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尽你的岁月,是荫埋长天,是枯枝败叶,走不出,也看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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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南城。
早空放晴,果皮黄的日光从山尖升起,空气中还夹杂着丝丝暑气。
农历月正初一,上南山寺的路旁怼满了车。
秦诗跟爸爸上南山寺拜佛,车上不去必须走一小段路。
一大群人紧赶慢赶的到寺里,刚买了香束,寺里的早会开始,住持带着香客进去听诵祈愿。
秦诗烧完香跟在爸爸身后。
不料顷刻之间钟声响了,人潮一窝蜂的往前挤,空气中飘荡的是黑压压的后脑勺。
秦诗脚步慢些就被人流挤出了大口。
周围的人攻势猛烈的推攘着,她接连惨惨的被踩了好几脚。
她低头看着新新的小白鞋成了带鞋底印花的小黄鞋,再抬头看人脑袋,她两眼一黑,连踩她脚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周遭人体散发的热气弥漫,闷热难耐。
秦诗额头上一个劲儿的冒热汗。
这些人的争先恐后不亚于她在学校见到的冲刺食堂抢饭的学生。下课铃一响,就似解了封印的万马脱缰。
在学校里,她是不用跟他们抢饭的,她不吃食堂的饭,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吃准不舒服。所以奶奶每天都来给她送饭。
一路走到校门口拿饭,还要再让一波人,那就是高一的,高一的在高二后面五分钟下课。
高一竞争更加激烈,脚步途径之处是肉眼可见的黄沙飞扬。她可不想吃灰尘,每次都选择站在离楼门最远的路口。保证乖乖的动都不动,等这群“野马”奔腾过了,再去拿她的餐盒。
而此时此刻的场面,她要是一动不动就只有被踩一脚,再被踩一脚的份儿。
秦诗泡在人群里,缩着肩角被挤压得小小的。
大大的眼睛都快看出了幻影。
身边的人影擦着肩的往前挤,她被挤的倒退。
没有秩序的世界太混乱了。就像是热锅上乱了阵脚的蚂蚁。
真想提着喇叭像学校的保安大叔那样叫人们排队。
可……这是寺庙,住持师父都没开口,她就更没资格了。
秦诗轻轻叹一气,糟心的朝前面望去,眼里干巴巴的很是着急,她是真的挤不进去。
一群黑发海洋里,她没看到爸爸。
她一个劲儿的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视线满堂扫荡着。
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就是找不到熟悉爸爸的。
对爸爸的呼唤淹没在人海嘈杂中,别说爸爸听不见,她自己都听不见。
还好她记得走路上山时爸爸说过,他要帮朋友多求一签,让她在堂里上完香,就到大门等他。
这么多人!
秦诗勾头探脑想了一下,打算不跟着人群一起挤了。
香在外面多烧一份也是一样的,心意传达了就好。
于是她拿着香在大炉鼎中奉了后,就在门口找了个能看见寺堂里,还不容易被踩到的角落乖乖的站着。
她也不动,也不说话,像是来帮寺里守大门的。
进寺堂的人时常视线聚焦到她。秦诗一瞄见就局促闷闷的低着头。
来来往往的人,成流的往里进,出来的却很少。寺堂里都快被挤变形了。
钟声未尽,寺堂流窜着脚步声,一片闹哄哄的。
大阶梯上的炉鼎插满了香签,按习俗一个人的份儿是三支香,炉鼎被密密麻麻的插成了刺猬背。
少女不禁的感慨起,每个人都有一大堆愿望要许,佛祖的工作可真忙。
她呢,也是有一个愿望的,但就不许了,怕佛祖耳朵听起茧子了。
因为爸爸每次来都会帮她许的。只是还没实现,她想许愿望可能是要排队的,应该还没有排到她。
不被人挤着她松气多了,感觉风都温柔了。
阳历九月的风被阳光晒得暖乎乎的,吹得人都想再眯一个回笼觉了。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秦诗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大炉鼎中的香灰在风的牵引下,一点一点的落在她的黑发丝上。头顶像撒了层盐一样白白的。
起初身体只有一点点不适,小肚子是微微坠疼,她没太多在意。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疼感在积累着越来越疼。
现在,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像是刀子钻的生疼。
她疼得实在是站不住了,只好捂着肚子蹲在门角柱子处。
这种特殊的痛感好朋友有提到过,机灵的少女知道自己是初潮来了。
只是她觉得被梓涵骗了,这不是微微疼,而是疼得想死。
好朋友楚梓涵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问秦诗,要把她妈妈给她说的一字不落的科普给秦诗。
秦诗也是认认真真的听进去了。
当时,楚梓涵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准?
