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轮学院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社团招新日。
这一天,是整个学院最热闹、最富有活力的日子之一。宽阔的中央广场上,各色旗帜迎风招展,构筑系魔法制造的巨大宣传模型与炼金术产生的彩色烟雾交相辉映,鼎沸的人声与悠扬的乐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名为“青春”的喧嚣洪流。
然而,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艾丹·里德却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即将被冲上岸风干的浮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沉底。
他的左手被芙洛拉拽着,右手被弗洛林不紧不慢地拉着,那只名叫小透明的、会发光的半透明猫咪正惬意地趴在芙洛拉的头顶,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像顶亮晶晶的小帽子。他们这奇异的三人组合,在人群中形成了一道移动的、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风景线——或者说,移动的灾难预警。
“放开我……求你们了……”艾丹的声音充满了哀求,他试图挣脱,但那两只看似纤细的手却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我对社团活动真的没有兴趣,我只想回宿舍冥想,修复一下我那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而日渐脆弱的精神。”
‘最好是能冥想到灵魂出窍,然后永远不要回来。’他在心中悲愤地补充道。
“那可不行!”芙洛拉回过头,青蓝色的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活泼的弧线,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艾丹,你的人际关系实在是太单薄了!除了那个红头发的大嗓门,你就没有别的朋友了!这严重不利于你的健康成长!”
弗洛林则在一旁微笑着补充:“姐姐说得对,艾丹同学。根据我昨晚查阅的《青春期社交障碍的成因与干预》和《论社团活动对构建积极人格的重要性》两本权威著作,过度的社交隔离会导致情绪钝化、认知能力下降,并显著增加被飞行道具击中头部的风险。为了你的身心健康,我们有责任为你挑选一个最有趣的社团,帮助你拓展人脉。”
‘我的人际关系就是因为你们才岌岌可危的吧!我以前虽然朋友不多,但至少走在路上不会被人当成珍稀保护动物围观!还有我的身心健康,最大的威胁源不就是你们两个吗?!以及什么叫“增加被飞行道具击中头部的风险”?昨天早上那块碳化吐司难道不是你发射的吗?!不要倒果为因啊!’
艾丹在心中疯狂咆哮,但脸上只能维持着麻木的表情。他已经深刻地明白,任何形式的反抗在这对姐弟面前都是徒劳的。他们总能用一套你完全无法反驳、但又离谱到极致的逻辑,将你拉入他们那混乱的节奏里。
就这样,在全校学生那混合了好奇、敬畏、同情以及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这位在新生欢迎仪式上“一战成名”的天才(?),像个被押送的犯人一样,开始了他在社团招新广场上的“巡游”。
他们经过的第一个摊位,是“古代魔文研究社”。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拓印着古老符文的石板和羊皮卷,几个戴着厚厚镜片的学究派学生正围在一起,激烈地争论着某个符号究竟代表“丰饶的祭品”还是“会爆炸的蘑菇”。
芙洛拉只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好无聊,这些弯弯绕绕的线条还不如我画的鬼脸好看。”
说着,她似乎还想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块据说有千年历史、蕴含着微弱时序波动的珍贵石板上,用指甲刻上一个笑脸,被眼疾手快的艾丹一把拽走。
‘我的天!那可是学院博物馆借出来镇场子的文物!你们是想让我开学第一周就背上破坏文物的罪名吗?!我的人生履历上不能再增加更多污点了!’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草药、金属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焦糊气息的味道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是“炼金术与魔药学社”的摊位,一个暗紫色头发、戴着厚厚护目镜的少年,正以一种快到几乎听不清的语速,向周围的学生们热情地展示着他新发明的“七彩变色烟雾药水”。
“……只需要加入一滴龙血草的汁液,再以逆时针方向搅拌三次半,注意!必须是三次半,多一点少一点都会让反应链断裂!然后你们看!它就会从彩虹色变成这种深邃的星空紫!这代表着其中蕴含的惰性元素被完全激活了!如果这时候我们再加入一点点妖精的眼泪,注意!必须是喜悦的眼泪,悲伤的眼泪会产生硫化反应……”
是被称为“研究疯子”的炼金术天才,费利克斯·伊斯特伍德。
芙洛拉的眼睛瞬间亮了。“哇!瓶子里装着星星诶!弗洛林,我们往里面加点爆炸粉末怎么样?肯定会变成很漂亮的烟花!最好是那种会发出猫叫声的烟花!”
“姐姐,您的想法很有创意。”弗洛林扶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瓶在费利克斯手中不断变幻色彩的药水,“但我认为,单纯的爆炸缺乏美感。如果加入空间扭曲的粉末,再辅以逆转因果的符文,或许能让它在爆炸时,将周围的景色一起染上颜色,同时让时间短暂倒流,形成一种‘绽放即凋零’的哲学美感。”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那是人家的心血!不是你们的玩具!还有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逆转因果的符文?你们到底是从哪个次元的黑市里淘来的危险品啊?!’
