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灰光勉强照亮破屋内的尘埃，空气凝滞而压抑。汐月的状况稍微稳定了些，但依旧虚弱，封印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她的力量。那两个小妖紧紧依偎在一起，猫耳少女的眼中除了恐惧，更多了一丝依赖和决然。
远处的搜捕声并未停歇，反而变得更加有条不紊，显然对方正在拉网式排查这片区域。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迷雾泽...”苏璃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飞速盘算。那里距离此城不下千里，途中山川险阻，关卡林立，更何况她们是四个明显特征（一个重伤的高阶妖族、一个半妖、两个小妖）的“逃犯”，想要安全抵达，难如登天。
“走水道...”汐月微弱的声音响起，她似乎看穿了苏璃的忧虑，“城西...有一条废弃的...排污暗渠...通往...护城河...下游...可避开...主要关卡...”
苏璃眼神一亮。这确实是条险路，但或许是唯一能快速悄无声息出城的途径。她常年混迹底层，对这类城市阴暗面的通道有所耳闻，却从未深入过。
“你知道具体位置？”苏璃问汐月。
汐月轻轻摇头，目光转向那个猫耳小妖：“她的气息...曾沾染过...那里的淤泥...”
小猫妖愣了一下，怯生生地点头：“我...我有时候会从那里爬出去，到城外河边抓鱼...”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里很臭，很黑，没人去...”
“就是那里了。”苏璃下定决心，“我们必须立刻动身。”
她迅速行动，将屋内所有能用的破布收集起来，撕成条状，示意小猫妖帮忙，将兔耳婴儿牢牢捆在自己背上。然后她搀扶起汐月，看向小猫妖：“你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明白吗？”
小猫妖用力点头，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微微收缩，显露出猫科动物特有的警觉。
苏璃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缝，仔细观察片刻后，打了个手势，四人如同幽灵般溜出破屋，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朝着城西方向快速移动。
晨雾尚未散尽，为她们提供了些许遮蔽，但街道上巡逻的修士和卫兵明显增多了，气氛紧张。好几次，她们险些与巡逻队撞个正着，全靠苏璃超常的警觉和汐月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预警性手势（她的灵觉似乎并未因封印而完全丧失）才堪堪躲过。
越靠近城西贫民区，环境越发脏乱破败，巡逻的力量也相对减弱。最终，在小猫妖的指引下，她们找到了一个被大量垃圾和破烂木板半掩着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洞口。漆黑的污水正从里面缓缓流出，汇入不远处的护城河。
那气味令人作呕，脚下的淤泥粘稠而湿滑。
“跟紧我。”苏璃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入了齐膝深的污水中，冰冷和恶臭瞬间包裹了她。她紧紧抓着汐月的手，另一只手护着背上的婴儿。小猫妖捏着鼻子，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们。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污水流动的汩汩声和她们艰难前行的涉水声。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腐烂物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几乎令人窒息。苏璃只能凭借神识勉强探查前方几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背上的婴儿似乎被极度的不适和恐惧笼罩，开始不安地扭动，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乖，别哭，很快就好了...”苏璃低声安抚，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被放大，引来未知的危险。
呜咽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过婴儿的额头。是汐月。她口中哼起一段极其古老、悠远而空灵的调子，没有歌词，却仿佛带着月光般的宁静力量，柔和地弥漫在恶臭的黑暗中。
奇迹般的，婴儿的呜咽声渐渐平息下去，呼吸变得均匀，似乎陷入了安睡。连苏璃和小猫妖焦躁的心情，也在这奇异的歌谣中平复了不少。
“这是...月狐族的安魂曲？”苏璃低声问。
“嗯...”汐月的声音带着疲惫，“安抚...幼崽...”
