毕竟金校长刚才说是“小儿子”,想必还有其他子女。
这下可好,一家人快凑齐了。
可家人失踪甚至遇害的消息,怎么听都是个坏事吧,该如何启齿?
我按下踌躇,打算先从家常唠起:“没事,令郎很活泼的,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般年纪还能晚年得子,对吧?”金校长爽朗一笑,“呵呵,街坊邻居都这么说,夸我福气不小。”
他正欲多聊几句,教务主任却敲门催促开会。
金校长只得留我在办公室等候:“晚上请您吃个便饭,我让尚童那孩子当面赔罪。”
.
鹿大附中是初高中合校,初中部四五点钟放学,高中部稍迟一些,需要上晚自习。
金校长平日配合高中部作息,但考虑到我在场,今日破例提早收工,亲自驾车带我享用家宴。
与鹿港绝大部分以打渔为生的居民不同,金宅坐落于半山腰,明显比普通人家阔绰许多。
进了前院,又行至片刻才抵达主屋,朱门高墙隐在苍翠之间。
宅院如此雅致,不得不让人由衷赞叹。我刚想奉承几句,里屋忽然走出一位曼妙女子。
她年龄大概三十来岁,瓜子脸与金校长的儿子如出一辙,身着有些妖娆的家居服,身后跟着两位帮佣阿姨。
这是……金羽姬的妹妹?
长得也不像啊!金校长到底几个孩子?
正被金家复杂的家庭关系绕得有点晕,那曼妙女子的行为,直接解答了我的疑惑。
她盈盈浅笑,纤手先是勾住金校长的脖颈,糯糯地献上一吻,随后耳语着什么,像是在撒娇。
金校长很享受这份柔情,但碍于外人的面,只好低声训斥道:“荷娜,今天有客人!”
名唤荷娜的女子这才抬头,像是刚发现我似的,轻哼了声,随即悻悻地打了个招呼。
直至开席,荷娜仍与金校长旁若无人地**,像极了蜜月期的小夫妻。
要不是金尚童在旁边,偶尔喊几句“爸爸”“妈妈”,我几乎要误解她的身份了。
晚饭吃得气氛尴尬。
除了女主人不合时宜的表现外,金尚童被他父亲逼着好几次,也没松口道歉,搞得金校长脸色有点没绷住。
最后七聊八聊的,终于才逮着机会。
“金校长,我这次回乡其实想打听一个人。”我试探地提起话头。
酒过三巡的他兴致盎然:“哦?你想找什么人啊,尽管开口!我身为本地重点中学的一校之长,肯定能帮你找到!”
我深吸一口气:“说来也巧,我打听的这人跟您同姓。”
“姓金?”他笑道,“鹿港姓金的没统计过,可能好几万人吧,可不稀奇。”
“是啊!光靠我自己挨个问,怕是得找到猴年马月。”
我顺势道,“不过,她之前在您学校或其他中学读过书。顺着这条线索,我才想着冒昧问问您。”
金校长其实很吃奉承话,展颜问道:“行吧,你把这人名字告诉我。学校正在建立电子档案,只要是近年生源,应该都挺好查找的。”
我直视他眼睛,不敢遗漏任何表情:“她的名字叫,金羽姬。”
此言既出,金校长脸上的笑容骤僵,眼珠滴溜转动着,像在临时找些说辞。
一旁的荷娜倒是炸开了:“我说我先生怎么临时领了个女人回家呢!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人,原来也是上门找茬来了!你找金羽姬,上我们家来干什么?来人,送客!”
看他俩反应,古怪得很,似乎跟金羽姬既不像家人关系,又远非熟识这么简单。
我正想顶住压力,细细追问。
这时,两名壮硕的女佣人已拦住里屋方向的去处,硬将我半推半搡逐出大门。
刚跌出大院,还被金尚童从背后扔了一把碎石:“姓张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你,和你认识的那贱女人,离我爸爸远点!”
……
碎石头虽未造成重创,却多少在我脸颊划出几道血痕。
回到宾馆,守夜打盹的老板娘见我满头淌血,生生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抄起墙边扫帚赶人。
等收了魂后,她才捂着胸口问我发生的事情经过。
我隐去中间细节,大概说了下今晚遭遇。
老板娘恍然大悟:“你说的这人,我没啥印象。不过,你要找什么女人,怎么能去金校长家问呢!怪不得成这样子,没被揍算你走运!”
见我清澈的愚蠢眼神,她知道我压根没懂,怕我坏事,忍不住低声叮嘱。
“那家的女主人,可是气死原配带娃上位的,对他丈夫身边的女人警惕得很!前阵子还有个女教师被她羞辱逼走,你这段位,惹不起的呀!”
原来怕我误当第三者。
感谢老板娘好心。我嘴上道过感谢,心里对金校长的印象已一落千丈。
“谢谢你的止血药粉!”我顺势问道:“老板娘,那您知道金校长家到底几口人吗?”
这么刨人家底,属实有些冒犯。
但老板娘天生一把八卦好手,有这资源,不问白不问。我这趟回来,说到底是要把事情办成的。
她果然眼睛发亮,凑近低语:“你问金家啊,现在就校长、他后妻和那小霸王儿子!”
“听说原配跟他生育的孩子早夭,这才让外头的插足成功。没多久,原配就病逝了,真是造孽啊……”
线索又断了。
从家庭结构判断,金羽姬跟鹿大附中的金校长毫无关联。
那小姨口中的“金校长”、金羽姬的亲人,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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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鹿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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