艾丹吓得魂飞魄散,在双子那充满求知欲与破坏欲的手伸向费利克斯的实验台之前,他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本能,连拖带拽地将他们拉离了这个危险区域。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生怕只要一停下,费利克斯的药水就会被加上各种诡异的材料,然后把整个广场都变成一幅扭曲的后现代画作。
而被留下的费利克斯,并没有注意到艾丹的仓皇,他的目光被那对青蓝色头发的姐弟所吸引,尤其是他们身上那股庞大到不可思议、却又完美内敛的灵光波动。他推了推护目镜,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发现新研究课题的狂热光芒。
“有趣……非常有趣的灵核样本……如此庞大的灵光,却能维持在一个近乎绝对稳定的阈值,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他喃喃自语,立刻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疯狂记录起来,看向那对双子背影的眼神,宛如饥饿的恶狼看到了两块行走的特级菲力牛排。
他们继续向前,不可避免地路过了广场最显眼位置的“学生会”招新处。塞德里克正穿着一身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学生会白色制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公式化微笑,用他那自认为充满磁性的贵族腔调,向每一位前来咨询的学弟学妹们介绍着学生会的“光辉历史与远大前景”。
“唔,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芙洛拉小声地在艾丹耳边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五感敏锐的塞德里克听到,导致他那完美的微笑僵硬了一瞬,额角的青筋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塞德里克自然也看到了艾丹,以及他身边那两个全学院最扎眼的存在。他高傲地冷哼一声,将头转向另一边,假装在指导身边的干事,但那双绿色的眼眸里,却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在说:“等着吧,艾丹·里德!学院大比就是我洗刷耻辱的舞台!我会让你明白,我的高贵是不容亵渎的!”
艾丹只想假装不认识他,并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芙洛拉和弗洛林,以免他们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不远处,“格斗社”的帐篷里传来了阵阵喝彩和沉重的打击声。莱昂正赤着上身,浑身是汗,兴奋地和一个身高两米、浑身肌肉虬结得像石头一样的高年级学长进行着拳拳到肉的对练。他看到了被拖着走的艾丹,还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大喊道:“艾丹!快来!这里超好玩的!这个学长的肌肉比花岗岩还硬!”
回应他的,是艾丹一个生无可恋的背影。
就在艾丹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达到临界点,准备不顾一切地躺在地上装死,并宣称自己得了一种“接触人群就会当场融化”的罕见病时,弗洛林突然停下了脚步。
“姐姐,你看那边。”他指向广场一个被高大的梧桐树荫笼罩的、异常安静的角落。
那是一个与其他热门社团形成鲜明对比的摊位——“灵光画社”。
摊位布置得十分雅致,几幅装裱精美的画作静静地立在画架上,散发着柔和的灵光。但和周围那些喧闹的、恨不得把宣传单塞到你嘴里的社团比起来,这里冷清得有些过分,偶尔有路过的学生投来一瞥,也大多是摇摇头,便匆匆走开了,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能吸收声音和人气的结界。
在摊位的后面,一个黑发蓝眼的少女安静地坐着。她穿着整洁的校服,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神情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正是他们的目标——伊芙琳·斯特林。
芙洛拉好奇地歪了歪头,她感受到了那些画作中流淌着的、被精心编织过的灵光能量,“看起来好像很有趣!”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艾丹,向那个冷清的摊位走去。
艾丹的心沉了下去,如同被绑上了一块名为“绝望”的巨石。他知道,新的“受害者”要出现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为这位看起来就很文静内向的少女默哀。
‘对不起,无辜的少女,我尽力了,但我的力量在恶魔面前是如此的渺小……愿你的san值足够□□。’
当三人走到摊位前时,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伊芙琳才缓缓抬起头。她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带着一丝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悠长的梦境中醒来,看向眼前这三个风格迥异的来访者。
一个看起来很可爱、像个洋娃娃一样、头顶还趴着一只发光猫咪的少女。
一个看起来很优雅、笑容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
以及一个……眼神麻木,表情生无可恋,额头上还隐约有个方形红印的棕发少年。
伊芙琳似乎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咨询,她看着三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用一种很轻、很柔,但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声音说道:“你们好……我们社团……主要活动是进行灵光画的创作和交流。每周有一次集体活动,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喜欢画画就可以加入。”
她的介绍言简意赅,说完便又垂下了眼帘,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她大量的精力。
然而,芙洛拉完全没有理会这种微妙的疏离感。她绕过桌子,直接趴到了一幅画前,整张脸几乎都要贴到画布上了。
“哇!亮晶晶的!这个湖是甜的吗?闻起来有草莓牛奶的味道!”
