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赛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边怀玉照例去看刁默。
边怀玉从边家带着刁默出来的时候立誓——无论将来如何，他都要让他妈妈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中休养，远离边伟岸的控制。
他做到了。
他为钱苦恼过，低三下四过，陪过酒、受过委屈，但刁默并不知道。
疗养院占地巨大，依山而建，有独立的医疗资源，星球顶尖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常驻，边怀玉登记后接受了安检，被带到了刁默的房间。
刚一进去——贴身照顾刁默的张阿姨还在，只是周围的人员都换成了更高级的医护人员，护工带着眼镜，用凝露消毒的熟练程度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护士，眼见着远高于这个疗养院的普通配置。
他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彪形大汉，西装革履的，戴着耳麦。边怀玉本身也有一米八，但门口两位大汉就像是一座山一样立在门前，他走过，还是感受到了力量悬殊。
他猜到了是邹景的手笔，邹景有几分真心和算计，他不想知道，但目前看来是位君子，不至于对他妈妈做什么。
刁默虽然精神出了问题，但还是风韵犹存，年轻时的优雅虽然历经数年的折磨，仍然焕发着知性的光芒。眼尾的笑纹衬得人很温柔，刁默大部分时候是清醒的，认得出边怀玉，看见边怀玉来，开口问道：“妈妈听你结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吗？”
边怀玉笑着说：“很好，他人也很好。”边怀玉把新闻上邹景露面的照片递给他妈妈，刁默坐在一旁看起来。
结婚是他向边伟岸的妥协，他不想他妈妈去看一场貌合神离的婚礼现场，妈妈对儿子的直觉要远远高于其他人，他不想他妈妈觉得他不幸福，也更不想他妈妈知道这些不幸福的原因是源自边伟岸。
好在，他妈妈在疗养院也不关心这些谣言，只看他和张阿姨给她看的东西。
那么多邹景的人在这附近，而且他妈妈也想他过得好，他怎么会说一句邹景的不好。
刁默精神正常的时候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她并没有看完照片，握着边怀玉的手，仔细打量了很久，而后说：“如今真是长大了。”
边怀玉笑着岔开话题：“我都这么大了，您才发现我长大了。”
旁边的护工拿着手机，边怀玉猜的出来是给邹景汇报。
他把刁默放在疗养院主要是考虑边伟岸，边伟岸把刁家的矿产悉数抢走之后，现在就希望刁默和他名正言顺地离世，他偏不要，不仅不要，有一天他还要边伟岸亲眼看着自己拿到控制权。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他不要一时的胜利，他要边伟岸死到临头发现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刁默把手机还给边怀玉，声音还是很和煦温柔：“阿玉，怎么没有合照？”
边怀玉愣了一下：“妈，他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约会。不过不亏待我，经常送我东西，前几天送了我辆车呢。”
边怀玉和刁默讲了讲他和邹景的事情，在结婚前他已经编好了一个版本，只是没想，他编出来的故事到底也没用上，幸福程度远不如邹景在婚后对他做的，言而总之，邹景对他算不上掏心掏肺、也算上了心了。
温馨的对话在刁默自己提起了“你爸爸”之后戛然而止，而后刁默开始尖叫，边怀玉熟练地抱着刁默，看护工把镇定剂推进去的时候，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次，他的手还是在颤抖的。
他没办法不恨边伟岸。
边怀玉从疗养院回家之后就有些不开心，邹景似乎知道今天疗养院出了什么事情，今天早早地就在家里等边怀玉回家。
边怀玉还在情绪里没缓过来，看到邹景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
邹景主动说道：“妈身边的人都换了，没别的意思，为了保护她。”
妈？边怀玉心想，也够自来熟的，不过逻辑上是这样的。
边怀玉点了点头，往自己房间里走去。邹景在边怀玉身后轻声道：“你放心，你不点头，我不会去见妈的。”
边怀玉冷哼一声：“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他甩下这句话进了房间，他也不知道这脾气冲着谁，但刚关上门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把他无力的愤怒撒在邹景身上干什么？邹景做错什么了？
邹景盯着他的背影，知道他今天不顺心，也没坐下，弯腰端起杯子。胃药沏好之后是褐色的，闻起来苦涩，他犹豫片刻，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晚饭时间很快就到了，边怀玉心里憋着火，到吃饭时间还没出房间，另外一方面，他有点不好意思面对邹景。
邹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怀玉，吃晚饭了。”
边怀玉拉开门，眼尾有点红，邹景当没看见，边怀玉自己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对不起。”
邹景伸手拨弄了一下边怀玉的头发：“没关系的，怀玉，我理解。”
边怀玉晚饭吃得不多，邹景没吃几口就不太舒服了，看着边怀玉快吃完，说道：“刚给你汇了钱，回来查收一下，平时开销大，给你卡你也不用。”
边怀玉有些疑惑，打开账户，看到了邹景汇了五百二十万，这邹景要做什么？先买车后给钱的？要包养他？
和边伟岸有什么区别？
把一个独立的人通过糖衣炮弹、甜言蜜语控制在有限的空间内，厌倦了就频繁地挑刺儿，用非常小的事情让对方歇斯底里，还要说一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最后随手一扔。
