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堡黎兰存续联邦最高法院灯火通明。联络中心内众人步履匆忙,一名参会人员穿过人流推开会议室玻璃门,看向台上的颜无弄。
颜无弄点头:“坐。”
督察会一队三一七底层探索特别行动组全员到齐,一队其他成员与督察会二至四队线上联系现场。会议室正前方的话筒炸了两下,亮起指示灯,颜无弄打开屏幕:
“二十三人全员到齐,辛苦各位来跑这一趟。既然是最后一次会议,我就简单重申这次长期调查的目标、初期方向与配合单位。
“在座各位已经拿到联邦历法562年3月7日北雷沃斯托地层深度探索项目的相关材料,对于该研究总会项目与法院备案所涉问题的严重性有基本了解。561年,联邦研究总会以北雷沃斯托地层深度探索项目为名,与雷沃斯托区坦布尔大厦材料办公室达成协议,对防御层及其运行核心进行了一系列名为研究实为破坏的行动,通过申领资金、材料走私、能源加工等三十一种渠道获得巨额非法收入。涉案赃款截至目前仅收缴52亿,同时仍有大量资产、技术与地下交易渠道在外流通运行,严重威胁人类存续安全。567年初,经过各单位长达五年的追踪监视,督察会确认研究总会项目遗产基本转移至科林斯区,并依赖科林斯区的历史遗留问题与经济状况掩盖异常,因此决定向联邦总调度办公室提交申请,在对研究总会下属单位的例行三年一检中进行具体项目抽查,同时成立三一七特别行动组负责例行检查中的特殊调查。
“调查将由存续联邦法院与堡黎兰大区警察厅成立的经济侦察组、科林斯区区级法院、科林斯区督察分队、科林斯区俄缇泉市武备队、科林斯区警察署共同配合督察会三一七特别行动组完成,首要目标为存在异常技术变现活动的科林斯区第二研究组及其组委长李应遥,并从第二研究组合作企业入手进行调查,重点关注东南湖区自然资源与湖区防御层相关项目负责企业。此次行动务必排除科林斯区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障碍,彻底消除督察会在科林斯区各研究组的监管盲区,保证东南湖区防御层能够正常持久地安全运行。”
“还有没有其他问题,”颜无弄拿着话筒环顾四周,“没有。那么下一项,经济侦察组能不能听到现场声音。”
一至四队的总联络员坐在现场监控室内,三队总联络员汉斯·哈根叉着手,看另一头闭眼听声的许津儒。
“距离督察会考核还剩五个月,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许,一队是否能正常参加。”
“怎么,又不是什么罕见情况,三队搞不定?”
“不会,”哈根松开手,深邃的眼窝里充满加班的忧郁,“但我们需要提前修改申请表,延长借调资源时间。”
许津儒完全不客气,呵呵一笑:“那还是先改着吧,明天请你们队吃饭。”
哈根:“…………”
场上会议进行到确认科林斯区相关企业名单,马上就能结束。许津儒摸出手机,向两个联络人发送信息:
[会议结束留一会儿,颜无弄找你]
五分钟后会议散场,现场嘈杂渐起,四个总联络员起身离开。许津儒最后出门,刚进走廊,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彭焦:[找我?什么事儿啊主任?]
齐康宁:[怎么是您通知,啥事会找我头上?不能是我闯祸了吧?]
许津儒:[我哪知道,问你们现组长去,他让我抓两个会上走神玩手机的]
对面两人立即不敢再吭一声。
会议室内人声消散,场上空荡得能听到回声。颜无弄收拢零散文件,抬起头就见齐康宁跟彭焦蔫头蔫脑地地凑到屏幕底下,看上去想手撕几分钟前瞄手机的自己。
颜无弄仅仅是想找两个一定能看到手机信息的人,对两人反应深感困惑:“你们有急事吗。”
彭焦满面惊恐:“没没没您说。”
齐康宁疯狂摇头:“不不不没有急事,没有急事。”
“?算了。你们去法院取一下科林斯区南河口案的档案,不要直说,就说科林斯情况复杂,需要整理确认科林斯区近三十年来所有重案的材料……等等,”颜无弄在鞋底擦瓷砖急刹的动静里无奈道,“我还没说完,明天再去。”
“好的明天再去。”彭焦原地转身敬礼。
颜无弄无言以对,一挥手让两个人麻溜下班。
墙壁挂钟指向八点四十,会议室拉闸断电,室外冷空气冻人鼻腔。
颜无弄戴好围巾登上班车,想小憩片刻,闭上眼就是白天李应遥脸上的陌生神情,心如乱麻,只得又睁眼。车窗外灯影流动,不断向视野外后退,临近一处街角,流动的斑斓灯影里冒出一柱子路灯下的黑底白字路牌。
他下了车,班车离开中途停车点,让出马路对面的西铃香街入口。
晚上堡黎兰全城灯亮归亮,除寥寥几个区域外少有人敢在路上晃悠,更别说是大冬天。颜无弄全套督察会黑色制服没脱,跟面前佩戴的银星章放在一起相当具有威慑力,全程风平浪静走进了西铃香街深处。
不得不说Classiques称得上全联邦几大勇士品牌之一,晚上的西铃香街极少能见到路人,这个点西铃香街还敢亮灯不锁门锁柜的也就他们家。颜无弄不带拐弯地推开店门,铜色门铃与六年那个下午一样叮铃铃直响。
他第一眼就落在前方挂着单词灯牌的收银台前,愣住了。
六年前的场景随铃声泼洒一地,收银台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白天刚见过的人。
李应遥听见铃声回头,同样错愕,隔整个店面对颜无弄发愣,好像完全没想起自己白天是什么态度。
现场第三个人终于还是受不了这场面了,清咳打断:“欢迎光临,订货取货还是现挑?”
