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颠簸,李生感觉自己各色的心事都要颠出来,倾倒在散发霉味儿的车上,今天他没怎么吃东西,此时胃里空空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小延依旧安安静静的,李生摸摸他的脑门,很顺滑,总让人觉着舒心,车上的帘子被他拉了起来,空气打个滚儿抽在他脸上,有点呼吸不过来但是怪味儿消了不少。
“你饿不饿。”李生突然想起自己包袱里被照顾过他的大娘塞了不少吃食,这也是李生第一次感受到长得漂亮的好处,只相处了两天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嘱咐来关心去,给他荣幸的受宠若惊。
小延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伸出了手,李生见他终于有了正常人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他就怕小延被昨天那事儿一吓,精神不好了,今天他大闹厅堂就让李生心里打了好一阵鼓,现在看他掐着糕点大口大口吃,李生顿时轻快起来,往后面一靠,唇边噙着淡淡的笑。
从北城到咸乡的距离不短,他们几乎赶路赶到天亮,天空隐隐擦白时,二人才下了马车。
咸乡不是什么军事要地也不是什么多富饶的地方,却也称得上山清水秀,处处透着雅致平和,要李生来说这就是人暮年最好的归宿啊。反正他对这儿很满意,刘钰提供的房子也很不错,大的惊人,哪里是什么小屋子,分明就是个宅子,还是够全家人住的那种。
朱红的大门就那么敞着,露了小半个头的太阳给整座宅子喷上了一层金粉,门前的狮子石像威严耸立,给人一种前途光明,往后风调雨顺民富国安的意象。李生自嘲的笑笑,想是困晕了,大早上居然要做起梦来,这乱世哪有什么太平可言。
即使许久不曾有人踏足,这宅子却也不显得阴森,小延和李生各挑了两个偏房睡,毕竟这屋子不是他们的,睡正房有点太不客气了。喷薄而出的红日愈发的吸引人了,小延悄悄从屋子里溜了出来,袜子也忘了穿,小身板灵活爬上了围墙。
他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坐在厚厚的墙沿上,折下一旁冒出来的火红的野花,眉眼间竟也有了一丝罕见的蓬勃之气。
他一直坐到腹中的饥饿感明显的再不能忽略,方才慢吞吞从围墙上下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去补觉,反倒在这里跟个白痴一样白白浪费时间,或许是搬进了新地方,理应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每一寸空气,完全适应了就能把身体里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晦气吐个干净。
小延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没有身份,不足以和任何一个他在城里见到的人说“不”,甚至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不能独立找到,深深的失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像他的前十年都白活了。
小孩子没那么灵敏。他独自走上了街头,小贩和约好了一样齐齐摆出了摊子,卖煎饼的,卖油条的,卖驴打滚儿的……各种类型的餐食琳琅满目,看得人轻松了不少,人流也神奇的涌动起来,面前的大爷大娘换了一波又一波。小延命令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深吸一口气挤到一个摊位前,“您好,我要一个唉,唉——。”
小延个头太小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挤了出去,那汉子很不走心的道了歉,买完东西头也不转就不见了踪影,小延支着脖子瞪了老半天圆眼,脖子都酸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城里,他是要在这里过日子的人,哪里容的得他整天悲春伤秋,连个包子都抢不到,废物。
他这一天感悟了不少东西,人,就是要有实力才能在乱世里生存下来!什么人生态度,活着的意义,尊严和情感统统像走马灯一样来回闪现,情绪波动起伏得跟那个波浪似的,他发誓,一定要有出息,成就一番霸业,带着他哥他娘一起过上顿顿吃肉的好日子!
可这些都是虚的啊,包子被握在手里的那瞬间,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了幸福,是皮囊被拯救,灵魂被拼接的,救赎般的温暖。
霸业先放一边儿。人,还是要脚踏实地。
一个包子下肚,小延终于清醒了,自己肯定是犯病了,都在感悟些什么?到底在热血沸腾什么?居然不睡觉跑墙上看日出,还被那钢棒大的东西激出了义薄云天的王八之气,看来是饿得找不着南北了,这要是被李生知道估计能笑他半年,被李生知道,小延吓得打了个哆嗦,绝对不行。
他步伐轻快,摇着手里的袋子,一蹦一跳窜进朱红大门内。
我没关门?小延轻轻将门带上,
小延正准备脱衣服上床,就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站在自己身后,“哎呦,我勒个娘勒。”小延往后跳了一步,后脑勺撞到朱红大门上,又惊又疼,他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滴溜溜转,上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你谁?”他挺没礼貌的问。
大汉很有礼貌,被质问也笑嘻嘻的,很欠打的样子,相貌倒是不俗,长得十分正气,自与那个长得跟个人妖似的刘钰不同。
“在下季府磷,敢问阁下是?”
小延插着腰:“阁你个头,你私闯民宅,也不怕我叫官爷来抓你。”
季府磷很坦荡,“在下也不避着这位少侠,我就是通缉犯,官爷正找我呢。”
小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说你还是避着我吧,张口在下闭口少侠,这是让他遇着古风小生喽。
“不管你有什么企图,赶紧给我出去,我可不想吃官司。”小延推搡着,被季府磷拧住了肩膀,他抬头发现这人真是高啊,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上面全是一小节一小节的胡渣,肌肉真是大呀,一下就把自己制住了,动都动不得。
小延很不高兴,自进城以来小延已经束手无策过许多次了,每次都有心无力,被打压的浑身难受,现下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他一个男人被人拧得完全不能动弹,就跟脸上被狠狠抽了俩耳光一样,火辣辣的疼,一张粉白小脸儿红了个彻底。
他阴下脸来:“放开我。”
季府磷还是一副欠揍的表情:“你好好讲话嘛,好好讲话我就放过你。”
小延觉得很离谱:“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汉手中力度轻了几分,“我能住这儿吗。”
小延眉毛飞起,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这个嘛,怕是难。”他顺势甩开季府磷的手,“你要住这儿,为什么?”
“这不是躲官兵嘛。”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小延做沉思状,“这宅子不是我的,我要问问这屋儿的主人,你下次再来吧,下次我给你答复。”
大汉见小延听了他这么离谱的要求,却没有立马赶他走直觉有戏,顿时乐了,再三叮嘱小延要帮帮他,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殊不知小延是在和他打太极,他根本就没准备答应,自然也不会盘问原因,小延很莫名其妙,一个被官爷盯住的人还敢在街上晃来晃去,还张口就要住别人家,凭什么,肯定是骗子。
他捡起地上的包子,袋子上全是灰,小延皱着眉把灰拍掉,同时暗暗埋怨这个神经病一大早跑出来发疯,谁家狗链没拴好叫狗跑出来了,真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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