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蒸笼刚揭开,白汽就裹着麦香漫了满屋。
江晚舟用屉布捏起个馒头,指尖烫得发麻,却没像往常那样缩手。
“慢着点,烫!”大师傅蹲在灶前算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看你这慌里慌张的样,掉魂了?”
江晚舟把馒头摆进筐里,动作比平时快了半拍:“没,就是想着早点送完饭,回来帮您劈柴。”
大师傅往灶里添了根柴,发出细碎的响:“队里的人上午来查账,没挑出啥错。”
他顿了顿,抬眼瞅她,“赵嫂子跟在后面转悠了半天,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了她似的。”
“她爱咋咋。”江晚舟拎起食盒,带子勒得手心发红,“我先回去送早饭了。”
刚走出食堂没几步,就撞见赵秀兰拎着个布包往这边来,嘴角撇着,像是谁惹了她。
“晚舟妹子,看见张医生没?”
“没。”江晚舟侧身要走,被赵秀兰拽住胳膊。
“听说新来的张医生有个表哥,是从京市来的?”赵秀兰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
江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挣开她的手:“不知道。”
看着江晚舟快步走远的背影,赵秀兰往地上啐了口。
送完早饭往回走,江晚舟抄了条近路,想快点回食堂。
沙滩上的贝壳被朝阳照得发亮,她正低头数着贝壳,迎面撞上个人。
“对不住!”她慌忙道歉,抬头时却愣住了。
男人穿着件蓝布褂子,背着个帆布包,眉眼轮廓分明,正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惊愕,还有点说不清的热。
江晚舟的喉咙突然发紧,刚要开口。
男人却猛地别过头,往码头方向快走几步,跟迎上来的张医生低声说了句什么。
张医生往她这边看了眼,对男人摆了摆手。
男人上了船。
那背影,那侧脸,明明就是周清钰!
江晚舟站在原地,脚像钉在了沙滩上。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裹着咸腥气往嘴里钻,心里像有无数只鼓在敲。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晚舟妹子!你咋在这儿?”林小梅的娘拎着个篮子从旁边经过,拍了她一下,“脸咋这么红?”
江晚舟猛地回过神,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没事,婶子,刚被太阳晒的。”
往回走时,她的脚步轻飘飘的。
刚才那一眼太匆忙,她没看清他是不是瘦了。
回到食堂,大师傅正往灶里添柴,看见她进来,皱了皱眉:“咋去了这么久?脸咋这么红。”
“今天日头大。”
江晚舟往面案上倒面粉,指尖还在发颤。
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和沈星潋分享。
大师傅的铁铲“当”地磕在锅沿上。
大师傅往蒸笼里撒了把玉米叶,香气漫出来:“先干活,别分心。”
江晚舟点头。
另一边。
周清钰扒着门缝,看着江晚舟的背影消失,指节攥得发白。
“看够了?”张医生递给他杯热水,“刚才咋不跟她说话?”
周清钰转过身,喉结滚了滚:“还不是时候。”
他往窗外看了眼,“批文还没下来,我这次来是偷偷摸摸的,不能给她惹麻烦。”
“你啊。”张医生叹了口气,“为了来见她,跟你爸吵翻了天,值当吗?”
周清钰笑了,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值当。”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盒子,里面是枚新刻的木簪,簪头是朵小雏菊,“等我把这边的事办妥,就去跟她哥提亲。”
江韧舟中午来找江晚舟时,正撞见周清钰。
两人在拐角撞上,周清钰的帆布包掉在地上。
江韧舟的脸瞬间沉得像锅底:“你咋来了?”
“江同志。”周清钰站直了,脊背挺得像杆枪,“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我妹在岛上过得好好的,用不着你瞎掺和!”
