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门锁,清脆的咔哒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明显。
这栋楼隔音一般,可能因为深夜,寂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隔壁的婆婆也是独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喝水呛到了。
覃月停下动作,扬声问到:“李奶奶,还没睡吗?”
她拔出钥匙,转身到老人的门前敲了几下。
门后传来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伴着咳嗽,还有点嘶哑,“睡了睡了,小覃啊,今天回来挺早啊。”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也早超过了老人睡觉的时间。
“是啊,加班晚了。哎,我忘记买饭了,我楼下买点吃的去,奶奶需要我过来,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覃月一边按开电梯,一边收好钥匙下楼。
电梯从14层向1层移动的过程中,她把斜挎包整理好,数着楼层捂着胃口。
胃无端的有点紧绷,像是饿狠了一样,拧在一起。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还没关门,值班小哥哼着歌整理着货架。
落地玻璃边狭窄的桌椅前,有个疲惫的中年人边吃着泡面,边翻阅着手边的杂志。
拜良好视力所赐,覃月看到封面上的主标题,《波音飞机事故频发,行业巨鳄紧急应对》。
她走进店里,挑选饭团三明治,转到货架背后时,看到玻璃反光上,中年人的视线转向了这里。
她放下手中的饭团。
中年人咽下口中咀嚼的食物。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中年人站了起来。
就是现在。
覃月猛地向外冲去,把身边的椅子随手推到,身后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伴着店员小哥的惊呼。
中年人追了出来,但因为桌椅的拦截慢了一大截。
覃月铆足了劲,跑的极快,那人眼看追不上在她身后呼喊,“等等!警察!”
守法公民并不搭理,跑的更快。
此时已是深夜,仗着对小区附近地形的熟悉,覃月向附近的夜市冲去,很快混入人群。
她把外套脱掉塞包里,摘掉眼镜,头发披散,挤到烧烤摊前,把包一扔占座,接着跟身边人自然地搭话,直抱怨等得久。
她拿出小镜子对镜补妆,看到身后不远处,几个人在人群里穿梭,像是在找什么一样,探头探脑,逐渐分散开来。
她这才放心下来,起身拿了瓶冰可乐,扫码下单。
本来疲惫到只想好好躺着的人,又被迫精神了起来。
吃到一半,手机嗡嗡震动,点开果然是工作群里在刷屏。
油腻中年二老板又在大半夜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群里没人搭理他,也没人骂他大半夜的是不是有病,为了这份儿工资,大家都在忍。
二老板见一直没人说话,开始艾特覃月,谁让她是项目组长呢,谁让她是最不愿意辞职走人的呢。
几年前,为照顾覃月独身了一辈子的伯伯去世了,覃月在世上再无亲人。那段时间,她还住在老屋,每每头疼起来,再没有能关心询问再端杯热糖水给她的人。
比起身体的疼痛,精神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令人难以承受。
这样痛苦几年后,她还是选择离开了老屋,离开了县城,到千里之外的大都市工作生活,希望忙碌的工作、拥挤的人群、鼎沸的人声能帮她掩盖内心的空白。
现在手头这份工作,虽然忙碌,但薪资不错,虽然假期少得可怜,但对她这个没有家的人来说,假期也没有太大意义。
于是,她就这么暂时停下脚步,在这个城市定居。
只是今夜,被这么无端折腾一回,覃月的情绪莫名烦躁起来。永远回复“好的好的收到可以”的她在群里撇下一句“再说老子罢工”,直接退群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独居女性总是更容易被盯上。在老家生活时、刚搬到新城市时。虽然她尽量掩饰着自己没什么亲朋好友、孤单单的样子,但在哪里生活久了,都还是会被注意到。她倒不觉得尴尬,只是偶尔担心安全问题。这套房子她刚搬进来不久,是个贵一些的新小区,据说安保可以,电梯也有梯控。
隔壁李奶奶的家人在另一座城市,她也是独居。覃月刚搬来时,面对来自长辈的热情和关心,即使警惕性再高,还是泄了一丝气儿,没忍住,把自己的情况都交了底,坦白了自己无亲无友。
李奶奶主动提出两个人相互照应,但她心里清楚,老人腿脚利索,自己生活完全没问题,是老人怕她不接受才假作需要帮助。两个独居人也约定了暗号,如果觉得哪不安全,就做隐蔽的口头提示。李奶奶从不会问候她回来晚了或回来早了,今天这么一问,就是情况不对。
果然又被找到了吗?