他们在黑暗中沉默地前行了不知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苏璃感觉双腿几乎麻木，灵力也消耗巨大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且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快到出口了！”苏璃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光亮越来越大，出口是一个半淹没在水下的铁栅栏，早已锈蚀断裂，形成可供人钻过的缺口。外面是较为宽阔的河道，水流明显湍急了许多，空气也稍微清新了些。
苏璃率先钻出栅栏，警惕地观察四周。这里已经是护城河的下游，远离城门，两岸芦苇丛生，荒无人烟。天色大亮，但阴云密布，似乎又将有一场雨。
她将汐月和小猫妖依次拉出通道，四人瘫倒在泥泞的河岸边，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尽管身上沾满了污秽，狼狈不堪。
暂时安全了。
但苏璃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凌天宗发现她们逃脱后，必然会扩大搜索范围，下游区域很快也会成为重点排查对象。
“必须尽快找到代步工具，或者混入商队，远离这片区域。”苏璃拧着衣角上的污水，快速说道。她的目光落在汐月苍白的脸上和那显眼的银发紫眸上，“还有你的样子...太显眼了。”
汐月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光，比之前更加黯淡。她艰难地将手拂过自己的长发，那如同月华流泻的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暗淡，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她又轻轻抹过自己的眼睛，那双璀璨的紫眸也变成了不起眼的深褐色。
只是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耗尽了力气，身体摇摇欲坠。
“只能...维持...很短时间...”她喘息着说。
“足够了！”苏璃扶住她，“我们先沿着河往下游走，找个地方清洗一下，再想办法...”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犬吠声和法术破空声突然从上游方向传来！
“在那里！”
“找到她们了！”
数道剑光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脸色铁青的赵元明！他身边跟着几个气息彪悍的凌天宗内门弟子，以及那条该死的追踪灵犬！显然，他们并未放弃下游的搜索，并且不知用什么方法再次确定了她们的位置！
“阴魂不散！”苏璃低骂一声，猛地背起婴儿，拉起汐月和小猫妖就往芦苇丛深处跑！
“哪里逃！”赵元明厉喝一声，抬手便是一道凌厉的剑光斩来！威力远胜之前拍卖行的护卫。
苏璃狼狈地扑倒在地，险险躲过，剑光将她们刚才停留的河岸斩出一道深沟！
另外几名弟子也纷纷出手，法术光芒闪耀，轰击着芦苇丛，瞬间点燃了一片枯草，浓烟滚滚。
实力差距太大了！对方最低也是筑基后期，赵元明更是金丹初期！而苏璃只是筑基中期，还带着三个累赘！
汐月眼中紫芒一闪，似乎想要强行再次动用力量，却被苏璃死死按住：“别动！你会死的！”
她猛地从腰间一个未被污水完全浸透的皮囊中抓出一把东西——那是她平时炼制的一些低阶药粉，有迷幻的，有催泪的，甚至还有辛辣的！顾不得许多，她将所有药粉混合在一起，注入微薄灵力，猛地朝追兵的方向撒去！
噗！
五颜六色的粉末弥漫开来，虽然难以对修士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阻挡了他们的视线，那灵犬更是被辛辣粉末刺激得连连喷嚏，失去了方向。
“趁现在！走！”苏璃拉起三人，不顾一切地冲向芦苇荡深处。
“雕虫小技！”赵元明怒极，挥袖驱散粉尘，神识锁定苏璃的背影，祭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法印，迎风便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苏璃后心！
这一击若是砸实，苏璃必然粉身碎骨！
感受到身后那毁灭性的气息，苏璃瞳孔骤缩，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将汐月和小猫妖推开，自己则转身，准备硬抗这必死的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后方响起！
一道乌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那金色法印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乌光与金印同时倒飞而回！
赵元明闷哼一声，倒退两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那乌光在空中盘旋一圈，稳稳地落回不知何时出现在芦苇丛中的一道身影手中。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身影，身形高瘦，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黑色短弓，弓身似乎是由某种鸟类翅膀制成，散发着淡淡的妖气。
“什么人？敢管凌天宗的闲事！”赵元明厉内荏地喝道，眼神却警惕地盯着那把黑弓。刚才那一箭，力道极其古怪，竟能击退他的法印！
斗笠客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了头，斗笠下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目光扫过狼狈的苏璃四人，尤其在汐月（即使伪装了）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缓缓拉开那把黑色短弓，弓弦上并无箭矢，却自动凝聚起一股令人心悸的、混杂着灵力和妖力的能量漩涡。
“滚。”
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赵元明脸色变幻不定，对方气息古怪，看似修为不高，但那把弓和刚才那一击却透着诡异。他看了看苏璃四人，又看了看神秘的斗笠客，最终咬了咬牙。
“好！很好！阁下今日所为，我凌天宗记下了！我们走！”他撂下狠话，带着几名心有不甘的弟子，迅速退走。那灵犬也夹着尾巴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苏璃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她惊疑未定地看向那位神秘的斗笠客。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不知...”
斗笠客收起短弓，目光再次落在汐月身上，这次更加直接。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月隐于汐，狐念苍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感受到如此纯粹的...月狐之力，尽管它已如此微弱。”
汐月身体猛地一颤，褐色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直视着斗笠客：“你...是谁？”
斗笠客沉默片刻，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了陈旧疤痕的脸，以及一双...非人的、完全如同猛禽般的金色竖瞳！
他的目光扫过苏璃，扫过小猫妖，最后重新定格在汐月身上。
“一个和你们一样，不被容于两族之间，挣扎求存的...弃子。”
“你们不是要去迷雾泽吗？”他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或许，我们可以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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