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陆临舟离开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苏蔓瘫软在床上,喉咙依旧残留着被强硬灌下热粥的灼痛和恶心感。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变了角度,久到身体的热度彻底流失,她才艰难地下床,一点点蹭向浴室。
小心翼翼地滑进浴缸里,任由热水包裹住身体。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拖拽着她,让她只想就此沉没,沉入水底,一了百了。
然而,就在即将被温水溺毙的边缘,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轰鸣:“杀了他!”
她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猛吸了口气,热水呛入鼻腔,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来,但随即,是更深沉的绝望。
杀了他?怎么杀?
他不是七年前的顾常念,他现在是陆临舟,背后的权势能轻易碾碎现在的她。
她敢反抗的顶点,不过是刚才咬住他肩膀的泄愤一击。
“苏蔓,你可真是没用!”她自语。
不如离开这?
然后看着父亲辛苦建立起来的家业在二叔的手里,彻底灰飞烟灭?
然后静静等着望澜湾七号的秘密被发现,惶惶不可终日?
不,这不是她苏蔓要的结局!
可是,陆临舟真的让她害怕,他享受地看她挣扎、看她痛苦、看她在他掌控下一点点崩溃的过程。
每一次的情事中,刻意的羞辱和探索般地折磨,都是敲打她灵魂的重锤。
然而最深的耻辱,源于她的身体。
连自己的躯体都在背叛她的意志,这就是末日,她的末日,是永远挣脱不掉的末日。
苏蔓拢一捧水扑在脸上,强迫自己重新复盘,回忆再一次凌迟她的骄傲。
陆临舟要的是什么?
不过是报复的快感。
那不如,就给他看。
让她尝过的痛苦、屈辱、恐惧,都化作最逼真的表演;让身体的迎合不再是背叛,而是勾住他的诱饵。
这个念头如同长在腐肉上的毒菌,迅速在她心腔里滋生蔓延,缠绕住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
不能化解的恨意,就让它成为锁链。
不是捆住自己的枷锁,而是拴住他的绳锁。
等他对这份掌控欲彻底成瘾,等他离不开她的存在,那时,牵引绳的另一头,就会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她眼底重新亮起光,伸出手,挤出一大滩沐浴露,开始用力地搓洗身体。
如果这是一盘棋,且棋盘上只有她这一颗棋子,那么,能冲锋陷阵的,就只有她自己。
餐厅里,苏蔓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只挑着眼前最清淡的素菜,小口小口地吃。
陆临舟坐在她身边,手掌上缠着纱布。
他夹起一块清蒸鱼,自然地放到她碗里:“吃点鱼,补充蛋白质。”
苏蔓的动作顿住,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鱼肉,拧眉,用筷子拨到一边,继续吃青菜。
陆临舟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给她:“吃这么少,还只挑没营养的,身上瘦得只剩骨头,做的时候硌得我不舒服,体力也跟不上。”
他语调平稳,陈述事实,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但还是瞬间就打破了苏蔓勉强维持的平静。
“陆临舟!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吗,那就别吃了!”她站起身,双手抓住餐桌,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往上掀!
陆临舟似乎早有预料,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抬起手腕,抓住自己面前的餐盘。
“哗啦——哐当!”
碗碟碎裂、汤汁四溅,满桌的菜肴狼藉地翻倒在地。
陆临舟无视周遭的混乱,无视苏蔓喷火的眼睛,从容不迫地,继续将自己餐盘里剩下的食物细细吃完。
他将空了的餐盘递给一旁脸色发白的梅姨:“明天再过来收拾吧,今天你们可以下班了。”
梅姨如蒙大赦,立刻接过餐盘,低声应了一句,带着人快步离开。
偌大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蔓胸膛起伏,双手攥拳,她盯着陆临舟,准备迎接他的狂风暴雨。
陆临舟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肩膀。
“闹够了吗?”少有的温和,“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今晚你安心睡,我不碰你。”
说完,他收回手,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上了楼。
苏蔓一个人僵在原地,满腹的决绝和准备迎接战斗的力气,骤然扑了个空。
她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一时有些愣怔,就这么……结束了?
陆临舟回到卧室,已是后半夜。
床头的睡眠灯还亮着,苏蔓睡着了,呼吸沉缓,只是眉头紧紧蹙着。
陆临舟在床头驻足片刻,才放轻动作躺了过去。
床垫微微下陷,他侧身,借着朦胧的灯光,凝视她的脸。
白日里的尖锐、愤恨、所有的棱角,都在沉睡中缓和下来,只剩下一种易碎的苍白。
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落在她的眉间,极缓极柔地抚过,想将纠结的痕迹熨平。
睡梦中的苏蔓含糊地哼了一声,非但没有躲开,反而像寻求热源的小动物,无意识地朝他这边蹭了蹭,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一只手也自然地搭上他的腰。
她发丝间的香气混合着自身暖融融的温度,丝丝缕缕地萦绕过来,充满他的呼吸。
陆临舟浑身一僵,张着嘴,没敢发出声音。
此刻全然的依赖姿态,与他认知里的苏蔓判若两人。
他僵持片刻,终是放松下来。
伸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抬起,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抚她的后背。
夜很静,静得能听见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白日里尖锐的对抗和刻骨的痛,都被这静谧的夜色暂时抚平。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在无人得见的黑暗里,心底某处的坚冰,悄然碎了一角。
清晨,陆临舟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整理衬衫,将一条宝蓝色领带搭在领口,转过身,看向躺在床上装睡的苏蔓:“过来,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如何?”