覃月有些苦恼,可能她过度敏感,自从伯伯去世后,她总觉得暗处有些视线在打量着她,像是在找她,或是试探她。
这个新家刚搬来不久,她也没想好还要不要继续换地方住,她舍不得李奶奶,来自长辈的关怀总让人留恋。每当老人干燥温暖的手拉着她的手轻拍,她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她小小的身体可以趴在伯伯膝盖上听他讲故事的时候,阳光从玻璃窗洒满客厅,家里暖洋洋的、亮堂堂的。
打住自己发散开来、伤春悲秋的思绪,覃月自嘲地轻嗤一声,草草吃完这顿烧烤,她返回公司,准备加个班,再在公司凑合一宿。等天亮了再想那些烦扰她的事情,到那时,喝杯温暖的、高浓度的咖啡,一切都会变得清晰……视线、思路或者其他。
“老人家,实在抱歉,打扰您了。”
坐在老人屋里的一位中年男子带头站了起来,他身后两个年轻人也先一步到门口等待,“希望您相信,我们确实是为了执行公务而来,因不便于出示工作证件,只能给您看这张证明信函。”
中年人将手中盖了大红章的文件拿给老人,满怀歉意地说,“打扰了您今晚的休息,真诚地向您道歉。”
李奶奶不置可否地哼一声,“反诈宣传可说了,证件也能伪造不可信,拿不出证件的更得小心。前些年,电视里还说,有个装作领导的家伙招摇撞骗,一个大男人聘了俩跟班儿,到处说保密工作不能透漏身份,最后被抓了。”
中年人有点哭笑不得,决定还是不再说服老人家了,“再次跟您道个歉,我们是有重要公务找覃月,也请您对今晚的事情保密。”
“要是公务,怎么不光明正大地找人?”李奶奶还是有点生气,“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谁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再不济你们叫小毛带着来,我还能多听你们几句话。”
小毛是社区警务值班室的年轻警员,深受小区居民们的爱戴。
几个人生怕老人家把这事跟物业、跟邻居分享,低声商量几句,还是联络到了小毛,把他叫到老人家里来了。
大半夜的,小毛警员一路战战兢兢地来,生怕是什么出了什么大事,等到了老人家,看到三个陌生面孔,又看了盖了红章的介绍信,想到顶头上司要求严肃保密,知道了这大概真的是什么重大任务。
他赶紧把老奶奶劝到一边,仔仔细细嘱咐了,这才打消了老人投诉物业再报警的念头,“李奶奶,你打报警电话也是我来出警,我给你保证,这都是真的。”
“李奶奶,覃月的工作单位是哪里啊?”小毛拉着李奶奶的手,缓和老人家的情绪。没办法,覃月刚搬来还没有做信息登记,还是得问老人家。
“我只知道在XX街那里,个体户老板,用电脑的工作。小覃和我说过,同事不多,每天上班就是工作,大家话都不说,这孩子又内向,这样的工作可不合适年轻人,越干越不吭气了。我都劝她好几次了,看看有没有个活泼点儿的工作能做……”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满是担心爱护。
一行人离开了李奶奶家,此时已近凌晨两点。追踪过覃月的的几位同事与他们汇合,“刘队,这个覃月的警惕性很强,身手意外地矫健,也很有反侦察意识,果断选择往人流多的地方跑,混入人群很快就消失踪迹。”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们应该是找到她了。”
覃月工作地点在本市地标建筑内,四十几层的大厦高入云端。她的工作环境很安静,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没有说话声。偶尔放空时候,她会望着窗外发呆,想要是哪天外敌来袭,首当其冲的定是这栋大厦。届时在37层工作的她如何逃生,路线选择,应急方案,被困补给,防身武器……
回神时,覃月端着咖啡啜饮一口,笑自己天马行空,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可能性。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伯伯。每到一个新地方,伯伯都要给她分析地势地形、作战排布,她猜伯伯以前就是做这方面工作的,也许是“职业病”。可即使她耳朵都听起了茧子,从懵懂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好奇提问变成机械回复,伯伯都没有停止这个习惯。
邻座的小张是今天最早到公司的,他重重地用肩膀砸向覃月的肩膀,然后竖着大拇指把早餐递过来。
“你这平时闷不吭声的,昨晚扔个大炸弹啊,哈哈哈。老胡在群里跳脚十分钟,发现你又退群又删了他,也不吭气了,说不定一晚上没睡着。”
小张把手里的杂志随手仍在桌上,杂志标题醒目“波音四天三起事故,将成立调查组彻查问题”。
“最近怎么都在说飞机的事儿啊。”覃月揉一揉眼睛,靠在椅背上伸懒腰,“这是漂亮国要出事儿了吗?”
“虽然新闻报道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情,但也有些可用信息,”小张最爱研究国际局势,又是军事迷,“说的是波音的管理层大换血,内斗呢,顾不上检修和生产,所以总出问题。但我觉得这里面不止这些事儿……”
小张把脸凑近,睁大了眼睛等着覃月接着问他。
“什么事?”覃月配合地问,咬一口包子,然后佩服这人居然给同事带了韭菜馅儿的。不知道要说他神经大条,还是嗅觉坚强。
“大家都说,”小张把声音捏的小小的,即使偌大的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还是环顾一周,凑近了说,“你知道主流大国都在默默增加军备费用吧。”
“这我还真不知道。”
韭菜味儿熏得凑近的小张一皱眉头,“哎上班时间你怎么吃韭菜馅儿啊……”然后想到是自己选的包子,果断换了话题,“有人分析说,波音公司是接了大单子,研究陆海空三栖作战新兵器,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有人猜,我觉得这是内部人士,是……”
“是什么?”覃月皱眉,“你这什么发音,咕噜咕噜的。”
“是人形兵器……”小张干脆凑到她耳边,用气音小声说。
据传,主流大国都参会过人形兵器研发,但可能涉及伦理问题或单纯从技术角度难以控制,又陆续喊停。
“你说,我们都知道了,国家能知道不?”小张继续偷感很重地小声问,也顾不上韭菜味儿了,期待覃月开口讨论。
覃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些,但本能就是对这些话题很抗拒。自记事起,她也没怎么看过军事频道,她和伯伯最爱看的是人与自然。
“第一,如果是真的,你都知道了,国家不可能不知道。第二,我觉得你们这都是坊间瞎传,前阵子还有人说某国首脑夫人被暗中杀害,后来隔了大半年,不也正常出席活动了吗。”覃月摇摇头,忽然和老胡对上了实现,看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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