颜无弄看看收银台后边探出的脑袋,亮证:
“日常巡查。”
“……”
六年过去,还是Classiques,空气陷入死寂,沉默震耳欲聋。
李应遥手上提个小包装袋,叹气扶额:“结账——巡查完了吗?”
“随便逛逛,”颜无弄忍不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悄悄看他,不动声色退至店外,“先走了。”
店门铃铛又是一串响,门口的身影转瞬不见。
店内再一次只剩两个人。收银台内戴着店员标的人目送颜无弄离去,自觉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追人也不差这一回。”
李应遥从门口撤开视线,勾起嘴角瞧他,从唇缝里吐字:
“梁,栎,星。”
寂静再一次笼罩店铺。
“……哎刚刚就是你家那位吧,确实醒世那什么的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啊,哎呀这不你现在也不方便见他嘛他先走不是正好。”老实闭嘴数息后梁栎星大感不妙,极有求生欲地一拍手开启叨逼叨:“话说回来他之前不是才出去一对取水晶球的情侣好像还在门外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开窍……”
“没有可能,我也没空追一个要找我麻烦的督察员,”李应遥冷漠道,“收收脑子,有心思不如想想你该怎么躲着他走。”
梁栎星一哆嗦:“噫!话也不能这么说,日后指不定得再相见,平时见法庭见都是一见提前适应适应不挺好的么……”
“那倒是。”
李应遥恢复笑脸,脸上的笑容并非威胁或讽刺,反倒异常友好的同时带着对无形之物的无由执着痴迷,让人迷幻似梦后又头皮发麻:
“——总比东南湖区水下见故人要好。”
态度很是真诚。
那一刻今日第三次沉默的梁栎星产生了神似齐康宁的想法:你俩真不愧是如胶似漆啊不亲密无间的发小啊!
李应遥没理他天崩地裂的反应,提起手上的小包装袋轻松示意:“我先拿走了。”
“行行您慢走,”梁栎星如蒙大赦连连挥手告别,再一看李应遥一动没动,就差眼含热泪,“还有什么事儿啊?!”
“你自己想。”李应遥笑眯眯。
梁栎星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你不就是来拿个硬盘吗,让我想我想什么想……一低头见收银台底下端端正正放了一个水晶球的包装盒。
“……”
堂堂Classiques幕后老板取礼品袋,装袋,双手奉上:“欢迎您找个我没来的日子光临。”
店门带起铃声,李应遥在身后一屋子乌云罩顶的悲伤里回了句“祝你上南江法庭”,走上西铃香街的石板路,下意识看周围,没见到颜无弄。右边路上有座跨溪小桥,梁栎星说的那对情侣竟然还在,看样子应该忙于互诉衷肠。
他远远随意一瞥,对此类黏糊场面没有感想,确认完不是什么“特殊人员”,快步离开门口。
被他甩远的店门内,Classiques还回荡着李应遥的话。
梁栎星听完愣了一下。
“行吧,”他嘟囔道,“借您吉言。”
梁栎星承认,李应遥这人时常冒出令人费解的观念和行为,但能说的人话同样不少,也不是那么超尘脱俗得与人类隔绝:李组委长思维超脱孤高,身上还是有感情这玩意儿在的。
他的思绪不免向前飞。
今天李应遥给水晶球验货时没避开人,梁栎星浑不在意,就当是某位组委长强迫症发作。然而仅仅是他去取个礼盒的功夫,回到前台正准备叫李应遥,刚张嘴就怔住了。
李应遥没注意到他折返,垂眼凝视水晶球里大雪纷飞的殷存。那样的眼神很难忘记,自此定格成一帧画面,一小时前开始便时不时从眼前闪过。
真奇怪,一个野心勃勃的科林斯研究员也会有那样的眼神。梁栎星几乎产生错觉,错觉里李应遥的眼神携着思念,思念和水晶球里沐浴鹅毛大雪的殷存一样,同时轻柔而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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