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花间在船舱里整理东西,如果在广陵买到粮食,那船上能空出来的地方都会用来放粮食。
这间小房间只有几平米大,他平时睡在一张一米二左右的小床上,曲宝则挨着他的床打了个地铺。
倒不是曲花间苛待曲宝,而且曲宝自己坚持,他非说自己睡相不好,怕睡觉压着少爷。
此时曲花间正把曲宝的铺盖卷起来往床上放,曲宝一进来便看见自家少爷撸着袖子吭哧吭哧的铺床,他连忙跑过去把活计抢过来,惊叫不已:“少爷,您怎么能干这些活儿呢!?快坐着,坐着!”
曲花间被曲宝一撵,有些哭笑不得的在床位坐下,曲宝性子跳脱,跟他说话不像其他下人那样谦卑,所以两人十分亲近。
但就是太勤快了,生活上的事都处理得体贴入微,弄得他穿过来这半年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怎么就不能干活呢!你倒是说说。”
曲花间也就随口一说,哪知曲宝停下动作蹲在他身边,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少爷,您是东家,是主子,您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了,就像……就像戏文里的大将军一样,您往哪一指,我们就往哪去干活。
您要是把咱们下人的活儿都干了,还要下人做什么呢?人家这么可爱,又勤快又会逗趣儿,您舍得不要我吗?”
曲宝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的抛着媚眼儿,还捏着个标准的兰花指,激得曲花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说了,老太爷临走前两天再三叮嘱我,让我和我爹把您照顾好喽,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见您自己在这干这些粗活,我可怎么向他交代呀!”
曲宝一通长篇大论叭叭下来,说得曲花间脑袋发昏,他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好了别说了,让我躺会儿。”
曲宝见自家少爷两眼发晕,这才想起他午饭没吃多少,这个样子估计是饿的。
他像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小声的说:“少爷,你看,这是啥!”那小表情,跟哄孩子差不多,明明他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少年。
曲花间低头一看,竟是一包黄澄澄的白灼河虾!
“你哪来的河虾啊?”他接过油纸包放在腿上,迫不及待的拨开一只扔进嘴里,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曲花间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买鱼的时候看见的,拢共就这点,从前您就爱吃这个,想着您最近胃口不好,就买了回来给您开开胃。”
“还没到吃虾的季节呢,我给你的零花钱怕是花完了。”曲花间捏了一只虾剥壳扔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心里感动不已,活了两世,除了已故的原身祖父,就只有曲宝对他最好了。
曲宝闻言嘿嘿一笑,到广陵的时候曲花间给他二两银子当零花钱,除了给他娘买了把绯红色画着花儿的油纸伞,剩下的钱全买了虾。
“少爷真是神机妙算,不过我还给我娘带了特产,还得谢谢少爷呢!”
曲花间在怀里摸了摸,又想起来他的零散银子都在曲宝那保管着,便让他自己再取一贯钱给曲福买点广陵的酒回去。
两人分着将一包河虾吃完,曲花间拍了拍总算舒服了些的肠胃,正准备叫几个人跟着一块儿进广陵城转转打听打听买粮的事。
底层船舱被划成了四个房间,一个房间里住了七八个人。
曲花间对那个会射箭的林茂印象较深,便决定将他带上,谁知刚走近林茂所在的房间,便听见里面传来嘈杂且压抑的争吵声。
“这可怎么办呀!要是让东家知道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汉子小声的说道,接着传来一声声附和。
“哎呀你们别吵了,快给想想办法吧!再拖下去阿冉都快没了。”
底层船舱没有窗户,昏暗的空间里只有房间里一盏油灯透过门帘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可能是曲花间的脚步太轻,也可能是船舱里的人心中焦急,两人在门口占了好一会儿,竟然也没人发现。
从门帘缝隙中,曲花间隐约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只见林茂面色沉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子默不作声,时不时伸手探探怀中小孩儿的鼻息。
高高大大的黑皮汉子,此时眼眶泛红,神色悲戚又无奈。
他身边围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出发时为他解围的汉子,想必几人是熟人,竟都帮着他瞒着东家在船上藏了个人。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据他所知,林茂家人丁单薄,早几年便爹娘便不在了,也没娶妻,一直是独身一人。
也不知那孩子是何身份,看样子似乎是病得不轻,估计是放心不下才偷偷带到船上来。
只是这船舱里阴暗潮湿,不利于养病,半个月下来,那孩子的病恐怕越来越重。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茂出声:“这段时间多谢你们,我现在去找东家坦白,就说是我悄悄把阿冉带上来,又一直把她藏在被子里,你们都没发现,绝不会牵连你们。”
“我去求东家,如果东家愿意给阿冉治病,我这辈子就给东家做牛做马,要是东家怪罪,也只能怪阿冉命不好……我会带她下船……”
曲宝一直看着曲花间的脸色,见少爷没露出生气的神情,悄悄松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怪他嫌船底黑漆漆的怪慎人,没下来仔细检查,才让这群家伙藏了个人。
他面露凶狠,叉着腰一把掀开门帘,怒喝道:“好哇!你们这些……这些狗东西!谁准你们带个小娃娃在船上来的!?”
