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苍老衰老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女性的脸，发丝稀疏而银白，眼中血丝密布。
谢霜好疯狂倒退尖叫着。
“好孩子......是我啊......”来人皮笑着道，声音苍老，速度迟缓。
谢霜好被吓得不争气的坐在地上，圣女衣长袖宽大，双臂挥舞着，在空中形成一阵大风。
“是我啊......好孩子......不认识娭毑啦？”来人操着一口地道的乡音，笑着朝谢霜好道。
谢霜好眨了眨眼，这语气和声音太过熟悉，开了开指缝，看着眼前的人的模样。
面上皱纹蔓延，银发满头，青色的带纽扣布衣套在矮小的身材，佝偻的背上还背了个竹篓，整个人和煦的笑着，灯光自上而下打在她的头顶，略有些森森。
“云娭毑......”谢霜好眨巴眼睛，缓缓放下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她倒是忘了，云浅还住在了谢宅。
眼前人是小时候照顾她日常的云娭毑，别看她这模样和这称呼，其实年龄比她爸谢顾雨还小，据说和上一代圣女，也就是她爸爸的妹妹感情甚好，姑姑谢顾鱼成为圣女嫁给山君后，她也终身未嫁，自愿留在谢宅，做做日常打扫之类的活，只为了能离谢顾鱼更近一点。
“好孩子，让娭毑进来好不好？”云娭毑双手死死掰着窗台，佝偻着身子想要探头进来......
谢霜好爬起身来，阻挠道：“娭毑，你不能这样进来......”
云娭毑猛地抬头看着谢霜好，长长的指甲扣着窗台发出尖锐的挠声，焦急道：“到底能不能进来？”
谢霜好指着大门，尴尬一笑，“您从这边进来。”
笑起来就像两个月牙，挂在这张清冷的脸上，蓦然多了人间烟火气。
云娭毑的手指顿住，似是被谢霜好这笑容勾起了什么回忆，她僵直的缩了回去，转过身子缓慢移动着，慢慢挪到大门，“对！进阿鱼的西月楼，要从大门进......”
此刻春寒，云娭毑的衣服却是薄薄的一层，脚上套着一双偏大黑布鞋，走起路来“哒哒”响。
“云娭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谢霜好走过去帮她取下背篓。
云娭毑条件反射似的躲开，“我自己来。”躲到一半，目光盯着谢霜好的衣服，又端详起她的脸，带着血丝的浑浊的眼竟起了雾。
“那天，她穿的是绛红那套。”
“什么？”谢霜好不解。
云娭毑慢吞吞的把背篓放下，背稍微直了直，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掩饰不住兴奋道：“阿鱼的西月楼......和以前一样啊......”
谢霜好伸着脖子好奇去看背篓里的东西，上盖着块青蓝色花布，什么都看不着......
良久，云娭毑才回答起谢霜好的问话：“刚从外面买了些日用品......”
山里没什么物资，只能去山脚下的青喑镇采买，出山进山，虽修了大路，但单靠步子，走得快也要一日路程。
“从外面？”谢霜好沉下脸来，“您确定是从外面进来？”
无名桥已断，云娭毑是怎么从外面回来的？
“傻孩子，我肯定是从外面回来的啊......”
“那您过无名桥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吃力吗？”谢霜好笑眯眯的，拉着椅子让她坐下。
“别提了，那无名桥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又陡又长......”
“是吗？那真是辛苦啊......”谢霜好冷脸回答着，正待拿起一旁的美工刀。
明明桥塌了，又谈何过桥呢？
云娭毑的声音响起：“只是今天不知怎的，那桥居然塌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游过来......”说完拍了拍衣服，眼里露出一抹道不清的光彩，“这不，又回闲与楼换了一套衣服，西月楼一开灯我还以为进贼了，拿着我的宝贝背篓就过来了......”
谢霜月对于眼前之人的所有疑惑被打消。
和云娭毑有十年不见，想起这十年来的种种，顿时有些依恋，终于卸下了防备，略有些哽咽道：“云娭毑，我好想您啊......您为什么不出山呢？”
云娭毑愣了愣，道：“这不是在这里吗？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谢霜月埋在她的怀里，春寒料峭，云娭毑身上也透着冷气。
“好孩子，受了很多委屈吧，没事的，娭毑在这里。”
云娭毑拍了拍她的背，又扶起她，牵起谢霜好的手，左右看着，似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这衣服真衬你，山君该是满意的。”她依旧和颜悦色的说着。
“您刚刚说什么？”
“哦！我说这专为山君新娘制作的圣女衣倒是做工精细，山君该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历代都用这个材质和样式。”云娭毑的眼睛笑成了缝隙。
......
