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寸寸被那不可抗拒的力量从生之希望的边缘拖拽回来,通道入口在他绝望的注视下扭曲、变形、最终彻底闭合!最后一刹那映入他眼底的,是凌雁嘴角那一抹如释重负、甚至带着解脱意味的释然笑意。
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崩塌。
“砰!”
谢烬重重摔回死寂的圆形大厅,剧烈的震荡让他眼前发黑。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血腥味瞬间灌满鼻腔,呛得他几乎窒息。能量风暴已然平息,留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满地都是破碎的镜面残骸,每一片锋利的碎片都如同扭曲的哈哈镜,映照出他此刻布满血污、写满绝望的狰狞脸庞。冯亦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悬挂在墙上的消防管道上,像一具被孩童肆意蹂躏后丢弃的破败木偶。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在大厅中央。
凌雁——他的典狱长,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下蔓延开的暗红色血迹,如同大地绽开的一朵巨大而枯萎的彼岸花。业火焚烧后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半透明灰白色,仿佛最脆弱的薄胎瓷器,轻轻一触便会彻底化为齑粉。
谢烬的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的玻璃渣刺入皮肉,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手指痉挛着,试了三次,才终于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凌雁颈侧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跳动——像寒风中最后一缕即将熄灭的烛火,微弱得令人心碎。
“你这个……骗子……”谢烬的声音破碎不堪,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轻飘的身体拢进怀里,染满自己鲜血和污迹的前襟紧贴着凌雁苍白冰凉的脸颊,“你说好的……一起走……” 怀中的重量轻得可怕,仿佛灵魂已然抽离,只剩下一具即将消散的空壳。谢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休整区那个宁静的清晨:金色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素白的纱帘,温柔地洒在凌雁散落的黑发上。他那时偷偷用指尖缠绕起一缕发丝,心底盘算着,等这该死的轮回结束,一定要带他去看漫天飞舞的极光。
通风管道深处传来呜咽般的冷风,夹杂着遥远而模糊的哭声,或许是幸存的柏墨和夏祁。谢烬将脸深深埋进凌雁的肩窝,浓烈刺鼻的血肉焦糊味中,竟奇迹般捕捉到一丝极淡、极熟悉的松木清香——那是休整区浴室里洗发水的味道。就在昨天,几乎同样的时刻,凌雁还在那氤氲着水汽的浴室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醒过来……”谢烬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绝望的祈求,“求你……”
通道尽头传来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柏墨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艰难地出现在光影交界处,他身后的夏祁,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不堪,却在看到大厅中央的两人时,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谢烬如同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听着柏墨用干涩的声音汇报任务目标“零号档案”已回收,人员损失情况……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在凌雁身上。
“系统通知……”柏墨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更深的忧虑,“一小时后将执行强制传送,返回休整区。”接着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笔记本,递给谢烬,“你的东西掉了。”就在日记本落入谢烬手中的瞬间,封底早已磨损不堪的夹层突然破裂。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卷曲泛黄的照片,如同一片枯叶,无声地飘落下来,打着旋,最终停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
照片上,年轻的凌雁和江俨并肩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背后是刚刚经历战火、仍在燃烧冒烟的任务世界残骸。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他们年轻而疲惫、却带着胜利后释然的脸上。照片的背面,一行早已褪色却依旧清晰的小字,如同跨越时空的低语:
“等一切结束,我们去看真正的极光。” —— 江俨 & 阿雁 冰冷的雨丝,毫无预兆地开始飘落。
不再是任务世界里那带着腐蚀性的酸雨,而是真正的、带着泥土与青草芬芳的、属于人间四月的绵绵春雨。细密的雨丝温柔地落在谢烬脸上,混着他滚烫的泪水,一同滴落。他弯腰,颤抖着拾起那张承载着所有承诺与幻梦的照片,将它死死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此刻随着随着灵魂深处业火未熄的余烬,一同灼烧起来,痛彻心扉。
冰冷的金属桌面反射着“深处”特有的、恒定不变的冷白色光源。隼坐在权限极高的监控台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冰冷的银河,无声地流淌。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叠叠的代码,锁定在核心告警日志的一行猩红条目上。
【告警级别:S 】
【事件:检测到非法空间通道强制开启企图(任务世界:“沉寂回响”)】 【执行者身份:凌雁ID:JY】
【目标坐标:表层意识区(休整区锚点)】
【拦截状态:成功(系统层级反制)】
【触发惩罚协议:权限冻结(72标准时),行为记录归档(最高密级)】
【后果评估:若通道开启成功,执行者将触发“本源湮灭”条款,灵魂结构彻底崩解,信息态抹除,永世不得超生。】
“砰!”
隼的拳头狠狠砸在坚不可摧的合金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监控室冰冷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一拳震得颤栗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总是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爬满了冰裂般的怒意。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隼的声音压抑着雷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凌雁!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本源湮灭!彻底的、永恒的消失!连一点灰烬都不会留下!你他妈为了那个谢烬,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要了吗?!”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本源湮灭”四个字,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天灵盖,随即又被翻涌的怒火烧灼。作为凌雁的副官,更是他在这冰冷“深处”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朋友的存在,隼太了解凌雁了。了解他的隐忍,他的孤独,他背负业火数十年的痛苦,更了解他对那个叫“江俨”、如今叫“谢烬”的人深入骨髓的执念。
这份报告像一柄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愤怒不是因为凌雁违规——隼自己干过的擦边球也不少。愤怒是因为凌雁选择的这条路的尽头,是比业火焚身残酷亿万倍的终极虚无!是为了谢烬,他甘愿将自己投入那个连“存在”本身都会被抹除的深渊! “你明明知道!你他妈比谁都清楚!”隼在空荡的监控室里低吼,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强行撕开通道送他出去?系统不是瞎子!规则的反噬会第一时间锁定你!本源湮灭……那是连典狱长权限都无法豁免的终极审判!值得吗?就为了让他‘活着’?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一次性的燃料吗?!”
