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一迟疑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碰一下他的嘴唇,这种**像怀里抱了一只不安分的奶猫一样滋扰着她,然而她又不敢如此。
她知道这个举动很暧昧,然而杜毓文好像并不喜欢和她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他连拉着自己都只会握着她被袖子包着的手腕,她从来对身边人的态度很敏感,当然也会注意到这些。
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她想试一下,于是她俯下了身,慢慢地靠了过去。
杜毓文惊醒了,下意识地推开了少女的身体,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李青一坐回到了桌前,别着头,不看自己。
“怎么了?”他问道,他感到这个少女周身都笼在一股深深的失落之中,“不小心睡着了。”他小声地说,然而少女明显追究的不是这件事。
李青一依旧背对着他自己坐着,微微地扣着肩,低着头。
杜毓文觉得自己闯祸了。
但是他一时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闯的祸。
他小心地偏了偏头,努力思索着前因后果。
“刚刚可是碰到殿下了?”他问道,他朦胧的记忆里好像这个少女靠了过来,也许是想给自己盖个被子吧,他想,但是冷宫中的日子让他的精神紧绷了整整几百个日子,到现在也没法完全松懈下来。
“没有。”李青一轻声说,她吸着气,不想哭出来,“没有。”她重复道,“即然先生不愿意我碰你,那我以后。。。”
杜毓文打断了她,“没有那回事。”他激烈地反驳道,然后下一秒钟觉得自己发言的实在太快,一点都没有过脑子,完全把内心袒露了出来,“没有,”他苍白无力地重复了一遍,“那殿下要怎么碰?”
李青一偷眼看了一眼他。
她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她转回了头,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手。
“就,那些啊。”她低声说,感觉血开始往脸上流了,她的声音开始变得细若蚊蝇了起来,“那些话本里的事啊。”
“你以后还要嫁人呢。”杜毓文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
李青一站了起来,她紧紧地捏着拳头,她很少做这个动作,感觉指甲刮得她手心生痛。
她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这种感觉实在很陌生,她感觉浑身发抖,指尖发麻。
“嫁人?”她问道,“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嫁人吗?从现在开始就准备着献媚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杜毓文跌坐回了椅子中,他没来由地感到了恐惧,撤回了目光不敢去看这个少女,也不敢回答她的问题。
他没法做什么保证,他猛地咳嗽了起来,胸口也疼得厉害,他弓起了背来,感觉刚喝下去的药的苦味返回到了嘴里,他怕得很,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现在太无力了,是他从不熟悉的无力,他曾经对自己的人生,甚至于这个世界握有非凡的权柄和掌控力,然而现在,他连制止自己不把好容易喝下去的药吐出来都做不到。
他是为了让她嫁人吗?
“不是,”他软弱地辩解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能度过幸福的一生。”
他伸出手来掐着自己左臂手腕上三指的位置,那是京城的王太医告诉他的办法,如果喝了药想吐,就掐着这个穴位,能多少压下去几分。
穴位被他掐的发紫,不知道是王太医的秘方起效了,还是疼痛带来的清醒,他感觉自己多少稳住了些心神。
“如果你希望我幸福的话。”李青一轻声说道,“那你还是换一个人期待吧。”
少女的神色变得有几分从这个世界中解离出的冷漠和超然,“我很清楚,我一直都很清楚。”
“我这辈子是很难幸福的。”她轻声说,“连我的父亲都不爱我,如此顺理成章的爱我都没有得到,我从未觉得别人会爱我。”
“当然我也不想和任何人攀比。”李青一认真地说,“毕竟还有吃不上饭睡不好觉的百姓在,我能有吃有喝地活到这么大也很不错了。”
“所以我的人生早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世俗意味上的完美的幸福了。”她说。
杜毓文愣住了。
他一直知道这个少女聪明而敏锐,但是他从没想过她竟然会如此仿佛置身事外地审视自己的人生。
“所以,”李青一轻声说道,“所以我只要我觉得是幸福的生活就好了。”
他自顾自地谋划了这么多,唯一忘记了问这个少女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了。
他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这么自大。
可是,杜毓文想,李青一她今年才十七岁,她太年少也太纯粹了。
