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
苏月伴着李梁上朝,端坐在珠帘后,静观事态发展。
等朝臣一一汇报完事务后,老皇帝只字未提昨日的那些不愉快,就当没发生过一样,却言著书《姓氏谱》一事要紧。
朝中各臣都是老狐狸精转世,结合昨日封妃闹剧,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想打压世家呢?
元以观看清形势,额冒冷汗,嘴唇颤抖,本欲再跪,膝盖已微弯。
他知道,经过昨日,自己八成已经成为变革的活靶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
李梁轻笑出声,“苏氏言,各朝各代,贤君名主,均编书著传,以显才学美德,众爱卿以为何?”
这一句话便打断了元以观的动作。
他要是跪了,便是质疑李梁为君的治理能力,结果可想而知。
可若是不跪……
这朝堂格局的后续发展便不是他一宰相臣子能掌控的了。
上下两难。
不过,当场断头与延迟处刑,元以观还是分得清的,只能惨白着脸,言不由衷地赞叹。
“圣上……英明神武!”
于是,几名草根出生的小官被任命修撰著作,可入集贤院,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与欣喜若狂。
这些人表面上直接效忠皇帝,实际上却上被纳入了苏月的势力内。
苏月是一名合格的贤内助,自然而然主动请缨为李梁分忧。
……
散朝后,苏月施施然回宫。
不一会儿,随着内侍脚步声响,一小少男怯生生出现在苏月的临水殿内。
李珩看起来有点局促难安,巴掌大的瘦削小脸洗去了脏污,浑身气质坦露出些锋利之色。
黑眸水亮似葡萄,鼻梁挺拔,薄唇紧紧地抿着,下巴尖尖,肤色没有当初见到时那般黝黑,但也算不上白皙如玉,眉眼间倒是能看出几分俊秀风采。
他发尾微黄,似是极其营养不良,但穿着难得整洁干净。
天蓝衣襟,飞鹤银绣,腰悬香囊,精巧华丽,松松垮垮地挂在小少男身上,不太合身,显得有几分滑稽。
小少男没有想到。
本以为只会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危险女子,竟要成为他的母妃。
母亲……
这个词汇,对他而言,只存在于对话和梦境而已。
嘲弄他是扫把星。
笑辱他母族卑微。
李珩在夜里暗暗舔舐伤口时,才偶尔会浅浅埋怨,遥远记忆里那个身形虚无,面目模糊的母亲。
为什么要生下我来……
为什么要丢下我去……
母亲……
母亲……
母亲……
如此多次睡前抽噎哀鸣,以至于夜夜噩梦后,他也不再想这些了。
况且,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善良的人吗?
和我说话,送我手帕,如今,还要收养我……
长期被宫人欺辱虐待的李珩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于是拼命压下阵阵心悸,胸膛里只剩下恐惧和警惕。
遍体鳞伤的小兽如何才能再次亲近人类呢?
宫人尖细声落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苏氏良贤悲悯,虽无子,仍念宫中五皇男自幼丧母,孤苦伶仃,心中抑痛。故请愿成其母,抚育滋养。朕感苏氏慈心,成全其夙愿。”
苏月接旨。
金口玉言,一句话定局。
皇权的魅力,在此体现。
少女坐在软榻上,招呼着李珩到她身旁。
小少男略微迟疑不决,但还是乖顺地迈步过去站定。
苏月笑眼艳丽,扶了扶鬓角发丝间散乱的海棠,开始逗小孩玩。
“你可知道,你现在要喊我什么吗?”
李珩时年九岁,心智似乎还不算完全成熟,顺着少女的问话,依旧结巴,弱弱回道。
“母……母妃……?”
扶了半天也插不对,苏月干脆把海棠金钗摘下,扔到桌上,发出“噔”一声,嘴上随口夸赞。
“对。有点聪明劲,还不算太笨。”
两人相差七岁。放寻常情况,最多喊句姐姐,现在李珩却要唤她为母亲了。
小少男眼底暗色浮沉。
他年纪虽小,但一路的摸爬滚打后也有自己的生存心得。
李珩一向明白。
蠢笨结巴才可在危机四伏的后宫成功活下。
懦弱无能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的保护罩。
可他现在,想讨得对面女人的欢心。
是遵从内心的渴望,也是为了适应突来的变端。
他重重跪下,低眉顺眼。
“儿臣幸得母妃宠爱。”
苏月也笑了。
这剧情里未来的少男帝王,确实是个识时务的。
自己无子,李珩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缺。
用他,是迫不得已的险棋。
不过也有好处。
她要在他身上,实验一下坏女人扮演的标准。
这一年来,她的坏女人指数停在5%不动弹,前些日子遇到这小攻,戏弄两句,指数便猛窜到25%。
这还是,她后来心血来潮查看面板,才发现的。
废物系统根本不通报!