邹景本来是想说刁默的疗养院价格不便宜，但又不好提刁默，毕竟边怀玉从刁默那里回来本就不开心。
没想到边怀玉声音骤然变冷，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也就剩这点钱了。”
邹景先是愣了一下，好久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话了，然后皱了皱眉：“对不起。”他继续认错，“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因为钱的事情发愁。”
边怀玉听到邹景说对不起的时候心里一颤，邹景这种人和谁说过这种话。
他也只是刚刚不知道哪儿来的怒气，明知道邹景不是那样的人，还说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怕邹景是边伟岸、还是怕自己成为刁默，邹景的道歉倒让他有点无地自容，错的是他、道歉的却是邹景，他深吸一口气：“行了。”
邹景好像整个晚餐也没吃几口，边怀玉此时也兴致缺缺，换了个话题，说道：“明天赛季开始了，我不常在俱乐部，就别让人送下午茶了。”
“知道了。”邹景看他心情好点了，心里舒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可以去看你的比赛吗？”
“来的话让鹏哥给你张内场票。”边怀玉抬眼看了看邹景，发现邹景不是随口问的，似乎真的想来看，他想，别吧，到时候邹景来了又要跟前几年什么表演赛一样，又是封路又是背剧本的，最后成为表演给一个人看的和平游戏…失去了刺激性和不可预知性，那游戏本身就丧失了娱乐大众的乐趣属性。
邹景“嗯“了一声。
边怀玉站起身：“我吃好了。”说着就回房间了。
邹景晚上看到边怀玉…尽管是气鼓鼓的边怀玉，胃里舒服了一些，转念一想明天边怀玉就不在了，胃里闷闷的，有点不消化，吃的那点儿东西好像黏在胃里一样，不太舒服。
他坐在沙发上，手打着转按摸着胃，Lee拿了药过来，和他寒暄了几句，说他最近胃不舒服的频率有点多。
邹景自己也奇怪，他的胃一直没什么大毛病，也许是结婚那天喝多了，没歇过来，他最近胃里反酸得厉害，经常饿，但又吃不下去多少，现在想想，也就边怀玉在家那几天的早餐和晚餐比较正常。
边怀玉快睡的时候看客厅的灯一直没关，他以为Lee他们忘了，走到客厅，看到了邹景裹着毯子睡着了，电视上是他上个赛季粉丝剪的精彩游戏画面。
边怀玉问刚从厨房出来的Lee，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就这么睡？”
Lee点了点头：“忙的时候是这样。”
边怀玉走过去，拍了拍邹景：“进屋睡。”邹景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不太清楚，伸手手就要抱边怀玉，边怀玉推了他一下，不知道邹景哪儿来的习惯。
他也不在乎邹景从哪儿养成的习惯。
邹景清醒过来，捏了捏眉心：“还没睡？”
“这不是你不关灯吗？”
邹景回头示意 Lee去休息，边怀玉有些奇怪地问：“你看这些干什么？”
邹景此时倒是很随便，坐了起来，不像白天一样规矩，两腿岔开，一腿蜷着、一腿踩在地毯上，他示意边怀玉坐下，随口问：“小提琴不拉了吗？”
边怀玉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拜边伟岸所赐，他一拉就会想起刁默被边伟岸按在琴上的脸，他仓促地道：“不拉了。”他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如果你想了解我，你也别了解了，我没什么值得你了解的。”
不是不拉了，而是拉不了了。那不是音乐，对他而言，那是他妈妈的受难回忆。
边怀玉看邹景若有所思，又自暴自弃地说：“专业打游戏、业余吃喝玩乐，这就是我。”
邹景静静地看着一旁的边怀玉，心里微微发空，比上辈子听到边怀玉的死讯相近，他轻声道：“不是的。”邹景看边怀玉坐得比上次公馆还遥远，按下心里的不满，“在这里，你可以做你自己。”
边怀玉不明所以，邹景站起来，站在边怀玉面前，没有什么更亲近的动作，他看着边怀玉的眼睛，第一次让边怀玉感受到邹景的不爽：“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你提的要求我会尽力满足，只有一个要求，”邹景一字一顿说，“别把你在外面装的那套带回家里。”
他说的家里，不是这里，也不是他家。
边怀玉张了张嘴，没有问什么是外面那套，他比谁都知道，他只是好奇邹景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邹景收了脸色，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轻声说：“去休息吧，明天首赛加油。”
边怀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邹景说道：“我让Lee做了小龙虾和香烤鸡腿，去吃吧。”边怀玉这个人挺自律的，他粉丝说，边怀玉赛季前中后都不怎么吃碳水，但是摄入蛋白质是没问题的。
他估计又朝他撒气又被他拆穿的边怀玉此时看见他有些不自在，于是自己关了电视，准备上楼休息。
边怀玉站在原地有些发愣，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哎，你晚饭也没吃多少。”
邹景的手搭在楼梯上，回头看边怀玉：“辣的，我胃不舒服，你自己吃吧。”
边怀玉心里有些异样，他到底做了什么？回来朝邹景撒了顿无名火，邹景态度那么好，他又贬低自己，逼得邹景跟他立规矩，到头来发现邹景今天身体不舒服…他在干什么啊？
邹景看边怀玉傻站在原地：“不饿吗？”
“你胃很不舒服吗？”
邹景了然，他不想边怀玉有心里负担，摇了摇头：“最近喝酒太频繁，过一阵就好了。”
边怀玉似乎舒了口气，这才放心地去厨房。而邹景上了楼，他刚刚发现像在沙发上那样蜷着可以舒服点，索性掀开被子，被子里毫无温度，甚至有些凉，他侧躺下来，蜷着腿，把枕头抱在怀里，叹口气——药也吃了，就是没什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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