秦诗支支吾吾半天。
14岁不小,也不大。
那时没来,但她不好意思说。
她常常听到班上的女孩子们低声讨论小日子凑在一起的缘分。她很腼腆是一个原因,可,她跟她们还没有讨论这个话题的缘分。
楚梓涵是第一个跟她讨论这个问题的人,她说这是青春期成长的标志,意味着长大了。
少女听着是又害羞又激动的涨红了脸。也是从此,心房种了一颗期待的种子,她觉得长大应该挺美好的。
有邻里的女孩也是十四岁没有来,家长就带去医院检查出了身体问题。
秦诗知道楚梓涵的好奇心重,怕她追问解释原因,她就骗楚梓涵说她来过了,还随便编了个日期。
没想到,楚梓涵这人记性贼好,从初二一直记到现在,每次都定时送温暖。
每个月那几天她对上楚梓涵都心虚得要死,时刻兜里备一块棉花糖宝宝预防。还有那期间,每天都要被楚梓涵照顾着灌几大杯热水。
数学老师又很霸道,喜欢跟其他老师换课上成连堂课,下课铃拖到上课铃,一秒都不放过。
秦诗生得乖乖巧巧的,谁也没成想,她成了课堂最反骨的那个学生。她就是一张催老师下课的催课符。
高中十分钟,十五分钟课间时间那堪比黄金般宝贵。班里同学可稀罕秦诗了,要是她迟几分钟来上学,不少同学那盼星星盼月亮的。
在此期间,每次数学老师的连堂课她都要打报告跑几次厕所。
秦诗惯用最乖的语气,说她觉得最有礼貌的话,“老师,下课了,我想请假上厕所。”
数学老师一个中年老汉硬是被她说的无法拒绝。
导致,数学老师课上一看见秦诗举手。瞬间,自己讲课讲爽了的笑容都给扭曲僵硬了。她还没开口,老师恶狠狠的眼神就想吃人的样子,甩三字“速度去。”
数学老师也是找到每个月那几天的规律了,爱抽人的他抽遍了全班同学,最后一个都抽不到秦诗,就怕秦诗同学开口就是请假上厕所。
不过没关系,那几天,数学老师的恶梦是逃不掉秦诗的,不抽,她也会主动举手的。
数学老师实在没法了,就给班主任打秦诗的小报告,但谁拿着也没法,她是憋不住的尿急,构不成上课违纪。反倒是老师不允许她去厕所是违规的。
老师也是没招儿了,只好明里暗里的点她,“秦诗同学,可以适量少喝点水。”
现在,秦诗难受的表情中都是带着笑的,心里悬着大石头放稳了。她终于把这个谎言坐实了,不用好好的被楚梓涵灌很多很多热水了。
风柔柔的,唱着无声的伴奏。
秦诗把头埋进膝盖,捂着小肚子,低声的抽泣着,真的疼得她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回家的想法。
爸爸,在哪里?要什么时候才走?
她时不时的瞥眼看寺堂里黑压压的后脑勺。
堂里传出的木鱼声,诵经声不断,听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脑袋疼得晕乎乎的,这些声音荡在耳畔,听得是她一阵接一阵的窒息。
诵经调子绵长到**,秦诗的心里也是绝望到了极点。
她淅淅索索的小小声哭泣,疼感早就把心里的期待消磨殆尽。
长大好像并不是很美好。
……
一阵温柔的风吹过。
忽然,疼苦的世界闯入了一道磁沉温柔的男声。声音像九月的清水,温凉散热,净化了心灵的闹杂烦躁。
秦诗的脑海中渐渐只有了自己抽泣声,心里的烦躁也被抚平了不少。
接着那声音又再重复问了一遍。
“你怎么了?是找不到家长了吗?”
