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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想你

不知道在高一的某个瞬间,或许大概是五六月份的时候,某次经过学校前方的第一个岔路口时,她看到右边的蓝花楹路的人行道两边开满了许多蓝雾色的蓝花楹,它们的枝桠大到在马路中央交汇,淡紫色的花朵如云似霞密密匝匝的垂落,给整个看不见镜头的道路织就出了一个梦幻的花廊。许多小花瓣飘落到路面铺就成了紫毯,也给马路边的绿植点缀上了漂亮的紫色,行人车辆进入其间,就好像踏入了童话秘境一样,到处都透露着浪漫的气息。

为此深受吸引的宝熙从此以后就爱走这一条路,即便这样回到江潭公馆会绕一些远路,但是没关系,这条路有比正路更好的风景、更轻松的气息,在学校压抑过后的她也会更舒服、更放松。

可后来的某一天她的秘密路线被崔尚皓所发现,从此以后他就会提前停在蓝花楹路的入口路边等着她,待她开进去后,他的车就会紧随其后。她有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时,他说:“我想在后面为你保驾护航。”

她拒绝:“不需要,我又不是□□老大,谁会故意撞我的车要我的命。”

她一本正经的比喻真是把他逗笑,随后他改了口:“那就当我陪你赏风景好了。”

她依旧拒绝:“还是不需要,我自己赏风景挺好的。”

“那你就当我想你了。”他说:“我想你,真的。”

这个她真没法再怼下去,因为她当时偷偷心动了。

于是从那时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跟她一起绕路回家。有的时候他还会特意准备零食,在她的车进入路口经过他的车时,他就秘密行动像在做接头任务一样把东西从车窗递给她,随后又互相不干扰的一前一后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宝熙从来都不对他说谢谢,因为最开始他就说别跟他客气。

就这样,他们一起度过蓝花楹的四季,见证它的花开花落,闻见它的香气。有那么瞬间她贪心过时间就这样停在这里——留下跟他偷偷在一起的小美好。

以前的这件事在她脑海里跟着蓝花楹的香气一样慢慢散开,她缩在车窗边盯着外面繁华的高楼大厦,突然觉得她落入凡尘了。

“宋伯伯,以后我们都不走那边了。”

“哪边?”宋伯伯或许没明白,这样问了一句。

宝熙给他解释道:“就是再也不走蓝花楹路了,现在高三,时间宝贵,所以我想早点回家学习。”

这个理由特别充分,所以宋伯伯没再细问什么。过会儿,他又自言自语起来:“那小小姐得跟崔公子说一声喽,不然以后他可能还会傻乎乎的等你。”

他从来不傻,所以不会等的,宝熙这样想。

“那条路还真是美,我都喜欢了,而且平时也不怎么堵车。以后那么美的路就只有毕业了你们才能一起看喽。”

他的好心情宝熙无法感同身受,她只觉得可能再也一起看不到了。

她跟他的关系就好像蓝花楹的花期一样短暂而绚烂,真正在一起时是超越世俗凡尘的梦幻,美好得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可待时候一过,什么都冷掉了,宛如花瓣凋谢后于冬季覆满枯树枝的雪,那样冰冷,冻结了它的一切,留下的只有沉默的守望。

……

接送宝熙上下学的车长期以来都会送到家门口,然后宋伯伯直接把车开进家里的地下车库,不过今天为了不使用家里的药物而让奶奶发现她受伤,她只能在外面买药,所以她叫宋伯伯把车停在了公馆大门口。

宝熙下车后,在关门之际,车里的宋伯伯细心的说:“小小姐要去的地方远不远,要不还是我送您过去吧。”

“不用,就在附近。”

宋伯伯没再坚持,应了一声好。

宝熙拉上车门,站在马路边看着车开进小区后这才背着书包提着便当往不远的药房走。一路上没几个人,本以为会很顺畅,不料在走到药房门口时她跟从里面出来的女生撞到了一起。

她们彼此都没有受伤或者摔倒,倒是那个女生手里的东西被撞在了地上,似乎是没拿稳。

女生穿的也是巴顿校服,头上戴着帽檐压得很低的藏青色鸭舌帽。她本就低着头,比宝熙矮一点,所以宝熙的角度根本认不出人,只知道她脸上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脸挺小,是齐肩短头发。

被撞的那一瞬间女生为此很冒火的抬起头,不过一瞬她认出了宝熙,而宝熙也同时认出了她。

李友安脸上的烦躁和生气更加的毫不掩饰,她啧一声:“倒霉。”

“抱歉。”

宝熙觉得撞到人了应该说声抱歉,可李友安很无语,她翻起一个白眼。宝熙想帮她捡,也意料之中的被她胳膊薅开。

“起开,我自个儿捡。”

