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死者手机最后的搜索记录像一道幽光,刺入秦决的视网膜——《红桃K》,一个限定剧本的名字,仅对那些成功挑战过三场最高难度推理局的骨灰级玩家开放。
这不再是巧合。
秦决拨通了报名电话,声音平稳而清晰,报上自己的名字,名义是“协助调查案件”。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通电话里裹挟着一丝怎样冰冷的、近乎挑衅的意味:苏辞月,你的戏台已经搭好,现在,我亲自来当你的观众,看你这场戏,究竟能演到几时。
夜色如浓墨,将“谜匣”剧本杀店的门脸晕染得神秘莫测。
踏入店内的瞬间,秦决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现实世界被隔绝在外。
店内的灯光被刻意调至幽蓝,光线在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上折射,营造出一种深海般的静谧与压抑。
一股奇特的气味钻入鼻腔,是雪松的清冷木质香,却又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仿佛古老城堡里尘封的刑具。
苏辞月就站在吧台后,与这诡异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换下平日的休闲装,穿上了一袭裁剪合体的墨色暗纹长衫,袖口与领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他手中把玩着一块鎏金怀表,表链在幽蓝的灯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见所有玩家到齐,他“啪”地一声合上怀表,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是欢迎,也是宣告。
“欢迎各位来到‘谜匣’,我是今晚的主持人,苏辞月。”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舞台剧演员特有的穿透力,“今晚,诸位的身份将不再是现实中的自己,你们将化身为1920年代风雨飘摇的江城六大家族继承人。而你们共同的目标,就是争夺一张藏有通敌密令的‘红桃K’。它,将决定谁是最后的赢家,谁又是……家族的罪人。”
秦决被安排在正对门口的主位,这个位置能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落座时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目光却如精准的探照灯,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座的另外五名玩家。
高瘦的眼镜男入场时左脚比右脚先迈出半步,呼吸急促,显示出紧张或期待;那位打扮艳丽的短发女人,则在经过拐角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呼吸频率几乎没有变化,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而那个名叫许昭阳的年轻人,坐下时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是一种典型的防御姿态。
秦决将这些细节一一编码,储存在大脑的档案库里。
游戏在苏辞月富有磁性的旁白中拉开序幕。
一幕幕剧情推进,玩家们在精心布置的场景中寻找线索,唇枪舌剑,彼此试探。
秦决几乎没有说话,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只是冷眼旁观着这场愈发逼真的“家宴”。
当游戏进行至第三幕“密室遗书”时,诡异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扮演老管家的NPC在分发线索卡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嗬嗬声,随即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剧烈抽搐,几秒钟后,众人惊恐地看到,他裸露的脖颈皮肤下,竟开始浮现出大片诡异的紫斑。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并非来自NPC,而是从房间一角的屏风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许昭阳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血色尽失。
他的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金属匕首,刀柄上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石,在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正是那把《血宴》限定款的道具匕首!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汩汩流下,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触目惊心。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墙壁瘫坐下去,一只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面无表情的苏辞月:“是……是他!刚才只有他去了后台!只有他知道机关在哪里!”
混乱瞬间引爆。
有人下意识地去拉门,却发现厚重的木门纹丝不动,门锁处闪烁着红色的电子指示灯——所有出口都被锁死了!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有人开始尖叫,有人用力捶打着墙壁,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歇斯底里的混乱。
就在这时,墙上一盏昏暗的壁灯闪烁了一下,众人这才注意到,许昭阳身后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用淋漓的鲜血写下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你是下一个。”
这句死亡预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全场哗然,一名女玩家几乎要昏厥过去。
“所有人,原地坐下!”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利刃劈开鼎沸的混乱。
秦决霍然起身,他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漆黑的眼眸扫过每一个惊慌失失措的玩家,缓缓说道:“谁动,谁就是共犯。”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虽然依旧瑟瑟发抖,却都依言坐回了原位。
所有的目光,或恐惧,或疑惑,都聚焦在了秦决和那个被指控的“凶手”苏辞月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血案”和指控,苏辞出奇地镇定。
他甚至没有看许昭阳一眼,而是不紧不慢地从吧台下取出一支造型典雅的香薰蜡烛,用火柴点燃。
一缕带着草木清香的白烟袅袅升起,在幽蓝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宁。
“各位,请保持冷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请相信我十分钟——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几位情绪失控的玩家深呼吸。
同时,他的手在吧台下方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调整了一枚隐蔽的旋钮。
几乎是立刻,天花板的通风口传来轻微的嗡鸣声。
十秒之后,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雪松与铁锈的气味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淡的迷迭香,部分玩家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膛也平缓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苏辞月才将目光转向秦决,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匕首插入的位置偏左三公分,完美避开了动脉和重要神经。血迹的喷溅角度呈标准的放射状,太规整了,不像是人体在挣扎中自然流出的形态。你觉得呢,秦检察官?”