那是一幅名为《星光下的湖畔》的画作。画面上,静谧的湖面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漫天的繁星。月光洒在湖边的白色花丛上,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柔和的灵光,整个画面唯美得如同梦境。
芙洛拉这孩子气的、毫无逻辑的发言和过于亲近的举动,让伊芙琳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对方那几乎要戳到画布上的手指,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很少见到有人用如此纯粹、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对一幅画的喜爱——即使对方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奇怪。
艾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她……她只是有点……呃,热情。”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苍白的形容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弗洛林走了过来。他没有像芙洛拉那样失礼,只是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扫过桌上所有的画作,那眼神如同最专业的艺术鉴赏家,沉静而锐利。
最后,他看向伊芙琳,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
“斯特林小姐的画,很美。”他开口称赞道。
伊芙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像是在阴天里透出的一缕阳光。她的作品,尤其是她的技巧,一直都是她为数不多的骄傲。
然而,弗洛林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把精准的、淬了冰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技巧非常成熟,对灵光的控制也堪称完美,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在一年级新生中,无人能出其右。”弗洛林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但……也仅此而已了。”
伊芙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的画,缺少了能够刺穿人心的‘真实’。”弗洛林直视着她那双瞬间变得黯淡的蓝色眼眸,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如同一个冷酷的律师,宣读着最后的判决,“它们就像一个个精致的、用玻璃制成的标本,美丽,却空洞,冰冷,无法让人铭记,更无法让人共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艾丹震惊地看着弗洛林,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出如此尖锐、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他正要开口替伊芙琳辩解,说些“艺术是主观的”之类的废话,却发现伊芙琳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加激烈。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和不甘而微微颤抖着。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中,迅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像被暴雨侵袭的湖面,仿佛随时都会决堤。
弗洛林的话,精准地、残忍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最痛的地方。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这就是她最近一直陷入创作瓶颈的根源。她可以画出最唯美的风景,可以描摹出最精致的梦境,但她的画永远只是流于表面,像一张华丽的皮囊,下面空无一物。她无法触及那个她自己能感受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表达出来的、潜藏在梦境最深处的、那份真正能撼动灵魂的“真实”。
她的画,是死的。
看到伊芙琳那副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的样子,艾丹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和不忍。虽然灾难是弗洛林引起的,但毕竟他们是一起来的。他连忙上前一步,笨拙地想要安慰。
“别听他胡说!我觉得你的画很好看!真的!比我见过的所有画都好看!”
然而,他的安慰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有点火上浇油。
伊芙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不,他说得对……我的画……没有灵魂……”
“灵魂?那是什么?好吃吗?”
一个天真而好奇的声音,打破了这悲伤的氛围。
芙洛拉不知何时直起了身,她看着泪流满面的伊芙琳,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弗洛林,最后目光落在那些画作上。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很努力地理解这复杂的状况。
几秒钟后,她仿佛恍然大悟。
她走到失落的伊芙琳面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说“一加一等于二”的语气说:“‘真实’很难做到吗?是不是因为你的力气不够大?”
伊芙琳和艾丹都愣住了,完全没跟上她这天马行空、堪比星际跳跃的思维。
‘力气不够大?这是什么逻辑?画画和力气有什么关系?难道要用拳头在画布上打出凹凸感来表现真实吗?’艾丹的吐槽欲在脑内疯狂积蓄。
“没关系!”芙洛拉完全没有察觉到另外两人的呆滞,她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脸上是那种艾丹无比熟悉的、即将引发灾难的灿烂自信的笑容,“这个我最擅长了!我来帮你呀!”
话音刚落,她伸出了自己纤细白皙的、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手。
一股肉眼可见的、庞大到令人战栗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魔力,开始在她的指尖迅速汇聚、压缩、凝结!
那不是通过咒语或魔法阵引导出的魔力,而是最原始、最野蛮、最本质的灵光能量。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纯粹的光与热,却散发着足以扭曲空间的恐怖威压。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周围喧闹的人声、音乐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住了喉咙,瞬间消失。所有学生都感觉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了胸口,呼吸困难。
艾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血红的大字在疯狂闪烁:快逃!!!
不祥的预感,不,是灾难即将降临的确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大脑。
她要干什么?她又想干什么?!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他想要冲上去阻止,想要抱住芙洛拉的大腿让她冷静,但那股庞大的魔力威压让他连迈出一步都变得无比困难,双腿如同灌了铅。
而站在芙洛拉面前的伊芙琳,则完全被惊呆了。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悲伤,只是睁大了那双还挂着泪珠的蓝色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芙洛拉手中那团仿佛浓缩了整个太阳般耀眼的、远超她认知极限的恐怖魔力。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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