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蒲桃平生第一次坐直升机。
在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中,她透过舷窗望去,一块偌大的庄园正盘踞在雨林中央。
舱内,她忽然回过头,与迦陵玩味的眼神对上。
“怕了?”男人的脸与梁宴声的脸毫无区别,笑容却天差地别,“现在跳机还来得及。”
林蒲桃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好多年都没看见你了,表叔。”
这件事是迦陵的禁忌,林蒲桃竟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
纹身男刚要制止,就听见自家老大还有闲情逸致和她开玩笑:“是么,一见面就想爆你的头,小侄女,你应该不会怪表叔吧?”
得亏林蒲桃心理素质好,在听到这样的地狱笑话还能维持面上的微笑:“说什么呢表叔,能见到您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迦陵哼笑了声,没有接她的话。
直升机停在一处草坪上,林蒲桃这才看清这座庄园的内部结构,尤其是铁艺围栏上缠绕着带刺藤蔓,还有那股雨林深处里腐烂茉莉的甜腥气。
她忽然又想起迦陵的恶俗嗜好,胃里一阵翻涌。
吉姆瞅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大小姐需要人扶?”
林蒲桃指着她的手臂,袖口隐约露出缠着绷带的伤口,故作贴心:“您受伤了,还是不需要了。”
吉姆被迦陵罚去喂狼犬还历历在目,顿时气不打一处:“bitch!”
阿侬也提醒他:“安分点吉姆,别再惹老大生气了。”
吉姆别过头,很不服气。
林蒲桃老老实实跟在迦陵身后,菲佣一边打开大门一边恭恭敬敬地用泰语说了句欢迎。
庄园大厅的鎏金穹顶坠满水晶灯,廊柱浮雕不是寻常的藤蔓花纹,而是无数交缠的毒蛇,蛇眼嵌着幽绿的夜光石。
“小姐,请往这边来。”菲佣带领林蒲桃到三楼尽头。
而雕花木门的背后,是满室尘埃下露出窗边锈迹斑斑的铁笼,笼底还粘着几片带血的羽毛。
林蒲桃捂住嘴干呕,这次不是演技——笼前地毯上散落的银色铃铛,与梁宴声遇害现场发现的镇魂铃一模一样。
“怎么,大小姐住不惯?”倚在门边的吉姆嚼着槟榔嗤笑,“上次睡这屋的女人,可是被老大养的金刚鹦鹉啄瞎了眼……”
“吉姆。”迦陵轻声打断,枪口却已顶住雇佣兵的下颌,“你最近话很多。”
“老大,我真的知错了。”
“这两晚,你都好好陪披拉。”
吉姆欲哭无泪:“老大,我的伤还没好呢。”
迦陵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吉姆瘪嘴无话可说了。
晚餐菲佣已经做好。
长餐桌铺着暗红绸缎,林蒲桃盯着面前的金边骨瓷碗——汤里浮沉的“蘑菇”实则是某种毒虫的复眼。主座上的迦陵慢条斯理切割牛排,餐刀划过带血筋的肉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他叉着肉,半生肉块血水欲滴。
林蒲桃强忍反胃:“我……我只吃全熟的……”
迦陵嗤了声,故意恐吓她:“缅北童军营的孩子,连死人腿肉都抢着生啃。你猜猜把你放在那种环境,你能剩几块骨头渣?”
“我阿妈生前从不让我进厨房。”她挤出泪水,营造出一个娇娇小姐的形象。
这几天跟在迦陵身边,确实没吃什么东西。
一是高度紧张,二是这些东西确实难以入嘴——即便不扮演梁沅沅也难以入嘴的难吃。
阿侬看她脸颊都凹进去了,提议:“不如让菲佣给梁小姐做一份新的吧。”
迦陵不惯着她:“爱吃不吃,不吃饿死。”他嘴角恶劣地扬起,“正好披拉这几天才吃到一点肉渣。”
林蒲桃吓得脸都白了,立马切了一块牛肉送入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乖孩子。”迦陵得逞地笑了,悠悠地夸赞她。
兴许是这几天的舟车劳顿,林蒲桃吃第二口的时候,终于抵不过生理反应,捂着肚子,弯腰吐在了一侧。
迦陵无意瞥见那团呕吐物,阴沉着脸:“你想死吗?”
