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滨发现,他和云拂晓又回到了最初的棋境内。
河水潺潺,青草柔软,花枝摇曳。
远处漆黑夜幕中,有盛大的烟花炸开,璀璨而明亮。
他走到河岸边,遥望对岸的烟花与明灯,疑惑道:“怎么又回来了?不会还要再杀一次火魔吧?”
“你当这是水云棋境送你回来的?”
一道清脆却娇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秦宇滨回头看她,少女的目光定定凝视他的脸容,唇角带一抹笑。
这是他第二次为少女的美貌所震颤。
原来祝挽月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师妹,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方才打棉花魔的时候,那放火的小子竟还想要搭讪师妹。幸好他当时站出来制止,否则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
师妹这种单纯又青涩的年纪,最容易被少年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秦宇滨长她几岁,见多识广,又片片桃花皆沾身,一眼便知那放火少年不靠谱。必须得他这般强大有责任心又温柔体贴的人,才能保护师妹。
想到此处,秦宇滨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师妹不认为是水云棋境将我们带来此处的?”
“我说过,我的师兄只有赵雨霁一个人,”云拂晓走近他,眸中冰冷,“秦宇滨,同样的话我不想反复说,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秦宇滨挑眉,随即轻笑:“你生气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云拂晓唇角的弧度放了下来。
她牵起衣袖,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以及腕上那只压制魔息的神木灵镯。
“这方棋境内只有我们两人,或许还有别人——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云拂晓语气轻慢,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将神木镯摘了下来,搁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上。
“重要的是,从此刻开始,这方棋境已经彻底对外封闭。就算溟海仙门三宗宗主齐聚,也无法打开棋境。”
在她摘下神木镯的瞬间,秦宇滨清晰地看到,她乌润的黑瞳中燃起一簇赤金色的火焰。
纵使秦宇滨并无战意,却也惊惧地感知到云拂晓的周身猛地爆冲出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他尚未紧张起来,只眯起眼,心生怀疑。
这是怎么回事?小师妹怎么忽然变了?
直到云拂晓剑指一划,剑气割破狂风,也割破了他的脸颊和脖颈。
秦宇滨微一愣,双目不可置信的睁大。
河岸花树被这股无形的气息摧折,花枝断裂满地。巨大的咔嚓声响中,他脸上笑意彻底僵滞,本能战意攀升。风起的那一瞬,已撤出两步,同时手心按在身后剑柄,作防备姿态,浑身汗毛倒立。
“云拂晓,你想干什么?你还知道这只是一次试炼吗?”
震荡的气浪吹乱了云拂晓的发梢。她双眸赤金,唇角勾笑,娇柔的脸容在狂乱的风里显出一种凌乱而残忍的美。
秦宇滨脸色陡变,方才对她的轻视全然消散,此刻止不住的心慌意乱,取出袖中的出境符用力摔碎。
“啪!”
清脆的碎裂声,周遭却没有半点变化。出境符碎作废纸,随风飘进河水中。
棋境没有打开,督查卫没有现身。
河岸寂静,唯有烟花在天幕绚丽绽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云拂晓轻声,静静地感受着魔息在经脉内冲撞带来的冰冷,语气蓦地狠厉。
秦宇滨的眼神逐渐变得疑惑:“什么?”
“这意味着,就算我今天把你打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晓真相。”
说罢,掌心蓄积黑焰,重重砸向秦宇滨的胸口!
秦宇滨反应很快迅速侧身避开。这一掌的威压砸向河流对岸,将地上巨石一轰而碎!
爆炸声响在身后,秦宇滨心跳近乎漏了一拍,他抬手抓住云拂晓的手腕,怒斥:“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拂晓不语,反手攥紧他手腕一拉,另一只手裹挟着魔息再次猛然砸向他。
秦宇滨防备不及,凝聚灵息护住心口处,却没料到她这一下是佯攻。瞬间的不察,腿部蓦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竟是云拂晓踹裂了他的小腿骨。
——“喀拉!”
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宇滨死死咬住牙关,长剑出鞘,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神情冷淡的云拂晓。
他对这个静澜宗小师妹的态度,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最初的蔑视,到惊诧,再到赏识。
甚至云拂晓在棋境内的表现,让他隐隐发展出了些许男女之间的好感。
他本想等试炼结束后,认真对待云拂晓的。
他最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了,他会对她好。
因为她和祝挽月不一样。
像他这样强大又温柔的天才剑修,想要俘获一名少女的芳心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现在这什么情况?!
秦宇滨冷汗直流地在河岸的青草地,竟觉得眼前的少女陌生得让他……隐隐恐惧。
他不愿承认,他对一个女孩子生出了恐惧之意。
虽然这份恐惧短暂得只有一瞬。
但除此之外,心底深处,竟还升腾起了一种隐秘的兴奋感。
秦宇滨的气息颤栗,说不清此刻是畏惧更多,还是亢奋更多。
——他是强者,她也是。
多么相配。
略有迷离的眼神被云拂晓尽收眼底,她拧眉,心声厌恶,不屑去猜测他此刻所想,当即纵身杀过来,掌刃裹挟冰冷火焰狠劈向他脖颈。秦宇滨以剑势相抵抗,“当!”地巨响后,气浪震荡,她的发梢被掀动,流苏金簪撞击,发出轻灵响动。
云拂晓边出招边冷声说:“我在这方棋境内留下了追踪印,不管我们在大混战阶段被传送到哪里,最后都会回到此处。”
她手心凝聚魔息,凶狠地攥住秦宇滨的长剑,将他的剑势压得死死,不容许半寸的挣扎。
秦宇滨抵抗得吃力,他清晰地感受到剑身竟已被她生生攥出裂口。那股强势的力度与震感让他持剑的手臂都剧痛起来,痛楚直直传到胸腔。
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干呕,同时喉间涌上一股血腥气。
云拂晓轻声问:“秦宇滨,你看那条河,是不是很适合你安睡?”
