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皇帝连着七日宿在凤仪宫后,第八日的彤史上,终于出现了别的名字。
是贤妃。
消息传来时,闻皎正对着一碟水晶虾饺努力。惊禾在一旁布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色:“昨夜陛下歇在缀霞宫了。”
“哦。”闻皎夹起一只虾饺,蘸了点醋,送进嘴里,里面的虾鲜甜弹牙,御膳房的手艺确实没得说。
她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觉得松了口气,连着七天那啥,也挺累人的,再舒服也不行。
凤仪宫上下,气氛却明显沉闷许多。
宫人们脚步放得更轻,眼神里多了些小心翼翼的窥探。闻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外乎是什么皇后娘娘会不会失落?会不会动怒?会不会……失宠?
她懒得解释,甚至有点想笑。这才哪到哪。
早膳后,她照例窝在临窗的暖榻上,裹着狐裘,抱着汤婆子,打开了系统面板。
【今日热闻】已经刷新:
皇宫热闻:
1. 贤妃晨起亲自下厨为陛下熬制参鸡汤,陛下赞其用心(热度:★★★☆)
2. 皇上勤奋苦读,夜半仍手不释卷(热度:★☆)
3. 陈昭仪的绿鹦鹉今晨又说新词:“蠢货!蠢货!赏!”(热度:★★★☆)
全城热闻:
1. 永昌伯府三公子抵押玉佩求曲之事败露,被其父当众鞭笞十下,现卧床不起(热度:★★★★)
2. 西市两家绸缎庄掌柜对骂后续:两家夫人携婢女助阵,当街上演全武行,惊动巡城司(热度:★★★☆)
3. 城南王御史家与城北李翰林家昨日闭门商议半日,今晨两家同时放出风声,称小辈诗书唱和,乃君子之交(热度:★★★★★)
闻皎看得津津有味。贤妃那个瓜,她自动过滤,这种表面功夫,做给谁看呢?
倒是陈昭仪的鹦鹉,真是个鸟才。
正琢磨着,飞袖来通传:“娘娘,寿安宫来人,太后请您过去说话。”
闻皎精神一振。
来了。
她早料到太后会找她。进宫这些天,除了大婚次日按礼觐见,她还没单独去过寿安宫。这位太后,并非皇帝生母,与皇帝关系据说只是面上恭敬。今日突然召见她,绝不会只是闲聊。
“更衣。”闻皎起身。
寿安宫在皇宫西侧,比凤仪宫更显肃穆。宫殿巍峨,飞檐斗拱在冬日灰白的天色下,有种沉甸甸的威严。宫人引着她穿过重重门廊,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药味。
进入正殿,暖意扑面而来。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角鎏金兽首铜炉里银炭烧得正旺。太后斜倚在暖阁的炕上,穿着绛紫色常服,鬓发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些病容,但眼神清亮锐利。
令闻皎有些意外的是,平妃也在。
她坐在下首的绣墩上,穿着妃红色的宫装,戴着点翠头面,妆容精致,正含笑陪着太后说话。见闻皎进来,她笑容未减,起身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会儿的礼仪姿态倒是无可挑剔了。
“平妃不必多礼。”闻皎虚扶一下,上前向太后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温和,“天冷,难为你跑这一趟。”
“太后召见,是臣妾的本分。”闻皎依言在炕沿另一侧坐下。
宫人奉上热茶。太后慢悠悠地拨着茶沫,并不急着开口。平妃倒是先笑了:“皇后娘娘今日气色真好。也是,陛下体贴,娘娘正是新婚燕尔呢。”
这话听着是恭维,细品却带刺,皇帝昨夜可是已去了别处的。
闻皎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只对太后道:“太后近日凤体可好些了?臣妾那里有些上好的血燕,回头让人送来,给您补补身子。”
“你有心了。”太后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平妃,忽然叹了口气,“哀家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眼见着年关将近,宫里一堆事,哀家是力不从心了。”
平妃立刻道:“太后您安心养着便是,宫中事务,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吗?娘娘年轻,精力旺盛,正是该历练的时候。”
闻皎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想该上重头戏了。
果然,就见太后放下茶碗,缓缓道:“平妃说有道理。皇后,你既已入主中宫,这宫务,也该接过去了。往年这个时候,宫里最是忙碌的。新年祭祀、除夕国宴、正月各府命妇朝贺……桩桩件件,都马虎不得。平妃从前代掌宫务,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有你,哀家也放心了。”
平妃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闻皎垂眸。太后这话,宫权于她,就像是烫手山芋,做得好是应当,做不好就是无能。况且,平妃经营多年,底下人脉盘根错节,她一个空降皇后,想顺利接手,谈何容易?
而且太后的态度也很耐品。她不认为太后是真心想帮她收回宫权。
她心里默念:“系统,对太后和平妃使用心声收集器。”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几分疲惫女声在她脑中响起:
“这闻家丫头,看着倒稳当。皇帝宠了她七日又去了别处,她竟一点不露形色……要么是心机深,要么是真不在乎圣宠。哀家倒要看看,她接不接这摊子事。接了,办好了,是她皇后的本分;办砸了,正好让平妃和皇帝看看,她担不起这个位置。不接,便是懦弱无能,哀家也有话说。”
闻皎心中冷笑。果然没安好心。把她当棋子,用来平衡、试探。
紧接着,她又对平妃使用了收集器。
平妃的心声尖锐得多:“老虔婆!又想拿我当枪使!把事推给皇后,做好了没我的功劳,做砸了说不定还要怪我使绊子!哼,皇后想接手?做梦!尚宫局、内务监、膳房、针工局哪儿没有我的人?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这摊事接过去!最好闹得鸡飞狗跳,让陛下看看,谁才是真正能替他掌管后宫的人!”