林蒲桃眼眶中闪着泪花:“表叔,我真的吃不下了。”
“餐桌礼仪你那便宜爹没教过你?”迦陵也被她恶心得吃不下饭,猛地放下刀叉。
顶着和梁宴声一样的脸,做的行为全是恶趣味。
林蒲桃平静地出声:“是您一直说死人肉,我才吐了。”
迦陵被激怒得直笑:“好得很,敢和我顶嘴。来人,把她关进房间里,三天不许吃饭。”
阿侬担忧地说:“老大,梁小姐这体型,三天不吃饭会饿死的。”
“饿死就剁碎了喂狗。”
吉姆一听有玩伴,开心地和菲佣架起林蒲桃往房间里拖。
林蒲桃忍了好几天,又是示弱又是求饶,此刻也来了脾气,就是一声不吭。
门“啪”地一声关上。
林蒲桃被重重甩在地上,旧伤没完,膝盖骨便火辣辣地疼。罪魁祸首却得意洋洋地吹了个口哨:“大小姐,在这里,眼泪会变成催命符。”
她紧紧握拳,心里止不住地啐骂。
这个吉姆不仅会煽风点火,还小心眼至极,她这几天是进食少,但没到稳不住身形的地步,要不是吉姆勾住她的脚,这一跟头她就不会绊。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恶劣至极!
林蒲桃本想找找可以用的棉布处理一下伤口,却发现里面指缝里全是捻起的灰尘,东南亚夏季气候湿热,这个程度的灰最少都要半年才能达到。
半年前——梁宴声牺牲的时间。
林蒲桃瞳孔微缩,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果是梁宴声住过的房间,那么很有可能会有监视器。
她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和表情,站起身环视整个房间,向那个鸟笼走去。
鸟笼被潮湿的环境腐蚀得锈迹斑斑,上面有几道可疑抓痕,锁头也被破坏了,但笼子里羽毛看起来和笼子的年岁不符合。
林蒲桃小心翼翼地拿起,搓了搓,居然是真的鸟羽,那上面的血……
她不敢细想下去,愤怒率先占满脑子。
他居然这么对晏声!
而镇魂铃……
林蒲桃的心渐渐冷硬,如果它镇的是梁宴声的魂魄,那么她一定会找到办法解开他的束缚。
但不是现在,监视器外,迦陵很有可能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假装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趟。
大约是宴声陪伴在侧,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没多久,就酣睡了起来。
……
吉姆在监视器里看到这个画面,不禁瞠目结舌:“这女人心还真是大。”
纹身男评价:“跟你一样,吃喝拉撒睡,样样在行。”
“维猜,你!”
“你还多一点。”维猜看到他受伤的手,嘲讽,“都这个样子了,还不忘找女人。”
“……”
“都闭嘴。”迦陵缓缓转过头,神情不耐,“一个个的嫌命长?”
这时,阿侬敲了敲门。
“进。”
阿侬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递上照片:“梁沅沅说的都是真的。”
迦陵看了一眼吉姆:“这次你再误事,就不止是和披拉睡这么简单了。”
吉姆诚惶诚恐地低着头,咽了咽口水:“是。”
“老大,还有一件事。”
“说。”
阿侬停顿了一秒,思考要不要说。
“我的耐心有限。”
她深吸一口气,如实汇报:“梁小姐,好像发烧了。”
“……”迦陵觉得她确实该重新长个脑子重新掂量这句话,“正好,家里缺肥料了。”
阿侬:“除掉梁正彦还需要梁小姐的助力。”
迦陵扫了他们一圈:“那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阿侬继续说:“梁小姐毕竟是梁正彦的亲生女儿,我们杀了梁正彦和那些议员后再处理她也为时不晚。”
“真是好得很。”迦陵端详着阿侬的表情,笑得阴冷,“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上次差点放走她的人也是你吧。”
阿侬立马跪了下去。
“老大,属下自愿认罚。”
对于这个手下,除了维猜等人,迦陵最信任的就是她。
早年阿侬因为枪伤求助迦陵,他在整个东南亚刚刚崭露头角。是吉姆惊呼:“老大,这小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前凸后翘的,不如救了她吧。”
迦陵只觉得是负担:“你下面和上面装反了?”
吉姆:“……”
阿侬面色苍白,捂着流血不止的下腹部:“若您能救下阿侬,阿侬的命从此就是您的,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誓言是最没用的东西。”迦陵轻蔑地否认。
阿侬便递给迦陵一把枪。
“反正阿侬在这世上无至亲可依,今日不死说不定还是会被仇家追杀,如果您无法相信阿侬的誓言,就请杀了阿侬吧。”
“……”迦陵没有接她的枪,而是吩咐吉姆:“带她包扎。”
阿侬眼中闪过希冀的光。
被迦陵残忍地碾灭。
“我会把你救活,若日后你对我没用,我还是会一枪崩了你。”
这句话成了阿侬的梦魇。
她害怕迦陵的不认可。
于是阿侬一直努力做个对迦陵有用的人。
例如此刻。
“老大,是我犯了怜悯,是我自作主张了,请老大责罚。”
阿侬跪在地上,她和吉姆、维猜几个雇佣兵不一样,他们和老大都是童蛊营出身,从小以鲜血和白骨开路,几乎不会理解怜悯心这个东西。
而她跟在迦陵身边这么多年,早就耳濡目染老大的行事作风,此刻还是犯了最没用的错误。
迦陵幽深的眸子落在她的脸庞上,忽地笑开。
“罢了,我这个小侄女远道而来看表叔,至少也得尽到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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