“你看我，提这个干什么？今天太晚了，我们先休息......”
“好......”
“走......我们去二楼睡床上......”
“嗯......”
西月楼的二楼不比一楼，灰尘遍布，显然无人打扫。
云娭毑从柜里拿出被褥随意铺好，笑道：“来睡吧......娭毑给你唱歌......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谢霜好躺在床上，视线由云娭毑沟壑纵横的脸转看向未关的窗户，瞥见了不远处的神地泽，即使是夜晚，借着月光也能看见辽阔的雾气......
“楼立东风里，燕子还来寻旧垒。”
“馀寒犹峭，红日薄侵罗绮。”
“嫩草方抽碧玉茵，媚柳轻窣黄金蕊。”
“莺啭上林，鱼游浅水。”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歌谣，抒情的曲调配着独特的乡音，借着这声声思念，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真好听......”
云娭毑摸了摸她的头发，把手搭在她的眼皮上，笑道：“睡吧，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天......”
意识逐渐涣散......
耳边依旧是那首歌谣，名为《鱼游浅水》的歌谣......
“几曲阑干遍倚，又是一番新桃李。”
“佳人应怪归迟，梅妆泪洗。”
“凤箫声绝沉孤雁，望断清波无双鲤。”
“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
“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
“阿鱼，我们何止隔千里？”
————
雨打树叶声惊人夜里好眠，月光隐去，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进来，鼻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霉味。
“云娭毑？”谢霜好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影。
二楼外设了一个阳台，此刻门半掩着，时不时被风吹得开开合合。
一抹黑影立在门后。
“云娭毑？你在那里吗？”
谢霜好拂了拂鼻尖的霉味，便走便问着，刚走几步，夜色却愈发浓郁，眼睫湿漉漉的，就像是雾气蔓进了屋子一样......
“哼......”
来人听到谢霜好的声音后，发出一声轻哼，似嘲笑，似鄙夷又带着深切的同情。
——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谢霜好的脚步顿住往后退，下意识抓住胸口的吊坠。
“谁？”
“轰隆！”
一道春雷打响。
伴着雷声而起的，还有眼前男人的声音：“啧......十年不见......就忘记故人了吗？”
“你是谁？”
“都说凡人只百年，出了名的寿命短，怎么？才十年就老眼昏花了？”来人不遗余力嘲笑着。
“你少说些有的没的，我们很熟吗？”谢霜好把美工刀从袖里抖落出来，双手握着举在胸前。“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人，这里，可没有人......”来人冷不丁的道。
一道闪电划过，自天心打落在神地泽中心，格外轰轰烈烈。
整个房间被照亮，在闪电的残光里，谢霜好看清了来人的影子。
——人身！
——蛇尾！
男人一身古装玄色衣服，样式和她身上的圣女衣相似，上身宽肩窄腰，而下裳下面却是盘旋着的巨大蛇尾......
方才环境黑暗看不大清，闪电的余光照耀下才发觉蛇尾末端正支起乱晃着，闲散的绕着圈。
有种莫名的挑衅......
“蛇......蛇精......”谢霜好自小只听过灵异故事，突然实实在在看到个妖怪，简直接受无能......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啊......”来人嗤笑道。
谢霜好胸口剧烈起伏着，终是压抑不住，尖叫出声。
“啊！你个是死蛇精！滚啊！”
来人皱了皱眉，身下轻旋，摩挲着地面，整个人好似水流般丝滑而至。
谢霜好欲要提刀防卫，自腿到腰身连带着双臂，整个身体却被其蛇尾缠住，冰冷的鳞片收缩着膈在皮肤上，美工刀也叮当落地。
而心悸的呼声还没响起，口鼻却被来人手掌死死捂住。
“你可再叫大点声，届时，就真成孤魂野鬼一个了......”口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唔唔！”谢霜好呜咽着，美眸瞪着圆圆的眼，眼圈发红的像只兔子。
心底生怖蔓延，开出害怕的泪花，如珍珠般闪着泪光。
“哭了？小没良心的......又哭？”男人在黑暗里端详着她的面容，将她绞缠的更紧，却渐渐拉近。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和相貌，只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透着一股玉兰的清甜。
下一秒，一抹湿热贴上她的眼角......