“我跟晚舟早就说好的。”周清钰的声音也冷了,“这是我们俩的事,你管不着。”
“她是我妹,我就管得着!”江韧舟往前逼近一步,“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我不会走的。”他往食堂的方向看了眼,“我可以等,等她自己做决定。”
江韧舟看着他的背影,胸口的火气像要炸开。
他转身往食堂走,刚到门口,就看见江晚舟端着碗出来,眼睛亮闪闪的。
“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江韧舟打断她,语气硬邦邦的。
江晚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哥哥肯定见过周清钰了。
下午在后勤仓库清点物资时,江晚舟的心总也静不下来。
江韧舟蹲在地上记账,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响,像是在撒气。
“哥。”江晚舟蹲在他身边,声音很轻,“你要是不喜欢周清钰,我……”
“我不是不喜欢他。”江韧舟放下笔,往仓库外看,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我是怕他靠不住,怕你受委屈。”
“他不会的。”江晚舟的声音很坚定,“哥,我想好了,等他把事情办妥,我就跟他结婚。留在岛上,我跟他过。”
江韧舟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他看着妹妹眼里的光,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你的路,你自己选吧。”
傍晚收工时,江晚舟往码头走,想再碰碰运气。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
她看见周清钰站在礁石上,正望着食堂的方向,手里攥着个东西,在夕阳下闪着光。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开口,却看见赵秀兰拎着篮子从旁边经过,大声喊:“张医生!你表哥在这儿呢!”
周清钰慌忙别过头,转里走,脚步快得像在躲什么。
江晚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却甜丝丝的。
回到家,江晚舟坐在院里纳鞋底。
沈星潋凑过来,笑着说:“看你这美滋滋的样,准是有啥好事。”
江晚舟把线在舌尖抿了抿:“星星,我见到周清钰了。”
“我想好了,等周清钰正式来提亲,我就答应他。”
“想通了?”沈星潋往她手里塞了颗糖,“不担心他变卦了?”
“不担心了。”江晚舟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漫开,“他来了,这就够了。”
—
食堂的蒸笼揭开。
江晚舟用屉布捏起馒头,指尖烫得发麻。
沈星潋近来总说饿,夜里常要加餐。
“给你嫂子留的?”大师傅停下来喝粥,“看你这细心劲儿,倒像个要当姑妈的样。”
江晚舟把馒头往筐里码:“她怀着孕,得多吃点。”
蒸笼的白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大师傅,您说做件新棉袄,用啥颜色好?”
大师傅敲了敲锅沿:“红的呗,喜庆。”
“男生的。”
他突然反应过来,往她脸上瞅,“咋?有喜事了?”
江晚舟的脸腾地红了,往筐里又塞了个馒头:“我先回去了,嫂子该等急了。”
推开院门时,沈星潋正坐在院里择菜。
明原趴在石桌上画画,在纸上涂出歪歪扭扭的。
“回来了?”沈星潋抬头笑,“今天的馒头闻着格外香。”
江晚舟把筐往石桌上放,挨着她坐下,伸手帮她择菜。
海菜的边缘有点扎手,像没磨平的细沙。“嫂子,我上午去码头了。”
“见着了?”沈星潋的手顿了顿。
“没说上话,就远远看了一眼。”江晚舟的指尖划过菜梗,“他瘦了点,头发留长了。”
沈星潋往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你哥也见到了吧。脸拉得老长。”
“哥就是嘴硬。”江晚舟把择好的菜放进盆里,水声哗啦响,“他说周清钰托他带句话,让我别担心。”
她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木簪,簪头刻着朵小雏菊,“还带了这个。”
沈星潋捏着木簪,指腹蹭过光滑的木面:“这手艺,跟你那个木盒是一套的。”
她突然笑了,“他倒是有心,连你喜欢啥花都记着。”
“星星,你说……”江晚舟的声音有点发飘,“我要是跟他去京市,能习惯不?听说那边冬天冷得很,雪下得能没过膝盖。”
“我也舍不得你。让他留在岛上又耽误他。”
“咋不能习惯?”沈星潋把木簪往她头上比了比,“你手脚勤快,到了哪儿都能扎根。再说了,他要是真心疼你,还能让你受委屈?”
她往灶房的方向努了努嘴,“我昨儿个翻箱子,找出块红布,给你留着做件新衣裳,正好配这簪子。”
江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我还没跟他说定呢……”
“早晚的事。”沈星潋往盆里倒了些水,“你哥回来时跟我说,周清钰托张医生买什么什么,说是给我补身子的。”
她瞟了眼江晚舟,“你哥那嘴,硬的很,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早认下这门亲了。”
明原举着画跑过来,纸上的太阳旁边多了个小人,穿着花衣裳,扎着长辫子:“小姑,这是你!周大哥说要给你买花衣裳!”
江晚舟接过画,指尖抚过歪歪扭扭的线条,眼眶突然有点热。
“明原咋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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