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去的路上,很快就到。”
“好。”
电话挂断。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城市夜色从窗外掠过的灯影。
何岁音将手机塞进包里,余光瞥见旁边的宋照。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她想解释,又怕显得此地无银,犹豫了两秒,还是开口道:“刚才……是我老公,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宋照偏头:“他居然没来接你。”他的尾音上扬。
“他工作忙。”
“也是。”宋照低笑了一声,嗓音不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意味,“不然我也没机会送何小姐回去了。”
话尾落得轻。
但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表示自己荣幸之至呢。
何岁音没接,目光垂着,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一种更现实的不安牵扯回去,小腹那种微妙的坠胀感,愈发明显。
车停在观澜澍院门口。
何岁音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路灯下。
他穿着黑色风衣,领口半敞,姿态挺拔。
他整个人静静立着,夜色将他的轮廓勾出一层淡光。
晏景宸。
身影映入眼帘,何岁音的内心便出现这三个字。
车子滑行靠近,晏景宸的眉目在灯下愈发立体,神情平淡。
当她打开车门时,他已经迎上前,伸手接过她的包,又顺势握住她的手。
晏景宸的手心干燥温暖,与何岁音冰凉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来了?”何岁音愣了愣,方才在电话中他只是嘱咐自己注意安全,全然未提要来门口接自己。
“时间太晚,不放心。”晏景宸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定。
“是我们律所的宋律师送我回来的,他就住在隔壁小区。”何岁音说着,转身就准备探身朝车内看。
而宋照其实已下车,他从车头绕过来,语气温和:“好久不见,晏总。”
“你们认识?”何岁音讶然。
“以前找宋律师咨询过案子。”晏景宸微顿,思索道:“大概三年前吧。”
“是的,晏总记性真好,”宋照微笑道:“真没想到,岁音是你的妻子。”
妻子。
晏景宸神色平淡,目光却深情得恰到好处。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语气从容:“是啊,能娶到她,是我的运气。”
音音?
何岁音脑门一跳,这个称呼未免有点太肉麻了。
她抬眸看了晏景宸一眼,顺势依偎在他身旁,笑容浅浅,眸中尽是甜蜜,接着,又回头——
宋照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像被撞破的一潭水,没来得及收。
这潭水暗流汹涌,似乎盛着丰盛的回忆,只是何岁音从未和宋照有过交集,所以更是无法判断对方这缠着异样感的目光到底有什么意味。
宋照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像被撞破的一潭水,没来得及收。
水底仿佛暗流涌动,细细的涟漪漾荡开来。
那一瞬间,空气微微发紧。
他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克制,但是何岁音却觉察出了一丝令人不适的异样感。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似乎根本从未存在过。
晏景宸仿佛也察觉到了,他抬腕瞥了眼时间,语气依旧温和:“时间不早了,我记得宋律师作息非常规律,晚一刻睡觉都不行。”
宋照微微一笑:“以前是。最近变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我最近,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想改改习惯了,毕竟,成家不是一个人的事。”
怎么突然说这些?何岁音诧异,大概是酒精作祟吧。
空气短暂一静,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何岁音赞同道:“是的,有了家庭确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今天还是非常感谢宋律师送我回来,不然都不知道几点能到家。”
“那我先走一步。”
宋照颔首,目光一掠而过,却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再见。”
宋照的车远去。
何岁音松开刚才顺势勾住的晏景宸的手臂,夜风灌进来,贴近时的温度瞬间褪却,冷意一下爬满皮肤。
她轻轻一抖,这才察觉到身体的不适:下腹微坠,隐隐发凉。
何岁音指尖一紧,呼吸也跟着乱了几分。?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宋照的车座……不会这么倒霉吧?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问,万一没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晏景宸看她缩了缩肩,便脱下风衣,替她披上,衣料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柔软地落在她肩头,一直垂到膝弯。
他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
何岁音微微侧过头。
近距离下,晏景宸的侧颜被路灯镀上一层浅光,线条干净,眉骨深阔,鼻梁笔直,薄唇紧抿。
他天生气质薄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可真与他相处后才发现,那些只是表象。
他也会皱眉,也会大笑,他不是完美的机器人,他有温度,也有情绪,是个真切存在的人。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路灯很亮,月色安静地悬在头顶。
风声稀薄,四周寂静得只剩脚步声。
不知为何,何岁音却觉得心底有股凉意慢慢漫开,刚才那一幕——他搂着她,语气温柔,眼神深情。
要不是忽然想起那一纸合同,她或许真会被他骗过去。
挺厉害,装深情,装挺像。
“给晏总添麻烦了,”何岁音小声说,“晏总日理万机,还有空来接我。”
“不麻烦,”晏景宸语气平静:“你就当,这也是合同的一部分,我只是在工作。”
“那这应该算加班了吧?”何岁音勾勾唇角,眼底失了笑意:“可惜是无偿的。”
晏景宸看她一眼,神色不动:“怎么突然这么说?你刚才的表现也不错。”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宋照是怎么知道你我关系的?”
“晚上吃饭,全律所的人都知道我结婚了。”
“嗯,”晏景宸应声,语气平淡:“好吧,没关系,反正迟早,全城都会知道。”
何岁音:“……”
“晏总以后,还是正常称呼我就行。”
晏景宸的脚步微顿,圈她肩的手也随之紧了紧:“你指的是……音音?”