秦诗委屈巴巴的“嗯”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泪水晕开,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很陌生的俊脸。
一个男人的脸,从浓浓的眉毛晕开,立体的五官轮廓慢慢清晰,慢慢填满她的清灵灵的眼睛。
秦诗愣了片刻,她眨了眨眼,目前只看得清他。
男人就蹲在她的面前,膝盖一高一低,隔得很近。秦诗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很洗脑,整个脑子很快被檀香占领高地。
她迷离的双眼夹着泪花,盯上男人深情碧潭的眼眸。她的身体是不自主的发怵。
他的眼睛,很深邃,里面好像有星星一样,亮亮的,冷冷的,又很温柔。
男人看着眼前的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张精致的小脸蛋苍白得没有血色,他紧张着问:“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秦诗被出声拉回思绪,下意识的抿嘴,警惕意识很强,他是陌生人,不能跟他说话,
她单单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了。
男人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
“你是小哑巴吗?”
一股暖暖的气流直往少女嫩嫩的脸蛋上扑。
他连呼吸都是檀香味的。
她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耷拉着耳朵赶紧在胳膊上蹭了蹭脸。
秦诗撇头打量着,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不,还是陌生人。
她再次摇摇头。
不是小哑巴。
“那是不能说话?”男人很温柔的语气又问。
秦诗呆呆的摇摇头,皱眉头疑惑,小哑巴和不能说话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他勾着嘴畔笑了笑,继续追着问,“那你不会说话?”
秦诗:“!!”
她摇摇头很无语的表情,知道他是故意的,只是一个意思问好多好多次,让人有些火大。
“那你不……”
“嘶……你……闭嘴!”
男人刚开口,秦诗率先打断,她的语气虚弱得很,虚弱到男人隔她很近都只听到了一丝气息声。
“哦~”男人阳光明媚的笑出了声,有意无意拖长了调子,“原来,你会说话,还以为是哑巴妹妹呢。”
秦诗一着急,声音低低小小的,“你才是哑巴妹妹。”,说着,她疼得在眼眶打转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滑下来了。
男人心尖一软。
“不是,你怎么哭了……”
“你,你别哭啊,最怕小姑娘哭了,”
男人看着眼泪汪汪的少女,有些手足无措,想给她擦眼泪又不敢直接上手,“你……你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要怎么帮你?什么忙我都帮。”
少女细碎抽泣戛然而止,抬眸看着他,真的可以吗??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磕磕巴巴的两字两字往外蹦,“想要……厕所。”
厕所?
哦。
顷刻,男人毫不犹豫的就伸来一双大手,停在她胸口的高度。
他眸光一聚看着她,微微抖了一下手。
少女一愣,他要做什么??
秦诗看着他的动作,身子下意识的缩得很紧,小小的一只,把自己抱得紧紧的,是戒备森严的样子。
“我搬不动厕所,我只抱得动你。”男人双手又再近一点,他温柔的给她解释“你面色看起来很不好,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要抱我?
他要抱我?
他……是陌生的人……
秦诗在心里敲鼓迟钝,眼眸里质疑和诧异交织,很快又被一脸痛苦的面具遮盖下去。
她疼得咬牙犹豫着,顾及自己是女孩子,可,也是身体不舒服的女孩子,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男人主动伸着脖子上前,“手放在脖子上,我带你去。放心,我人很好的……你可以相信我。”
要跟他去吗???
秦诗沉默着不说话,视线朝大堂里扫荡着。
她心里也跟着来回动摇拿不准主意。
她在找一张脸……
可几圈扫荡下来,还是没有爸爸的身影,她的眼神冷落下来。
男人也偏头看去,他好像懂了她的顾虑。转头对她说,“我等一下还抱你回来。”
……
秦诗想了下,把他当好心人医生,这样就不用介意了。
面前男人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手大大的,红红的,也很好看。
秦诗腼腆小声的表示过感谢,小手才慢慢的搭上脖子。
刹时间,男人黑眸一聚,感觉有股暖暖的电流沿着脖颈窜及全身。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咽口水。轻轻的抱起了她,还说了句“你好轻。”
秦诗心麻了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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