苏蔓闭着眼,纹丝不动,呼吸刻意放缓,用沉默抵抗。
陆临舟几步跨到床边,站在她身后,俯下身,手指探进被子里,熟练地捏了一下她腰上的肉:“太阳晒屁股了。”
苏蔓一颤,扭身躲开,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跪坐起来,挪到床沿。
刚靠近,就被他长臂一揽,困在身前。
“怎么样?颜色还配吗?”他低头,视线压在她发顶。
“......嗯。”
他举起手,炫耀似的给她看:“手受伤了不方便,帮我系好。”
领带终于系好,她刚想退开,箍在腰上的手臂却骤然收紧。
“急什么?”他笑,好脾气地看她别开脸。
他低头,温热的唇依次落在额角,眉心,最后,在她屏住呼吸时,落向她紧抿的唇。
一触即分。
“我想要个手机,”苏蔓趁着他心情不错,飞快地说,声音带着点祈求,“我总不能,一直这样......消失。”
陆临舟看她一眼,指腹摩挲她的唇角。
“可以。”他意外地好说话,却又抛出条件,“一周后,等我出差回来,”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气息交融,“这一周,你乖一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胖一点,做得到,就给你。”
“好,”她垂睫应下,“还有,别锁我。”
陆临舟蹙眉,觉得她有点得寸进尺。
见他神色有变,苏蔓立刻伸手,抚上他的肩膀,声音放软:“我不会跑的。”
这种亲昵的安抚让陆临舟很是受用,眼里积聚的不快立刻荡然无存,他点点头:“可以。”
苏蔓趴在窗沿,见他上车离开,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虚脱般地倒回床上,继续睡。
醒来时,窗外日头已偏西,她拖着依旧乏软的身子下楼,梅姨垂手立在客厅。
“苏小姐,”她递过来一张菜单,“今晚的菜式,您看看。”
苏蔓只懒懒扫了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
荤多素少,油重糖浓,各个都是冲击味蕾的重口味:“我不爱吃这些,也不用那么麻烦,白水煮青菜就可以。”她不想连吃什么都要别人做主。
“陆先生吩咐,从今天起,您的菜谱由他定,并且需要您亲自动手完成。用餐时,还要全程录视频,传给他过目。”
苏蔓怔住,他这是做什么?养宠物么?还要亲眼看着“宠物”进食,以确保驯养过程?她几乎要气笑,声音冷了下来:“陆临舟就这么闲?”
梅姨垂眼不说话。
知道争辩无用,他给的一切,都是带着条件的。
她抿了抿唇,终是妥协,接过菜单。
厨房里,料理台前。
梅姨站在苏蔓身侧,近乎是手把手地教。
苏蔓的态度是敷衍的,动作僵硬,心不在焉。
切出的姜丝粗得像筷子,择个青菜也慢吞吞的,菜刀用力剁在菜板上,泄愤般,将肉片剁得七零八落。
梅姨静默不语,只在她手忙脚乱将菜倒入滚油中时,才温声开口:“苏小姐,这做菜,讲究火候,火大了,东西瞬间就老了,硬了,嚼不动;火小了,内里还是生的,也不入味。唯有不疾不徐,恰到好处,菜出锅的时候,才会鲜亮,诱人。”
苏蔓沉默了一瞬,火候?
她盯着锅里卷边发黑的青菜,一个念头窜入脑海,拿捏陆临舟,何尝不是如此?
硬碰硬,只会激起他更强硬的禁锢,如同大火猛攻,瞬间将一切变得坚硬难以下咽。
而一味示弱哀求,则如同小火慢炖,永远无法触及内心,无法真正“成熟”。
唯有掌握好其中的度,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就像控制这灶上的火苗一样,才能炒出一盘鲜亮的青菜,让人食指大动。
苏蔓重新准备食材,从洗到切,再到油温的变化,调料的先后次序,最后出锅成盘,双手捧到梅姨面前。
梅姨看着色香宜人的小炒,眼角含笑地对她比了个拇指,极轻地说了一句:“苏小姐,您真聪明。”
一种久违的小得意,像破土而出的幼芽,在她心底探出了头。
只是,每次用餐前,被迫架起手机,对着自己录视频的环节,依旧让她如坐针毡。
她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动物,每一口食物都带着被监视的涩味,难以下咽。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表演完“午餐”,梅姨见她对着窗外发呆,便提议:“苏小姐,后院有些花该打理了,您要不要来帮帮忙?总在屋里闷着也不好。”
庭院进行了重新规划,多了人为雕琢的痕迹。之前覆在栗子树上的泡沫已经全部拆除,光秃秃的树干露出来,一片死气沉沉的枯槁。
她走过去,伸手去碰那些已经发黑的树孔。
“这棵树被市里认定为保护品种,估计这几天就会来人安防护栏,再想这么近距离地看,可是不行了。”梅姨在一旁解释。
“保护品种?”苏蔓愕然。
“是啊,您不知道吗?前几天本来要将这树推了的,但市里面突然下来公文,对这棵树进行重点保护,所以不能动了。”
这种事,陆临舟自然不会主动告诉她,亏她之前还天真的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保下这颗树。
苏蔓收回手:“走吧,梅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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