闻皎听明白了。
太后想借她打压平妃,同时也试探她的能力。平妃则打定主意要给她使绊子。
而她,绝不能跳进这个坑。
珠帘之外,瞿珩脚步猛地顿住。
天音又出现了,这次竟是太后和平妃的声音。
帘内,闻皎抬起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谦逊:“太后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年轻,入宫日浅,于宫务礼仪实在懵懂。平妃掌管宫务多年,诸事娴熟,井井有条,臣妾心里是极佩服的。如今骤然将如此重担交给臣妾,臣妾只怕才疏学浅,辜负了太后信任,也耽误了宫中大事。”
她顿了顿,看向平妃,笑容真诚:“依臣妾愚见,不若这般:今年年关诸事,仍由平妃总领操办,臣妾从旁协助学习。一来,不至于因交接而生乱;二来,臣妾也能跟着姐姐学些实务,长长见识。待明年,臣妾若稍有长进,再为太后分忧不迟。”
能拖就拖嘛。
太后眸光微闪。
平妃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闻皎会直接推回来,还把“协助学习”说得这么诚恳。
帘外,瞿珩听着这番应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拒绝得干脆,理由充分,姿态谦卑,还把平妃架了起来。皇后真的对宫权毫无留恋?
下一刻,他再次听见“天音”。
“接什么接,累死累活还不讨好。谁稀罕那宫权啊,她们自己争去吧,我就安静吃瓜,多好!
瞿珩:“……”
皇后怎么如此惫懒?
可偏偏这惫懒之中,又透着股诡异的清醒。
太后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你倒是谦虚谨慎。也罢,你既这么说,哀家也不勉强。平妃,”她看向平妃:“那今年就还是你多费心。皇后既然有心学,你便带着些,诸事也多与她商议。”
平妃心里憋气,却只能笑着应下:“臣妾遵旨。”
“带着些?商议?哼,看我到时候怎么‘带’你!” 平妃的“天音”再次传入瞿珩耳中。
瞿珩眉头微蹙。
这时,闻皎的声音又飘了过来:“搞定!可以回去继续瘫着了。话说那个永昌伯府也不行啊,就一块玉佩,永昌伯竟然当众鞭笞自己儿子,啧啧。”
瞿珩:“……”皇后的关注点,总是如此奇特。永昌伯府那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是挺小家子气的。
咳咳,他定了定神,掀帘而入。
“儿臣给太后请安。”
殿内三人皆是一惊,闻皎和平妃忙起身行礼。
“皇帝来了。”太后露出笑容,“快坐。哀家正与皇后、平妃说起年关的事呢。”
瞿珩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闻皎身上:“皇后也在学宫务了?”
闻皎垂首:“臣妾愚钝,正在向平妃请教。”
“嗯。”瞿珩淡淡应了声,没再多问,转而与太后说起些寻常问候。
闻皎偷偷松了口气。还好皇帝没继续追问宫务的事,不然她还得编。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瞿珩耳中,正同时响着三个女人的声音。
太后:“皇帝这会儿来,是巧合,还是听说哀家召见皇后,特意来的?”
平妃:“陛下来得正好!让他看看皇后这副推三阻四、不堪大用的样子!”
闻皎:“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想回去喝奶茶了。曾姑姑答应我今天尝试新口味的。话说御膳房那个岭南师傅做的酥饼到底有多甜啊?最近奶茶喝多了,是不是该控糖一下?”
瞿珩端起茶碗,借衣袖掩去唇角一丝极淡的弧度。
大约坐了一刻钟,瞿珩便起身告辞。闻皎顺势跟着告退。平妃倒想借这个机会和皇上说说话,可她还有话与太后说,只好眼神幽怨地看着二人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寿安宫。雪还在下,宫道上的积雪已被宫人扫开,露出湿润的青石板。
“皇后。”瞿珩忽然开口。
闻皎被他吓一跳:“臣妾在。”
“太后既然让你跟着平妃学,便好好学。”瞿珩语气平淡,“若有不解之处,也可来问朕。”
闻皎怔了怔:“……是,谢陛下。”
问你?算了吧,跟你说话压力太大了。我还不如自己琢磨呢。
这声嘀咕清晰地传入瞿珩耳中。他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低眉顺眼地走着,狐裘领子上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她脸颊小巧,看起来乖巧温顺极了。
昨日他回去后翻遍古籍,也没发现如他这般神奇的经历,且从凤仪宫离开后,他再不曾听到天音,是以他还以为只能听到皇后内心的想法。
听闻太后召见皇后,他便过来了。谁知天音又出现了,他听到的也不止皇后的心声。
难道是他猜错了?
瞿珩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走到岔路口,他往乾元宫方向去,闻皎则回凤仪宫。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闻皎长长舒了口气。
“可算结束了。”她小声嘟囔,加快脚步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