于是他未置可否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对不起。”
如果他能给她一个承诺就好了,如果他有什么确定的未来就好了。
可他甚至没法估计他还有几年好活。
他很累,累得每一口喘息都像是刀刃在磨着胸口。
李青一伸出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上,指腹柔柔地阻拦着他的手指,在他没有留意的时候,他几乎要把自己的皮肤掐破了。
他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连对爱他的人一句承诺都说不出,他如果和上一次来到这座平川城的自己说,那个自己一定是不会相信的。
杜毓文眨了眨眼睛,竭力克制住眼睛的酸涩。
他伸出手,轻轻地反扣住了李青一的手。
“对不起。”他重复道,“我只是。”
李青一制止了他的道歉。
“没什么的。”她轻声说道,“我只是把我怎么想,说了出来而已。”
她垂下了头,匆匆地抬起了另一只手,试图把泪水擦干。
杜毓文抬起手来,试探性地放在了她的脸上。
“难得今天晚上这么好,”他轻声说,“我们都不要哭了吧。”
“你接着看书,我接着想杨师古的事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李青一点了点头。
“可以。”她回答道,“但是我不想看书了。”
“先生坐在这里不太舒服吧。”她轻声说,“我想把桌子换到另一面去。”
杜毓文站了起来,他也想起来活动一下,平复那阵翻江倒海。
“好啊。”他说,“我觉得我们至少还要再在这里呆上一年呢。”
“你觉得哪里不好,就改哪里好了。”杜毓文说道。
“只会在这里呆一年吗?”李青一问道,她看向了窗外。
“殿下舍不得这里吗?”杜毓文问。
“不知道。”李青一说道,“只是觉得在这里比在京城快活,先生在这里虽然很忙,但是总觉得先生就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杜毓文笑了笑,“我们回到京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他说道,他总算有什么胸有成竹的事了。
李青一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样吗?”她说道,“那真的太好了。”
“我说你就敢信吗?”杜毓文有意让气氛多少轻松些。
“嗯。”李青一郑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杨师古是不是要遭报应了。”
杜毓文笑了起来。
“我觉得,快了吧。”他说,李青一转过了身来,也不琢磨那面墙到底放不放得下桌子这个问题了,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先生是有什么计划了。”
杜毓文点了点头。
“事以密成啦。”青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反正,应该很快就会看到什么消息吧。”
“好吧。”李青一笑了笑,“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她真的很想看到杨师古为他所做的那些事付出代价啊,杜毓文想,那至少这个他是可以为她办到的。
杨师古从某种意义上算个蠢货,屁股擦的一点都不干净,杜毓文计算着,只是不知道何瑛华会有什么应对。
李青一说的没错,他可能就是个劳碌命,虽然思考这些很费心神,但是他觉得他在忙起来的时候,好像的确自在了不少。
看来他真的还有几分余热没用完啊。
“先生又想到什么了。”李青一说道。
“有那么明显吗?”杜毓文问道。
“嗯。”李青一点点头,“先生一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把眼睛低下去,然后有意无意地咬自己下嘴唇。”
“这样。”杜毓文笑了笑,“殿下想事的时候,就会把头歪过去,好像这样能想的更清楚似的。”
“真希望好点子能这样被从耳朵里倒出来啊。”李青一由衷地感慨道。
好新奇的比喻,杜毓文笑了起来,他发现他很舍不得,舍不得这样的时光。
也舍不得这个少女,真的会离开他。
他轻轻地用手指摸着那块被掐紫的皮肤,反复按摩揉捏着,希望能把它尽快恢复原状,虽然他知道这丝毫心急不得,正如他的身体一样。
王太医说好好养着,也许日后不一定会如何呢。
他也许应该接受简明的参汤,平日里也多补一些,他想,他到底年轻,身子有所好转,皇上也不至于太起疑吧,那黄瑛就是个麻烦了。
他应该怎么藏起来自己想活下去的野心呢?他用力的思考着,然而下一秒他感到荒诞的有点想笑,活下去居然在皇上那里成了了不得的野心。
李青一思忖了一会,似乎想好了怎么挪桌椅,准备一会告诉下人。
杜毓文看着少女的背影,她似乎长高了些,或者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蜷成一团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了。
也许比起来那些世俗上的繁文缛节,他更该让她有能力保护她自己。
比方说,让她从杨师古这件事开始,直面世界的一些隐秘和规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