谢霜好愣在原地。
——他居然伸出舌尖在舔她的泪水！
“咸的......”他将泪水卷入唇齿，轻飘飘评鉴了一句。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再次如裂帛般劈开，照亮“交缠”的两人......
谢霜好也看清了他的面貌。
浓眉凤眼，眼尾上翘，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色，浓密的眼睫微阖着，睨向她的眼中满是探究和寻味，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再往下看，湿润的唇瓣上下碰触着，似还在细细品味方才的泪珠......
石青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自带着一股散漫的邪气和冲天妖气，偏偏又貌若好女，偏偏只看了一眼，却还是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谢霜好呆愣了几秒后，更加气急败坏，一时又挣脱不开，只能任这蛇尾纠缠！
“生气了？”他发善心般松开捂住她的手掌。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与此同时，还有浓郁的玉兰花香，连带着霉味都冲淡了。
“登徒子！不要脸！”谢霜好猛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后，马不停蹄开始破口大骂。
“登徒子？”来人轻笑一声，“我可是在救你......顺带帮你收拾一下眼泪......”
手掌上还印着她唇瓣的触感和温度，他自个都没发觉在不自控的用拇指摩挲着掌心，即便如此，心里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举动有多么逾矩，反而一本正经的陈述着道理。
谢霜好满脸通红，磨牙霍霍，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今天吃尽了瘪。
“我和你拼了！死蛇精！”
“砰！”
两人额头相碰发出一声轰雷般的巨响......
来人显然没提防，触不及防的相撞后，相互间的作用力使得两人距离远了些......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产生......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听话......”来人轻叹一声，语气里居然还带了些宠溺。
“为什么没有痛觉？”谢霜好喃喃问道，眸中的震惊无法掩饰。
“自然是因为，这是你的梦啊......故人......”
“什么？”
“梦是没有痛觉的......”
谢霜好愣了一会，抬眸看了一眼所谓的故人。
“怎么？傻了吗？”男人悠悠开口。
谢霜好卸了力道，不再挣扎，只是缓慢开口道:“你说这是我的梦？”
“自然.....这种场景也只有你惦记着。”来人打量着这所谓“梦”里的四周。
“是吗？”谢霜好眼睛眯眯笑道。她冷面的时候，眼睛是大大圆圆的，笑起来却像月末黎明前的弯月......
语毕，房间里的物品一件接连一件悬浮起来。
大到桌子，小至头发......
地板一点点翘开......
窗户......
瓦片......
整个西月楼一点一点拆解.....
远处观望，就好像是将要消散的海市蜃楼......
突然，所有的物品悬停在半空。
“怎么？学会纵梦了？”
“既然是我的的梦，那必然我才是主导！”谢霜好依旧盈盈笑着，即便被蛇尾狼狈的缠住，眼神却亮的闪着光芒。
下一秒，如决堤的洪水冲击向男人......
“不自量力......”
男人勾唇，其身前宛如出现一片隐形的屏障，所有物品悬停在他周身，不得再近身半寸。
他定睛看向谢霜好，细长的手指轻勾，揉出一道弧，那些物品好似被细线牵引一般，光速回弹至原位。
几乎是一瞬间，她眸中的亮光被物品的回归遮掩直至黯淡！
蛇尾的巨力将她摔在床上，床铺登时散架。
“咳咳咳。”五脏六腑像是要碎掉一般抽痛着。
“你说的对，这是你的梦......可是，你错了......我才是主导者......”来人轻蔑笑着......缠住她的蛇尾松开她的身体，在地上优哉游哉的轻绕着......
“你到底是谁？”谢霜好捂着胸口，床幔落在她的头上，一层轻纱将她的嘴角的血迹和狼狈笼罩。
闪电在不远处的神地泽蜿蜒，西月楼的美人却在纱下残喘......
唯美却崩溃......
“我叫时仙......你的故人......”他隔着轻纱捏住她的下巴，指腹细细摩挲着磨砂般的细腻凝脂，摩挲一瞬后，不等她反应，卸力的同时用力扣着她的下巴往后按去......
谢霜好后脑勺猛然砸在地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