他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冰冷的合金地面映出他焦躁的身影。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最终却化为一股深重的、冰冷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颓然地坐回椅子,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可是……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选,对吧?”隼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苦涩,像是在问屏幕里那个名字,又像是在问自己。答案不言而喻。凌雁的字典里,关于谢烬的选项,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三十七年前如此,三十七年后亦然。
业火焚身也好,本源湮灭也罢,在那个男人面前,凌雁的理智和自保本能都会彻底失效。这份认知让隼感到深深的悲哀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不是为了系统规则,而是为了凌雁自身。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战友,为了一个甚至可能都不记得全部过往的转世者,走向自我毁灭的绝路。
隼的身影瞬间从监控室消失,权限赋予了他短暂的空间穿梭能力。
银灰色的金属墙壁上,加密程序的幽蓝光纹无声流淌,这里是凌雁在休整区的私人空间,连无所不在的系统监控也无法渗透的绝对领域。凌雁立于全息投影台前,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飞速滑动,带出模糊的残影,调阅着一连串加密文件。他站姿如松,黑色制服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痕迹。
会议室的门无声滑开。隼大步闯入,作战靴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敲出沉重而急促的节奏。他反手锁死门禁,眼中压抑的怒火终于再也无法掩饰,如岩浆般喷薄欲出。
“你疯了吗?”隼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毒的寒刃,直刺而来,“强行开启空间通道?你知道那会招来什么级别的惩罚!”
凌雁头也未抬,目光专注地扫过流转的数据:“系统日志清晰显示,通道并未成功开启。”
“只差0.3秒!”隼猛地一拳砸在投影台边缘,震得悬浮的光影数据流一阵剧烈扭曲,“如果反制再晚0.3秒触发,你现在已经——”
“但我还站在这里。”凌雁终于抬首,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极地冰洋,冷冽而平静。他抬手解开制服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动作从容不迫,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正泛着微光的银色疤痕——那是系统反噬留下的唯一印记。“计算结果足够精确,我预留了安全阈值。”
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道疤痕的形态,那是空间撕裂类惩罚特有的烙印。喉结滚动,他的声音陡然嘶哑:“连这个……你都计算进去了?用身体硬扛系统反噬?”
凌雁重新一丝不苟地系好纽扣,布料严丝合缝地遮蔽了那道伤痕:“必要的代价。”
死寂瞬间笼罩了会议室。唯有空气净化系统低沉的嗡鸣在背景中持续。隼猛地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心口处一个狰狞扭曲的暗红色烙印,如同永不熄灭的焦痕:“还记得这个吗?三年前在执行任务时,你替我挡下的业火反噬。”
凌雁的目光在那道旧伤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下颌线不易察觉地绷紧。
“我当时发誓,”隼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只要还是你的副官,就绝不会让你再受这种伤!结果你呢?为了一个连前世记忆都消散的‘谢烬’,你差点——”
凌雁骤然打断,声音冷硬如刀锋劈落,“他是江俨。永远都是。”
隼看着凌雁的样子,忽然发出一声低哑的、带着浓重苦涩的笑:“当年你送走江俨,独自承受业火焚身数十年。现在,你又想重蹈覆辙?” 凌雁悬停在最后一个指令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顿住了0.5秒。这刹那的迟疑,没能逃过隼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这次不一样。”凌雁最终按下了确认键,警报解除的绿光瞬间覆盖红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我有完整的计划。”
“计划?”隼嗤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讽刺,“包括让谢烬眼睁睁看着你被系统反噬?你知道他当时——”
“他什么都不会知道。”凌雁猝然转身,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次谈话到此为止。我以典狱长的身份,命令你对此保持绝对沉默。”
隼的身体猛地绷直,刻入骨髓的服从本能让他瞬间立正。但下一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去他妈的命令!作为朋友……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系统已经锁定了你!下次再尝试类似操作,惩罚协议会直接启动本源湮灭程序!”
投影台毫无征兆地骤然熄灭,会议室陷入一片短暂而彻底的黑暗。就在照明重新亮起的瞬间,隼捕捉到凌雁唇角勾起一个近乎虚幻、却又带着疯狂决绝的弧度。 “那就让它启动。”凌雁的声音轻得像尘埃落地的叹息,却蕴含着钢铁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只要他能活着出去。”
隼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咯咯作响,最终却颓然松开。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的固执了——三十七年前他没能阻止,如今……更无可能。
“至少告诉我……”隼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的‘完整计划’里,有没有……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回答。当隼忍不住回头时,只看到投影台的光芒重新亮起,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已然投入下一项任务简报的调阅中,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在这片冰冷的金属空间里发生过。
会议室的门无声闭合,隔绝了内外。凌雁悬空的手指停留在某个加密文件夹上方,标签清晰地标注着:【极光计划】——那是三十七年前,他与江俨约定要并肩去看的极光。他的指尖最终没有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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