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杰是云氏企业里一个普通的关系户。
就和清朝的皇亲国戚能自豪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这辈子要干的活早就在当年祖宗入关的时候干完了,云杰也能拍着胸脯自豪道,我这辈子要干的活,我爷爷那一脉祖上和云老爷子是一家人,祖宗们帮我干啦!
其实他和云老爷子压根不熟,这混日子的好活计也是他爸爸四十多岁,中年才得到的。他就比较好运气,大专毕业以来一直在云氏干销售。其他人都有业绩要求,不过他没有。他只要上下班来打个卡,每个月就能拿到七八千的工资。
在云家的那些亲戚里,他这样的算是待遇比较差的了。不过他也理解,毕竟大公司塞人也有规章制度,他只是一个大专生,很多证件他都没有,把他拉去警卫室看监控他都不一定看得明白,塞个这样的职位已经很好了。
云老爷子人到中年,突然说要大修家谱。大修家谱的时候,云玉泉刚出生不久,云文茂刚被赶到国外去。云金济刚修家谱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是想从旁系里面找个继承人。然而云老爷子真的只是修了家谱,随后表示他希望云家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所以云家的人都可以在云氏找个好工作。
那时候云杰也还在上初中。他爸的学历比他强了没多少,是小学肄业。多年来一直干的都是体力活,家里也不富裕。可是那年云老爷子修家谱,姓云的都过去凑了热闹,他爸也不例外。没想到爸爸把爷爷的名字报过去,云老爷子那边对着祖籍和户口一查,发现他爷爷的爷爷和云金济的爷爷是有叔侄关系的。
虽然这辈分上溯远的云杰他爸都不敢相信,但云老爷子还是表示,你是云家人,不能亏待了你。所以次月他爸就到了云氏上班,当保安。工资高的吓人,比同样职位的人高了百分之五十。云杰他爸拿到工资那天特地去给爷爷上坟,连连祈祷,说祖宗显灵啊。
云杰现在三十多岁,早已结婚,孩子刚上幼儿园。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同学聚会,大家都羡慕他。云杰自己也很会炫耀,经常发朋友圈抱怨自己又要去云家开家族大会,会议开完了云金济还给发一人五百的路费,晚上还要请他们一顿晚宴,你说这多麻烦,完了配一张一桌好菜好酒的照片,就会有很多人跑到他下面来,发着羡慕的表情,说他命真好,是云家的人。
和他一样的云家人,云老爷子修过族谱之后,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在云氏里应该也有几百人了。毕竟他太爷爷那个时代崇尚多子多福,自己开枝散叶后孩子也开枝散叶,云家的人就和雨点一样散落各地。这些人就被云金济安排进了公司,这里塞一点,那里塞一点,虽然臃肿,但总归也不影响云氏的正常经营。
这天,云杰又接到消息,说云老爷子要开大会。
他其实不了解云氏内部的斗争,和他一样不了解的人也很多。之前云老爷子看好云玉泉,宴会上大家都去给那个年轻的孩子敬酒,他也去。几百个人涌到云玉泉面前,每个人都拿着酒,说您年少有为敬一杯,作风凌厉敬一杯,前程远大敬一杯,编不出词了长得好看也敬一杯。
云玉泉看着那几百个人脸都黑了。云杰一直觉得云玉泉还是很厉害,每次云家聚会总会有人给他敬酒,虽然他知道云玉泉杯子里的不是白酒而是白开水,但和那么多人碰杯压力也确实不小。
上个月他去开会,得知云鸿耀继任云家家主,于是他只管跟着鼓掌。新的家主上任也没清理他们这些关系户,公司里那些人偶尔聊起云家的斗争他也听不懂。反正云鸿耀当了家主,那就是云鸿耀赢了吧?听说云鸿耀在搞房地产,要是他们能一人分一套房就好了。
云杰虽然能力不强,但想的还是很美。他去开会之前又故作懊恼的发了一条朋友圈,说云老爷子又要我们去开会了,不知道这次是什么消息,虽然麻烦一点,好在云老爷子会给我们贴路费,只好去了。
他到场的时候看见很多生面孔熟面孔一起走进宴会厅。熟悉的酒店,熟悉的地方,云金济和以往一样,白发苍苍,穿着体面且精神,拄着木头拐杖坐在台上,等待着大家到齐。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舞台前多了不少穿着黑衣的保镖,新任的小家主也没来。
有几个云家的风云人物也在台前,不知道在和云金济聊着什么。之所以说他们是风云人物,是因为他们都是云家这帮亲戚里少见的真有在干事的人,这些人大多位置很高。云金济很信任这些和他血脉相连的人,所以只要自己肯干,即使没有很好的学历,也能够身居要职。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宴会厅里终于到齐。云杰和几个他认识的人热切交谈,哈哈大笑,好不自在,厅内还是一片祥和景象。只是那几个在前面谈话的人不知怎么,回来时的模样都有些落寞。