秦宇滨眼皮一跳,却又听她笑着说:“啊,还是你更喜欢溺海啊?”
“溺海?你怎么知道溺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当即被唤醒,“难道昨晚你也在?”
“你当我很想看到你的那副狼狈样子吗?你在溺海里扑腾得那么吃力、动静闹得这么大,谁察觉不到?”云拂晓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噢对了,你的身上也有我留下的追踪印,你猜是什么时候?”
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太过耻辱,但秦宇滨不由自主地就顺着她的话思索下去。
“不会是在鲲骨船山的那一次……”秦宇滨睁大双眼,“你当时触碰了我的衣袖!”
话音落,云拂晓狠狠一掌劈斩而来,将他手中长剑断作数截!
秦宇滨持着一截光秃秃的剑柄,又惊又怒,迎面又是一拳砸过来,将他整个人都砸倒在草地里。
“猜对了。”云拂晓居高临下。
身后璀璨的烟花照耀下,她笑得格外漂亮。
秦宇滨被她一拳砸得不住头晕,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什么都听不清。耳膜中鼓荡的只有他心跳剧烈跳动带来的血液沸腾声,宛如沉在溺海之中,被起伏的海浪裹挟、翻涌,无力到连挣扎都是徒劳。
过了很久他才睁开眼,意识昏沉之际终于想到:原来人拳头的威力真的可以这么大。
难怪祝挽月打晕了一只铁甲兽,就被起了个“溟海拳王”的称号,就有这么多人追随她,将她当做努力的目标。
当无法再使用剑术时,能够决定胜负的便是最纯粹的近战格斗术。这种时候,力气用对了地方,照样能轻易杀人。
秦宇滨也是正经练过近战体术的。但他认为这种东西使起来不如剑法飘逸轻灵,难以获得女孩子们的喜欢,便从来疏忽轻视。
此时此刻,当他被精于实战的云拂晓打倒在地,也终于为曾经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秦宇滨心中愤怒又懊恼:早知道就不招惹祝挽月了。
她麻烦。她的师妹更麻烦。
云拂晓见他勉强睁开眼,知道他清醒:“你还挺耐打,倒是让我意外,六境弟子就是不一样呀。你说对吧,潮生宗的天才少年?”
秦宇滨从她话里听出了明显的嘲讽之意。
他咽下血腥,嘶哑道:“我是秦掌门亲口承认的天才,师尊也说我天资难得,放眼整个溟海仙门都是佼佼者。你一个一境,又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云拂晓的神情平静,丝毫不为他的话感到愤怒,眸中甚至带着一点睥睨的笑意:“秦掌门亲口承认的天才?所以呢,能让你真的破九境,还是让你拿到了本命剑,觉醒剑境?”
秦宇滨大张双眼,眸中血丝牵连,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
“秦宇滨,你打着少年天才的名号在溟海仙门猖狂了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大家其实根本没那么看重你的天赋高低,而只有你,自始至终都活在秦掌门的一句评价里吗?”
她垂眸看他:“你傲慢自负,糊里糊涂,活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秦宇滨,你真可悲。”
秦宇滨脑子都懵了。这几句话简直比方才的重拳还狠,让他心口窒闷,险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否定我?”他僵硬了好半晌,才哑声道,“我明明就是潮生宗的天才啊!”
“天才?”云拂晓垂睫,放轻声音,轻柔地击碎了他的最后一道防线,“秦宇滨,这个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世间强者太多,他甚至不曾听闻过。
坐井观天,自封天才,最可笑,亦最可悲。
秦宇滨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笑,笑着笑着眼中又流下两行泪。
他被喉间的血腥呛咳两声,嘶哑说:“若做不成天才,我宁肯被你杀死在这里。”
云拂晓淡声:“你没有被我杀掉的价值。”
她眸光冷凝,瞳中燃烧赤金色火焰,却冰冷没有温度。
说罢抬手,八道花枝从身后林中飞来,在她手心旋转。
而后,她反手一压,花枝利如刀剑,带着尖啸声急速坠落,将秦宇滨的膝盖与臂弯狠狠钉死在草地上!
“啊——!!”
她算准了位置,专挑人体最脆弱,也最容易感受到痛楚的关节处。
果然,秦宇滨立刻痛得脸色一瞬苍白。
云拂晓垂眸,冷冷地看着他这副神色。
瞬间的失聪,紧接着便是耳鸣。
秦宇滨虽身为六境,却根本没参加过几次实战,也很少受伤,这八道花枝的贯穿伤足以让他痛苦难耐。
他的识海中响起一道足以蛊惑人心的声音:
“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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