突如其来的呵斥着实把房间里几个大人吓得不轻,再定睛一看,曲宝身后的东家沉着脸立在一旁,更是打了个冷颤。
“东……东家……”和林茂关系最好那个汉子颤着嘴皮,不知道该先求饶还是先解释。
这群无知的庄稼汉子并不知道这件事严重不严重,只知道给他们地种的东家就是衣食父母,若是得罪了东家,肯定没有好下场。
要知道其他庄子的佃农就跟地主的狗一样,不仅要免费给东家干活,还要任其打骂,要是惹得东家不顺心,加租都是小事,把田地收回才是断了一家人的活路。
所以虽然曲家从不苛待佃农,但佃农们对东家仍是天然的畏惧。
林茂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床上,想了想不妥,又抱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跪下以头抢地,“东家,千错万错都怪我!求您不要怪罪他们,我这就带着小妹下船!”
曲宝闻言深吸一口气,还想怒斥几句,却被曲花间按住肩膀。
他走上前,把地上的小孩儿抱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轻。
“你刚刚不是说要求我给她治病吗?怎么现在又要下船了?”
“我……”林茂猛然抬头,眼里泛起希冀,“东家!您……您真的愿意……”
“我倒是愿意啊,可惜我不会治病,曲宝,快去请大夫!”曲花间叹了口气,又道:“算了,一来一回太麻烦,林茂,你背着你妹妹,你们几个跟我一块儿进城,直接去医馆。”
林茂闻言几乎喜极而泣,他哽咽着哎了一声,爬起来接过小孩儿。
几人下了船小跑着直奔内城而去,原本两柱香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刚过晌午,医馆里看病的人不多,几人一踏进医馆门槛,店里的药童便迎了上来,并且眼神极准的锁定了林茂背上的病人。
林茂的妹妹此时面色黑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药童见状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他们领进内堂,又将发须皆白的老大夫请了来。
老大夫看着年老,动作却十分敏捷,一手切脉一手翻开小孩儿的眼皮,吹胡子瞪眼的怒斥几句:“怎的拖成现在才送来!再晚来半日,就可以直接裹上草席,拉去埋了!”
医者仁心,老大夫嘴上骂着,手上却没停,他掏出几根银针往小孩儿穴位上扎去,又示意药童把将房间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引出去。
曲花间等人在大堂里等了许久,才见老大夫从内堂出来,“你们谁是那孩子的家人?”
林茂闻言赶紧站出来,“我,是我!大夫,我小妹如何了?还有得救吗?”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林茂一眼,见他衣着朴素,外衫上还打着补丁,摇头直叹气。
“孩子病的太重了,本来只是场风寒,叫你这一拖,伤了底子,须得用老山参吊着命,再慢慢的给药治病,可你这……”
老大夫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别的不说,光老山参一样便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大夫尽管治,只要能医好,银钱不是问题。”曲花间扬了扬下巴,示意曲宝递上一锭银元宝。
老大夫没有接钱,见有人付钱,他便放心的坐下开始写药方,他身旁的药童见状连忙双手接过曲宝递来的银子。
“大夫放心,若这些银子不够,回头我再补上就成,林茂你留下守着你妹妹,我们去城里转转。”
曲花间留下话,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医馆,在城中打听粮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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