秦决的眼眸危险地眯起,视线像手术刀一样落在许昭阳身上。
他注意到,伤者虽然表情痛苦,但手腕在垂落时有一次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搐,那是一种肌肉在刻意放松时才会有的不自然反应。
他忽然大步上前,在许昭阳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身,两根手指毫不客气地捏开他的眼皮。
瞳孔对光反应正常,没有丝毫休克或失血过多的体征。
“你在拖延时间。”秦决松开手,站起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了然的嘲讽。
苏辞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他迎上秦决的目光,坦然承认:“但你也在等我拆穿它,不是吗?”
这场无声的交锋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秦决不再理会苏辞月,他转向众人,宣布要当众查验匕首的轨迹。
他没有去碰那把匕首,而是让工作人员搬来一个用于游戏复盘的沙盘,以惊人的记忆力迅速模拟出房间的布局。
他结合天花板吊灯的悬挂位置、屏风的角度以及地板上的血迹分布,用一根细线在沙盘上拉出了一条精准的攻击路径。
“匕首并非近距离刺入。”秦决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它的飞行轨迹几乎与地面平行,末端有一个微小的向下弧度。这说明,它不是被人用手刺入,而是通过某种细线牵引的滑轨装置,从高处远程投射过来的。”
说着,他猛地伸手,一把掀开许昭阳左臂的袖口内侧。
在衣料与皮肤的贴合处,残留着一圈微量的、尚未完全干透的胶水痕迹。
“伤口是提前用硅胶贴合的仿真道具。”秦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血浆袋藏在袖子里,由本人控制挤压。”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他转向那位提供线索的短发女人:“阮小姐,你刚才一直在用手机录像,对吗?把你拍到许先生冲出屏风前后的视频给我。”
名叫阮青禾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调出视频。
秦决接过手机,将画面慢放至0.25倍。
在许昭阳冲出屏风前的半秒,视频清晰地捕捉到,他的右手在裤袋里有一个快速拨动的动作,像是在按动某个微型遥控器。
秦决当众播放了这段慢放画面,然后将手机还给阮青禾,目光如寒冰般锁定在脸色煞白的许昭阳身上,冷冷地说道:“真正的凶手,不会在现场留下这么多表演的痕迹。”
许昭阳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为一片死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咬紧牙关,垂下头,一言不发。
闹剧散场,玩家们心有余悸地陆续离开。
老陈,店里的老员工,默默地帮着苏辞月清理狼藉的道具间。
他拿起那把沾着假血的“血宴”匕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提醒道:“小苏老板,这把刀……是物证,不该再用了。太招摇了。”
苏辞月接过匕首,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着刀柄上的暗红色宝石,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淡淡地回应:“用过了,才显眼。可它已经成了引蛇出洞的饵。”
门外,走廊的阴影处,秦决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
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指尖,正反复摩挲着一个刚刚从许昭阳背包夹层里搜出来的微小物件——一张没有标识的加密SIM卡。
卡的背面,用激光蚀刻着两个极小的英文字母:M.S.。
一阵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脊背攀上后颈。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道具间房门,脑海中猛然闪过法医周叙在解剖尸体时说过的一句话:“□□代谢极快,常规尸检很难发现……除非,有人想让它被发现。”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穿了所有的伪装与迷雾。
这场漏洞百出的“假案”,这场被他轻易拆穿的“表演”,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掩盖什么。
恰恰相反,它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邀请函。
每一个破绽,都是一个路标;每一次拆穿,都是在顺着对方铺好的路往下走。
今晚发生的一切,或许正是某个巨大阴谋的、血淋淋的开场白。
而他,秦决,并非是闯入剧场的搅局者,而是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在内的,最重要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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