“往这来些。”
还是25%。
少女脑海中注意着指数标志,面上淡淡吩咐。
听完,小少男不经任何思考,猛得向前膝行,直到苏月面前,呼吸扑到她的裙角。
他瘦弱的膝盖,隔着细软布料在坚实地上狠狠摩擦。
30%。
数字升了一小段。
这判定标准怕不是虐男人吧?
苏月忍不住在心里对系统吐槽。
而,系统团子唯唯诺诺,茫然无比地回答。
“可能吧,宿主大人。”
少女揉了揉小少男的柔软微黄的发丝,语气温柔地鼓励他。
“乖孩子。母妃会好好待你的。”
李珩心尖颤抖。
……
同年四月,殿试初行。
三甲确定,状元榜眼探花成为天子门生,直接隶属于皇上李梁。
苏月也挑了一些合心意的进入集贤院,名义上编撰《姓氏谱》《臣之则》等书,实际上作为她的政治底台。
菜板洗好了,葱姜蒜也备好了。
这锅甘□□白的鱼汤,只欠一条肥腻的大鱼。
一则密报,便是那枚鱼钩。
“元以观贪污受贿,私吞军粮,暗藏兵器,意图谋反,罪行重重!”
包围,关押,逼供,抄家……
政治,有时简单得不可思议。
人与人的利益冲突是其根源。
于是,形式便不是很重要了。
栽赃还是陷害?
不过是遮羞布而已。
真的有罪吗?
也许,罪在鱼长得太肥了吧。
手持刀叉之人想吃你,只需随便找一个子虚乌有的借口就能动嘴满足,那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上位者的特权。
元鼎十六年,筹备一年之久的《姓氏谱》流布。
李氏独尊,位列第一。
其余均按当今官职排布,苏氏也荣登第二梯队,而被层层打压的世家只位于第三梯队。
后宫有子,前朝有权,无世家阻扰。
登上皇贵妃之位已经不再是苏月的目标。
金册玉玺。
袆衣博鬓。
十二花树冠,花钿居其中。
皇后一词,囊中之物。
一日封后的繁琐礼节结束,苏月泡在温水中放松了一炷香时间,刚换上粉白丝绸亵衣,觅柳便急匆匆进来。
“皇后娘娘,五皇男李珩求见。”
苏月伸了个懒腰,心中犯嘀咕这孩子又闹什么怪呢,但还是毅然拒绝了。
“不见。让他有事明天再来。”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更别说——
哪有儿臣能夜闯母后的寝宫的?
被老男人知道,他要气到驾崩。
李梁身体不行了,近几个月咳嗽不止,疑似患上肺痨,服药也只能勉强抑制。
苏月代为他批阅奏折,甚至辅佐上朝,又引一片哗然。
所幸老皇帝态度坚定,苏月手下也有帮衬她说话的臣子,这事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办下来了。
一觉醒来,又是上朝。
午膳结束,李珩入殿。
“母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年间,小少男被精贵养着,发尾不再枯黄,反而乌黑流光,柔顺细软,脸颊也多了些肉,肤色莹白润泽,身着鹅黄宫装,贴合腰身,系有玉佩,明丽动人。
他乳燕投林般,想扑入苏月的怀中。
“男大避母。”
少女淡定地躲开。
“之前不是这样的……”
李珩试图发嗲。
“你长大了。”
说完,苏月笑笑,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道。
“李珩,需要我提醒你吗?”
“不要做逾矩之事。”
小少男沉默下来。
是他想太多。
明知道她只是利用。
明知道两人之间只有脆弱的利益联系。
他却不知不觉,真把她当母亲依赖了。
甚至,混杂着说不出的心思。
亦母亦姐。
这都是她的纵容和温柔惹的。
李珩暗暗咬牙,却无可奈何。
苏月也是头疼。
这臭小男儿一年里没给她提供一点指数,还尽添乱。
之前,她借着督促李珩读书的机会,亲自拿竹板抽他小腿,甚至鲜血淋漓,算得上狠厉虐身了。
但,他只闷声不响,指数也丝毫不涨。
苏月合理怀疑他暗爽。
正想着,此时她在脑中瞥了一眼坏女人指数。
40%!
终于涨了!
所以,虐男心也可以?
苏月试探。
“你父皇龙体未安,你莫要惹是生非。”
41%。
聊胜于无。
小少男最不愿听这些,气得眼眶通红,掩面离去。
苏月心里门清李珩对她的依恋之情与占有之欲,但不以为然。
两人之间,不是真正血浓于水的母子,顶多算个利益捆绑的盟友,之后,甚至可能会是互相仇视的政敌。
恶俗啊!恶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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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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