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浅棠的奶奶杨岫云突然得了爆发性心肌炎,被紧急送医,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告知需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体征,能存活几天是个未知数。
浅棠的姑妈杨知微说自己有办法。杨载默和浅棠从未怀疑过。
她虽然是一名中学教师,但是博览群书,单自己的专著就有好几本,涉及的不光是教育领域。
在他们心中,杨知微是家族中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似乎没有事情能难倒她。
杨载默在医院陪床,浅棠继续上班,自己查阅古籍,寻找拯救办法。这是杨知微的安排。大家都没意见。
三天后,暴雨如注,杨知微形神憔悴地出现在医院,说让杨载默回家休息,换她陪护。直觉告诉他,杨知微必定是寻到了解救之法。
本想开口问,但是,多年的经历让他明晓,自己这个家族有太多不可说的秘密。少言,慎行是最好的选择。
他佯装离开,又偷偷折返,看见杨知微和护士说了几句话,便把房门紧紧关闭。他躲在门外,密切地监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涌过一阵阵的不安。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扭动着诡异的身躯,肆意地呼啸。
一道闪电劈过,传来了一阵极力压抑痛楚的低呼。
顾不上其他,杨载默破门而入。
杨岫云躺在病床上,杨知微把手压在她的额头。
模模糊糊中,他感觉病房里有不寻常的力量在流动,她们二人身上有难以言说的光晕,在撕扯,越来越剧烈,甚至空气都如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杨知微眼睛紧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上滑落,仿似在承受巨大的疼痛。
杨载默想冲过去,把二人分开,被不知名的力量一下子弹了回来。
杨知微身上的光晕正在被母亲周围的能量慢慢吞噬,她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又是一道炽亮的闪电。她紧咬唇角,几道鲜血蜿蜒而下。
杨载默几乎要疯掉,想要冲过去阻止,每次都被狠狠撞回。
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他身上的苍狼幻形,清晰可见。痛苦地嚎叫,疯狂地蹿跳,狼牙森森,却无计可施。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砰”,杨知微软软地倒了下去,围绕着二人的光晕不再缠斗,开始消散。
杨载默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她。
满面的汗水、唇角的鲜血让这张清绝的脸变得凄楚无比,她无力地看着杨载默:“咳咳……没想到失败了……”
她艰难地抬眼,看了看幻形正在消散的母亲,她知道,母亲也活不久了。有几滴清泪滑过。
“日记……”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声音越来越低,“告诉浅棠……我们死于……沉默……但是……沉默救不了她……”说完,全身一软,没了气息。
这时,杨岫云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传来警报声,他一抬头,上面的心电图开始慢慢呈现出一条直线。
啊——他的嘶吼像痛苦的狼嚎,和在一片隆隆的雷声中。
泪水滂沱中,他感到颈上的骨链变得滚烫,有些散逸的微弱光点,如萤火虫般慢慢聚拢过来。
他本能地扯下骨链,更近地靠过去。
随着光点的融入,骨链越来越灼热,他的头也开始针扎般的刺痛。
他更紧地攥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光点碎片,有淡淡的金红,也有弱弱的青绿。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吓了它们。
他不知这些光点意味着什么,但是,只要是和家人有关的,他都会极力守护。
骨链吸纳了所有的光点碎片,发出耀目的强光,他不由伸手遮挡了一下,很快,强光变弱,逐渐黯淡,最终恢复原状。
杨载默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把滚烫的链子放在胸口,感觉体内添了丝莫名的安慰。
车水马龙中,浑身湿透的浅棠终于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医院,到处都是令人压抑的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处,有护士在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真奇怪,两个人同时死了。还都是心脏病。”
“是啊。据说,那个病房还传来了狼叫声。”
“还有耀眼的光呢。”
“别说了,越说越吓人。”
……
浅棠脚底越来越浮,觉得去往太平间的这条路,漫长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她眼前不断闪过昔日的画面。
奶奶身形高大,五官粗犷,总是大声地笑,大声地骂,学生对她又爱又怕。
浅棠最爱做的就是每天午后,悄悄溜进奶奶的房间,眯眼偷看她身上打盹的老虎。
那么勇猛的动物,在阳光底下,泄掉所有的威严,脑袋安适地搁在前肢上,双目轻闭,竟是一副乖巧如猫咪的模样。
周边人都畏惧奶奶的威仪,浅棠却不怕她。兴起,还会捉弄她,一睹“老虎发威”的风采。
姑妈身姿挺拔,气质卓越。她话极少,除了上课,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
偶尔,看着笑得极其畅快的浅棠,她会怔愣几秒钟,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浅棠能读出她眸中的隐虑,却不知她为何忧伤。
她也喜欢看姑妈身上的幻形,一只优雅的长颈鹿,身上布满橙褐色花斑网纹,如同披着一件华美的袍。
修长的脖颈,眼睛又大又亮。深邃的目光,让人感觉既高瞻远瞩,又安之若素。
浅棠再顽皮,在她面前从不敢造次,心底极其敬重她。
勇猛又慈爱的奶奶,清冷又睿智的姑妈,弥补了浅棠缺失的母爱。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会离开自己,还是同时离开。
外面,雨越下越大,又有新的泪水涌出来。
朦胧中,她终于看到了坐在太平间门口的爸爸,一向爱整洁的他,此刻被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裹着,苍老了许多。只有颈间那串古朴至奢华的骨链,让人意识到这是个生活有品味的男子。
“浅棠……”他双眸通红,声音嘶哑。浅棠一阵心酸,长这么大,她从未见爸爸哭过。
两人来到太平间,寒气袭来,浅棠原本冰凉的手脚几乎要僵掉。
两具尸体并排躺着,揭开殓布,奶奶面容安详,宛若安睡。姑妈眉头紧皱,唇角有自咬的痕迹,很深,有几道血迹,死前明显承受过巨大的伤痛。
“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望向爸爸,感觉有些窒息。她肩头的赤狐,昂首长鸣,狭长细眸中流泻出无尽的悲痛。
爸爸哀伤地望着他,只是摇头。
浅棠轻叹一口气,是啊,他们这个家族有太多不可说的秘密。
她眯眼细看,姑妈身上的长颈鹿幻形开始变得模糊,但是一颗碎成无数瓣的心脏却是惨不忍睹地清晰可见。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心碎”。一想到姑妈承受了这种撕心裂肺的折磨,泪水就立即又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用力擦了擦,眯眼看向奶奶,她的老虎幻形年迈、瘦削,开始虚化,心脏并未像姑妈那样碎掉。
“下一个,轮到你了。”那行张牙舞爪的字忽然浮现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晚上,回到家,爸爸抱来一个暗红的小箱子,说这是姑妈的日记,或许浅棠可以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临走前,他欲言又止地说道:“你姑妈让我告诉你,她们都死于沉默,但沉默救不了你。”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气音挤出来的。
电闪。雷鸣。
浅棠打开箱子,心里生出莫名的恐惧,一种不得不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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