“欢迎各位给我这个老头子赏脸,今天还是到的这么齐。毕竟我已经不是云家家主了,有这样的号召力,还是要谢谢各位。”云金济的声音从台上传来,云杰玩着手机,并不在意云金济到底想讲什么。反正每次开会,总归就是云金济给他们讲讲企业未来的发展思路,或者劝他们在公司里努力上进。
云金济道:“今天是要给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有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了。以后天下再也没有云氏了,只有云氏龙腾。”
云杰看见自己身侧的人脸色一变。他好奇问道:“怎么了?龙腾不就是新家主的企业吗,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云金济继续道:“各位都在云氏任职,但由于内部的一些商业调整,现在的云氏将会和宁氏合并,大家所在的分公司也一样。我的孙子云玉泉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他已经决意将云氏和宁氏合并成为更大的公司,新公司的名字叫蔚来。大家将来能否在蔚来继续任职,全由云玉泉决定。”
云杰听到这里也皱起了眉头。不是说新的家主是云鸿耀吗,为什么公司又转到了云玉泉名下?
云金济最后快速道:“蔚来不再会是家族企业,玉泉的意思是,不日他将会对各位进行考核,按照考核结果决定去留。这次裁员不会是逼你们自己离职,玉泉会按照你们入职时签订的劳务合同来给予裁员补偿。好了,我今天要说的就这么多,这也会是我最后一次召集大家来开家族会议了。大家还是和往常一样,用餐后记得领取五百元的路费。”
云金济今天是真的心虚。他比谁都清楚,坐在这里的人有很多别无所长,前半生就只会挂在云氏里面吃白饭,根本不可能通过云玉泉的考核。一旦被云氏开除,恐怕只能去送外卖或者进厂打工。而这些人有很多其实挂着的都是基本薪资并不高的职位,他给这些人开的高工资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走的其他奖金,裁员赔偿也不会有他们想的那么丰厚。
今天他特地带了这么多保镖来,就是怕有些人情绪激动,要闹事。他讲完话就急匆匆溜走也是这个原因。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些人团团围住的。
但哪怕他跑的已经很快了,他也毕竟是个六十多岁的拄拐老头。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去围着他:“云老爷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是您让我们去云氏任职的,我现在三十多岁,孩子要上学,还有房贷车贷要还呢!”
也有人过来眼巴巴望着他:“云老爷子,玉泉他就是走个流程,不会真的考核吧?还是我们可以提前拿到试题吗?”
云杰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艰难转头,看见和自己一桌的几个人也都面色难看。一个人哭着在和自己的配偶打电话,说云氏要裁掉他们这些关系户。两个人跟着人潮往前面冲去,乌泱泱像海浪拍过去,一定要找云老爷子要一个说法。
黑衣的保镖们将云老爷子牢牢护在包围圈之中,好几个人左右开路,这才终于把云老爷子从宴会厅里护送出去。激动的人们一路跟在云老爷子身后追着要说法,云金济上电梯,他们就挡着电梯门。电梯门迟迟关不上,发出警报声,惊动了酒店的保安。用了五六个保安在电梯门前调停,云金济这才平安离开。
云杰手里的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云氏要开除他们?那他还能去哪儿?
靠着云氏开的丰厚工资,他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孩子可以读昂贵的双语幼儿园,家里也买了大平层,配偶不用上班,一家三口每天都在家里闲着。他父亲从云氏顺利退休,拿着不低的退休金,就靠着姓云,就这样过上了好日子。
可他的好日子,难道到此为止了吗?、
另一头,云玉泉拿着关系户的名单正在嫌恶的指指点点:“你看看这些人,在云氏什么都不干,还败坏办公室氛围,我爷爷就愿意每个月出几十万的工资养着。把他们全开了,不知道有多少年轻有为的大学生能找到工作。蔚来正式成立,干的第一件事就该是考核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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