宝熙也不恼火的跟随她胳膊挥过来的力度自觉的往旁边站。她看着李友安蹲下身慌忙的去把洒出来的药一盒一盒捡进袋子里,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宝熙本不想多探寻的,可她好像还是看到了李友安在心虚的东西——安眠药、安眠片以及褪黑素。

她疑惑起来。后面一种可以通过药店买到,但是前面两种是处方药,需要医生根据患者情况评估后开处方才能购买,未成年更是不允许私自购买。

在李友安起身之前,宝熙先进了药店,进去时顺便瞧了眼坐在收银台边嗑瓜子边看电视的大妈,随后她左转往一列一列的药架走,透过橱窗,她看到了李友安离开的背影。

在药架上选好棉签、消毒酒精和创可贴后,她拿着这三样东西去收银台结账。

大妈拍拍瓜子灰,站都懒得站,直接拿起条形扫码枪滴滴滴的扫。

宝熙一直沉默地看着,有话想问。等到结完账,大妈把袋子递过来时,她终于酝酿出了口:“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位同学好像在您这买到了安眠药,所以您这里是不需要看身份证吗?”

她尽量做出一副想要交易的神秘样子。

收到信号的大妈跳进了她的陷阱,小声回应:“是的,不需要。”

所以李友安是这样买到药的。

大妈又问:“小小姐您是有失眠方面的问题?”

那倒不是。宝熙摇头,继续装下去:“暂时还没有,这不高三了,我怕有失眠问题,刚看见那个同学居然买到了,我就想之后万一我也想买怎么办,我不太想家里人知道。”

“那你问对了,虽然管得严但是只要不被查出来就没事,你也不用太担心。”

“那刚才那个同学算是你的常客吗?”

大妈警惕性不太高,宝熙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算吧,去年就开始隔三差五的来。”

“那我以后看看情况再来买,今天先回了。”

“好嘞好嘞。”

大妈乐呵着,宝熙陪笑,跟大妈道别后就离开了。

……

从江潭公馆大门一进去就能看到一个露天开放的儿童游乐区,这里是提供给小区儿童玩乐的地方,是一个面积超大的圆形场地,儿童的活动设施包括滑梯、跷跷板、沙池、秋千等都在最中间,而周边安放得有一些长椅,是提供给那些陪同儿童的家长等待所用的。

宝熙进小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边有几个小孩在游玩,家长稀稀拉拉的坐在周边的椅子上。她越往那边走越是清晰的注意到在某个长椅上坐着的人。

那个长椅很精准的对着小区大门口,坐在那边的人几乎一眼就能注意到谁从小区进来了,谁从小区出去了。李友安就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臂,她的书包就放在她身边,刚才在药店买的一袋药不见了,可能是放进书包了。她的帽子遮住了她的眼神,宝熙看不清她到底是故意在盯着自己看还是没有。

小区不是谁都能进的,既然李友安能进来,那就说明是小区里的人,从未发现这一点的宝熙现在才知道跟她是住同一个公馆。不过仔细想想也能说得通,毕竟这么大的公馆,楼栋分散,住户又多,平日里连邻居都未必能碰得到,更别说更远的住户,所以宝熙不知道很正常。

避开李友安的眼神后,宝熙随意寻到一个就近的没人坐的长椅,开始处理她膝盖上的伤。在这个过程中,她没发现李友安在慢悠悠地靠近她。

每一个椅子旁边都有一个垃圾桶,她处理好伤口后顺手把垃圾扔进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友安坐到了她旁边。

宝熙不知道是她,在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时,扔完垃圾的她才侧头看到了她。

她们坐在椅子两边,隔出来的空间刚好还可以坐下两个小朋友。

李友安先注意到了她膝盖的伤:“朴宝黛弄的?”

“卢修,朴宝黛的追求者。”

“哦,”李友安脸上浮起嫌弃之意,“原来是那个显眼包。”

“你们平时是这么称呼他的?”

“嗯哼。”

“那你有什么事?”

宝熙跟李友安从没说过话,并且关系摆在这里的,她不认为李友安就单纯的是来跟她聊天的。

“说实话吧,刚才我买的药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这一瞬间宝熙明白过来李友安就是在等她然后质问她,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很明白:“所以你是想让我保密是吧。”

“聪明。”

“可以,我可以给你保密。”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想怎样?”

“做个交易,你保守我的秘密,我保守你的秘密。”

“我什么秘密?”宝熙满脸疑惑。

“你跟崔尚皓恋爱的秘密。我有照片,你别不信。”

李友安在手机里操作一番随后塞给宝熙让她看。

“你就不怕我删除?”看之前宝熙先这样问。

“你以为我傻,现在照片都是自动备份,而且我敢给你看那就说明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你怎么这个都不懂,真是个书呆子。”

“你们平时是这么叫我的?”

