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泥土与铁锈混合的腥气,粘腻地贴在秦决的皮肤上。
他像一只蛰伏的蜥蜴,紧贴在市档案馆地下特藏室外的排水管道出口阴影里,身上那套不起眼的市政维修工服早已被冷汗与水汽浸透。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改装过的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这支笔不仅内置了三重加密存储芯片,更有一个微型震动报警装置,是他唯一能带入这片禁区的“武器”。
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在他专注的瞳孔里,画面中,三位在政法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馆长的陪同下,姿态俨然地步入A区展厅。
秦决的指尖无声地划过屏幕,真正的目标不是他们。
紧接着,两个身影出现在画面边缘。
他们衣着考究,气质沉稳,档案里标注的身份是“古董爱好者”,却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与前方的三位高层不同,他们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通往B区禁廊的合金门,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张非金属材质的黑色磁卡,在读卡器上轻轻一刷。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电子音,那扇足以抵御爆破的厚重门户,无声地滑开了。
秦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调整呼吸,正准备借着管道结构作掩护,向那条禁廊进一步靠近,耳机里却突然传来林砚被电流干扰得有些失真的急促低语:“秦决!你被标记了!江临风调用了档案馆安防系统外的独立巡检无人机,热成像扫描!快撤!”
话音未落,头顶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内传来细微而尖锐的螺旋桨声。
一束极细的红外线扫描光束,如毒蛇的信子,瞬间扫过他刚才潜伏的位置。
没有丝毫犹豫,秦决一个迅疾的翻滚,身体如同猎豹般没入一堆废弃建材构成的更深邃的阴影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反手将那支录音笔精准地塞进了脚下下水道格栅的夹层里,那里是他事先勘查过的、唯一能避开信号屏蔽和物理搜查的死角——一个预设的“断线保证据”机制。
一旦他失手,林砚会立刻启动装置的自毁程序,但在此之前,它会向外发送最后一次加密定位信号。
与此同时,展厅之内,空气中弥漫着恒温系统送出的干燥气流和老旧书画的沉静气息。
苏辞月身着白色修复师制服,一丝不苟地推着一台环境监测仪,袖口之下,一枚微型信号干扰器正无声地工作着,在他身周形成一个微小的信号盲区。
他以检测明代漆画《执秤人图》的温湿度为由,缓缓靠近了那幅悬挂在展厅中央的巨画。
画中人手持天平,面容模糊,神情肃穆,背景是翻滚的墨色云海。
借着手中专业手电筒聚焦的微光,苏辞月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画作本身,而是落在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古朴画框边缘。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里,刻有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极细凹槽,其排列方式、深浅变化,与他家学“古匠流”密不外传的“九宫锁纹”完全一致。
那是用来封存最高等级秘密的**密码。
他不动声色地从仪器箱里取出激光测距仪,伪装成校对画框与地面垂直度的样子,指尖在操作面板上飞速跳动。
实际上,一道纤细的激光正以特定的频率和角度,逐一扫描着那些凹槽的顺序与深度,并将解析出的二进制数据,通过特制蓝牙模块,实时同步传输到百米之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中。
就在最后一组数据即将扫描完成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先生,萧先生请您去一趟后台,有几件待入库的文物交接清单需要您现场核对。”一名工作人员正微笑着看着他。
苏辞月缓缓放下测距仪,脸上同样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他回头,目光清澈地迎向对方:“好啊。不过,请稍等一下,我得先关掉这台设备——它正在记录一段,不该被听见的声音。”他的话语轻柔,却让那名工作人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面包车内,老陈紧盯着笔记本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流。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数据解析完成。
一串由九宫锁纹解码后的信息清晰地显示出来:“北纬30.58,东经114.32,子时三刻。”他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串坐标输入城市卫星地图。
红色的定位点精准地落在了江岸区一处早已废弃的旧址上——那是三十年前,一场大火后便被彻底荒废的“启明孤儿院”,而坐标的精确高程,则指向了孤儿院地下的防空洞。
几乎在同一时刻,秦决成功摆脱了无人机的追踪。