“嗯。”何岁音垂眸,“我不喜欢别人那样叫我。”
“那你喜欢宋照那样叫你?”晏景宸问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宋照?”何岁音一怔,抬眼看他,神色茫然,“他哪样叫我?”
“他在律所,是怎么称呼你的?”晏景宸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们平时都是宋律师,何翻译,这样称呼对方,宋照刚才不是这么叫我的吗?”
“哦……”晏景宸似笑非笑地应了声,神色若有思索。
须臾,他语气温柔,咬字却不容置疑:“以后,注意和他保持距离。”
何岁音侧头望他:“晏总和宋律师很熟吗?”
他没立刻答,走了几步,才悠悠答道:“以前一度关系不错,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就不怎么联系了。”
“哦……”何岁音点点头,也没多问。
见何岁音进屋,晏景宸也不再作停留,告别后转身离开。
何岁音先去了卫生间。果然,大姨妈真的来了。
裙子也脏了,所以宋照的车座……她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算了,先洗个热水澡吧。
热水让人放松,疲惫一扫而空,脑子也逐渐放空。
裹着浴巾出来时,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是谁?
她皱眉,迟疑几秒,走到门口,从猫眼望出去,晏景宸的脸被猫眼的镜面拉扯得略显变形。
变形了也帅。
她拧开门把手。
晏景宸站在门口,没有进门,只是伸手,手上挂着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何岁音接过,低头一看,袋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各种牌子的卫生巾,日用、夜用、加长款应有尽有,还夹着一包红糖、一只热水袋、一包暖宝宝。
“我不清楚你平时用哪种,就都买了。”
晏景宸低声说,语气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闪了闪。
何岁音一愣,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朵都粉粉的。
“谢……谢谢晏总。”
他“嗯”了一声,神色如常,却没再进门。
“早点休息。”
话落,随即转身离开。
“对了。”晏景宸忽然又回头。
玄关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线条被拉得很柔。
“如果特别难受,明天可以请假。”
何岁音怔了下。
她从不会因为身体不适而耽误工作,除非必须住院,否则她总是习惯挺着。
她锻炼身体也是为了能够更好、更持久地工作。
作为女人,工作是她重要的事情。
难道晏景宸怕她影响明天的工作?
“没关系的,”何岁音弯了弯唇,她眼眸中闪着坚持,“晏总不必担心,我不会耽误明天工作的。”
晏景宸沉默了两秒,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何岁音回以微笑。
门轻轻合上。
何岁音唇边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一会,才起身回房。
躺在床上,灯光一灭,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随着光线的明暗骤然冷下来,鼻腔里是沐浴露的雪松味以及淡淡的洗发水香。
何岁音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地浮现出宋照的脸,宋照的话语,以及他和晏景宸的关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但是又无从得知。
何岁音讨厌这种未知。
从小到大,她习惯把一切都握在掌心,只有可控的事,才让她觉得安全。
安全感,只能自己给自己。
她翻了个身,找到一个令人安心的姿势睡觉。
明天还要早起准备白天的翻译事宜,何岁音强迫大脑里的信息消失。
思绪终于被黑暗一点点吞没,只余一声极轻的叹息,在夜里散开。
第二天早晨,天色刚亮。
薄雾笼着整片小区,空气里还带着夜的凉意何岁音准时醒来,生物钟从未出错。
她坐在床边,出神片刻,厚重的窗帘完全遮挡住了窗外的光线,整个房间内一片漆黑。
洗漱、换衣、喝了一杯热水,何岁音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皮肤仍透着细腻的光泽,眼下虽有浅浅的青影,却不掩她明艳的五官。
一切都没有变,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轮廓愈发清晰,像一幅打磨过的素描,眉眼间愈发柔美从容。
只是这双明目,从初入社会的清澈单纯,到如今的成熟坚定,是被岁月雕琢过的痕迹。
准备了两个多小时后,何岁音对下午的翻译内容已了然于胸。主题和她之前接触过的项目类似,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她心里有数,很快便整理完资料。
大约上午十点,她在空房间里铺好瑜伽垫,准备练半小时普拉提。
柔和的音乐响了十来分钟,一通突兀的来电打断了节奏。
是何海初。
自国庆那次见面后,两人一直没再联系。
但电话一接通,听筒那头传来的哭腔,让何岁音收拢扯成180度的腿。
“岁音……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海初?你先别哭,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何岁音和何海初同住了四年,印象里她唯一一次哭,是因为一次模考失利。
可那次哭也不过十分钟,就擦干眼泪继续刷题去了。
在她记忆中,何海初一向开朗又坚韧,从不轻易落泪,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何岁音有些心慌,不知道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岁音,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能见一面吗?”
“那我们……”何岁音想了想,下午两点有工作,见面得找个离会场不远的地方,“我给你发一家餐厅的位置,我们边吃饭边说,好吗?”
“好。”何海初吸了吸鼻子,哭腔还带着点委屈。
餐厅选在翻译会场附近,离她学校也不远。
何岁音到得早,点了几个特色菜,一边看文件一边等。
何海初推门进来那一刻,何岁音几乎没认出来。
她的眼睛肿成两团桃子,鼻尖红得发亮,整个人像被雨淋过的纸团。
平时她虽然素面朝天,却总干净利落,何岁音从没见过这样的何海初,狼狈到让人心疼。
“我是不是很丑?”何海初沙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嘲。
“发生什么事了?”何岁音伸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我有两个坏消息。”何海初喝了一口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一个很坏,一个非常坏,你想先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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