“嗯哼,还有更难听的,”李友安列举起来:“像小贱人、小妖精、小怪物。哦,朴宝黛最喜欢叫你小贱人。”

“还行,挺可爱的。”

李友安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看来你真是与众不同。”

“你呢,李友安学妹,你喜欢怎么叫我?”

“朴宝熙啊。”

“那你还挺有礼貌。”

“……”李友安脑袋突然敲响一记警钟,她说:“靠,你刚是溜了我一圈吗,我居然还跟你闲聊起来了,真是小妖精,快点的,回归正题看我手机。”

她用手指戳了几下手机屏幕。

宝熙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她一张一张的划动,大致浏览下来,她发现照片都是一些遛狗散步购物之类的日常照,而且不是很多,有几张还牵了手,看时间应该是上个月拍的,那段时间是她跟崔尚皓真正在一起时候,也是最亲密的时候,苹果手机有一点不好就是有实况,这些照片,宝熙拇指长按就会出现动图,前面那些日常还好,但是后面动图就会更加亲密,能够看出来两个人在某一瞬间都是冒着粉红色泡泡的。

“你故意跟踪偷拍?”

“故意跟踪?”李友安特别不爽,“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我偶尔在小区碰到的。”

“那偷拍?”宝熙说:“你是想发给朴宝黛邀功?”

这个话李友安更不爱听,她瞬间皱起眉来:“我又不是她的狗,平时见到个骨头还要叼给她?真是胡扯,你的脑回路真够可以的。”

她把手机用力扯了回去。

“哦,对,你们是朋友。”平淡无波的宝熙重新换了一个说法:“可就因为是朋友才会想着彼此啊,她那么喜欢崔尚皓,你发现我跟崔尚皓在一起,不应该更要发给她让她知道吗?”

李友安斜眼过来就是恨,“那是我的事,你管我发不发。”

“看来你们也不是那么好。”宝熙试探的看着她。

李友安开始烦躁:“你有完没完。”

宝熙压制她:“你态度好点,现在你的把柄在我这里。”

“那你的把柄也在我这里。”李友安怼回去。

“就凭这些照片你就觉得我跟他在恋爱,着实草率。”

“照片,明摆着的事实好吗。今天崔尚皓给你解围给你送盒饭都能说得天花乱坠,那这些实质性的照片我再添一把火现在给你发到校园墙,那可不得把你淹死啊,朴宝黛今晚就会来找你闹。”

“不会,她今晚会跟崔尚皓共进晚餐。”

宝熙自己都没发现这句话弥漫着多浓的醋味,倒是李友安把她看穿,嘲笑起来:“哇,你真的是,你要不在意,你提他干嘛,你要不在意,你管他跟谁吃饭约会,你要不在意,你能把刚才那句话说得那么酸。”

“还有,”她点一眼宝熙身后的便当包,“你那便当包里肯定是他给你的盒饭吧。所以呀,你要不在意,你能把他给你的盒饭带走,还说你们没恋爱?无语死我了。朴宝熙,你能不能别嘴硬啊。”

嘴硬——这个词对宝熙而言非常刺耳。在跟他的关系上,在对他的情感上,她好像一直都在跟他嘴硬。她确实暴露了——如果不在意,又为什么要那样。

“行,我跟你做交易。”宝熙说:“但我还是想说,就算没有我这个把柄,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李友安觉得很好笑,她嗤笑一声:“干嘛,你这是在给我安全感?”

“不是,安全感是你自己找的,我不过是想表达谢谢——你是今天第一个关心我膝盖的巴顿校友。”

巴顿是宝熙的坟墓也是宝熙的期待,她渴望平时在学校能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和同学,跟她们一起玩闹、一起笑、一起打排球、一起讲八卦,可是一直以来从来都没有,崔尚皓不算,他一直都是她心底的爱人,他的那份爱特殊到跟朋友的不一样。

这句话的心酸被李友安感受到,她似有些慌张所以眨了几下睫毛,不太认可的说:“什么关心啊,可别胡说。不过朴宝熙,你这么缺爱的吗,我的天呐,我汗毛都立起来了,你别这样说啊。”

宝熙忍不住发笑。

“你可别笑了。”李友安不安地站起身来,“可别跟我套近乎哈。对,你说的没错,我跟朴宝黛并不是那么好,所以我这里没有你能够打听的事,你要想搞破坏就自己想办法,我是真不知道。”

说完,她急匆匆走了,甚至前几步迈得像喝了酒一样,真是很好笑也很可爱。宝熙突然感觉李友安和朴宝黛不一样——毕竟大部分下意识关心的核心动机是善意的,虽然并不太准,但是宝熙愿意相信那份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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