他没有立刻撤离,而是像一头受伤后更加警惕的独狼,悄无声息地绕回了档案馆外围。
他没有重返排水口,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档案馆的另一侧——冷藏库方向。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有异常。
果然,便携热成像仪上,一片本该是低温蓝色的区域,正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移动的橙红色热源。
情况紧急,他冒险切入了市政消防系统的内部网络,调取了该区域的实时监控。
画面让他心头一沉:几个穿着无标识防护服的人,正在使用工业级的高压蒸汽清洗设备,反复冲刷着冷藏库卸货平台的地面积水。
水雾弥漫中,他能隐约看到他们冲刷的并非普通污渍,而是一些暗红色的痕迹。
而那片区域的施工记录,在市政系统里一片空白。
他们在销毁证据。
安全屋内,空气压抑得几乎凝固。
秦决、苏辞月、老陈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前。
苏辞月摊开一本父亲手稿的复印件,泛黄的纸页上满是晦涩的符号和笔记。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页残缺的记录,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一行小字:“……衡律非书,乃**传承。唯血嗣触之,方可启钥。”
“他们今晚的目标,不是展览任何文物。”苏辞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重,“他们是要把‘衡律秘典’的内容,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种’进下一个继承者的脑子里。”
“种进去?”秦决眉头紧锁,这个说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怎么种?记忆移植吗?”
“不。”苏辞月抬起眼,目光里闪动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既有恐惧,也有一丝了然,“用声音、光影、触觉,甚至气味,构建一场沉浸式的仪式。就像我们现在玩的剧本杀,参与者在特定的场景和引导下,会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而这场仪式,会把剧本……直接刻进灵魂里。只不过,这一次的玩家,是被迫入局的祭品。”
“等等,”一直沉默不语的老陈忽然插话,他调出一张抓拍的监控截图,画面是那几位高层离开时的场景,“我刚才反复比对细节,发现一个问题。你们看,这位周副主任,他离开时,左手的小指指甲,边缘泛着一种极不自然的青色。我查了,这像是长时间接触过某种高浓度含铜化合物后的典型残留。”
三人对视一眼,一个共同的答案在他们心中浮现——那是“古匠流”在进行古法鎏金工序时,才会留下的、独一无二的痕迹。
深夜,城市陷入沉睡,只有废弃的地铁维修隧道里,还回荡着阴冷的风声。
秦决独自一人蹲守在一段垂直向下的通风井上方,这里是通往孤儿院旧址地下防空洞的捷径之一。
他戴着高灵敏度监听器,一阵阵模糊而诡异的诵念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其中夹杂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回响和一种极有节奏的钟鸣。
他正准备启动录音笔的深度音频分析功能,耳机里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失真噪音。
紧接着,所有的杂音消失了,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通讯频道:
“秦检察官,你以为你在追查黑暗?其实,你只是别人棋盘上,一枚自以为在移动的活子。”
是江临风的声音!
秦决猛地伸手切断了所有通讯设备,但当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录音笔时,那颗代表着正常工作的绿色指示灯已经熄灭。
信号被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强磁场彻底屏蔽了。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防空洞主入口的方向。
黑暗中,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仿佛是无数举着蜡烛的人影,正排着队列,沉默地走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枪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但他迟迟没有动。
他知道,一旦踏入那道门,就再无回头路,自己将从猎人,变为猎物。
而此刻,在这座庞大防空洞的另一端,一个同样隐蔽的出口。
苏辞月正静静地站立在黑暗里,他面前的洞壁上,一幅巨大的青铜面具投影,正由无数细小的光斑缓缓汇聚、浮现。
那面具古朴而威严,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师父,我回来了。”
子时已过,暴雨留下的积水映着城市零星的灯火,仿佛是大地睁开的一只只疲惫的眼睛。
而在那双眼睛注视不到的地下深处,时间正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节奏,迈向一个被血与火预定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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