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没有回答，只是用黝黑的两只眼睛盯着前面，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
我有些着急，又再次问了一遍：“师傅？车上的人呢？”
那司机终于回过头对着我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小伙子，你别开玩笑了，车上的人不都在呢嘛？”
我的脑子唰地一下一片空白，只有砰砰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转。
这车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是司机在说谎，还是我真的看不见？脑子在飞速运转。
我猛地攥紧了兜里的东西，指节泛白，死死盯着空荡的座位：“哪里有人？！”
司机却不再理我，只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把头转了过来，，嘴角那抹僵硬的笑越拉越大。
这时，我的额头突然滴下一滴粘稠的液体。
我下意识抬起头！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猛地抬头！就看见车舱顶上竟密密麻麻贴满了人！
他们的身体怪异地粘在车顶，手脚全像断了似的折在背后，无数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齐刷刷盯着我！
下一刻，所有的鬼爪朝我抓来，我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直到身体淹没在尸潮之下，直到我的呼吸停滞。
啊啊啊啊！
窒息感突然消失，我猛地从座位上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五色，你怎么了？”
李道长皱着眉头，沉声问。
我惊魂未定的看向车厢，吵嚷的声音依旧，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摇摇头：“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
次日清早，我便和李道长上山。
松鹤观是景安镇小有名气的道观，一路上我们还遇见几个来上香的游客。
走在森林小道上，感受着阳光透过树荫洒在身上，我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不多时，我和李道长登上半山腰，远远就看见了一座青瓦红墙的道观。
我的心情不免开朗起来。
到了道观门口，我和李道长正要迈腿跨过门槛。
我的动作忽然一顿，笑容有些凝固。
“五色，快随我进去吧。”
还未等我回答，迎面走来一个略微肥胖的道长。
“师弟，你回来了！”
那道长眼尾上挑，嘴唇厚实，看上去有些奸诈。
“师兄，这位就是张家小友，张五色。”李道长又转向我道：“五色，这位是我师兄，苍尘道长。”
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叫了一声。
道观里三三两两走过几个弟子，见到李道长都恭敬的颔首。
观内设有三清殿，里面供奉着三位道教最高尊神，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一入殿内我就感觉到一阵逼人的凉气，这里有些太冷了。
谁都知道三清祖师是镇煞驱邪的无上神圣，可我一进这殿就浑身不自在。
明明神像的衣袂、冠冕都雕刻得一丝不苟，可就是透着股说不出的违和。
莫不是各位祖师看出了我与野鬼结亲，故而对我不满？
我上前为各位祖师爷献上三炷香，想借此刷一波好感度。
过了一会儿，李道长对我说“五色，听苍尘师兄说，尊师下山去了，要等三日后才能归来，你就在道观先安心住上几日吧。”
夜色深沉，附近的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我脱了外套在李道长安排的屋子睡下。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屋顶上。
咚——
古老的钟声敲响，这声音宏伟清明，仿佛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我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寻着声音找去。
来到道观后院，那里建有一座三角小亭，亭子里放置着一口黑色大钟。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其他人，于是便想要径自上前去。
“五色小友，该吃饭了。”
我转身一看，只见苍尘道长堆着满脸的笑意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让人家等我，只好先跟着离开。
来到用餐处坐下，我瞧见餐桌上多了一个陌生的道长，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多的样子。
他模样端正，气质优雅，不免让人心生好感，察觉到我的视线，也莞尔一笑。
“这位道长是？”
他替我倒了一杯茶，随后缓缓开口：“我是景山道长的大弟子，道号云峰。”
景山便是李道长的道号，没想到他还有一位大弟子。
早饭过后我随云峰在松鹤山上转了转，他听闻我的遭遇，竟然激动的抱住了我。
“没想到五色竟然有如此曲折的遭遇，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任何妖邪伤害你！”
我尴尬的拍拍他的背，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看着有伤风化啊！
不过听到有人能这样说，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我俩就只能往回走。
还没进道观，我便看见一个年老的奶奶和几个道长纠缠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
云峰神色一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冷意。
“不过是一个疯癫的老妪，不用管她。”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发堵。
等走近了，我终于听清了那个被堵在门口的奶奶嘴里的话。
她说：“还我孙女…还我孙女…”
她衣衫褴褛的跪在那些小道士面前，模样凄惨。
我不免同情，可这毕竟是道观的事，我又不好插手。
云峰说，这位老奶奶以前总带着孙女来道观上香。可有一回下山时，活泼好动的孙女不慎失足坠崖，没了性命。
自那以后，老人就疯癫了，时常跑到道观来闹事，执拗地将孙女的死归咎于道观。
或许是因为听了这个凄凉的故事，我竟然有些失眠了。
打开手机，依旧没什么信号，时间已经临近夜半。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该是观中道士起夜。我正好有了尿意，想着正好凑个伴就穿上鞋子跟着出去了。
一看那胖乎乎的背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分明就是苍尘道长。
不过这大晚上的他偷偷摸摸的去做什么呢？这分明就不是去厕所的路。
他的手里好像拎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想起刚见苍尘道长时发现的端倪，我心底一沉，悄声跟在后面。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溜到了后山上，在一棵老樟树底下坐下，然后把那个黑色布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大口大口啃咬起来。
原来是偷吃零嘴吗？难怪整个道观就他一个人胖。
我默默吐槽了一句，正要离开呢就看见他往树底下刨了一个土坑，然后把那布包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埋了进去。
待他走后，我从藏身的石头后面出来。
鬼使神差的，我跑到那棵树下。
双手刨开有些腥潮的泥巴。
慢慢的先是露出一块布角，随后我闻到了一股难以忘怀的恶臭，差点就当场吐了出来。
这臭味类似于村子里丢弃在臭水沟的病猪，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确定要看？”
正当我要看清全貌，耳边却冷不丁飘来一道磁性的声线，打断了我的视线。
我吓得一激灵，猛地回过头。
只见那人在清冷皎洁的月下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皮肤很白，快要接近于雪一般，唇色却红艳至极，连同那动人的眼尾都带着些许淡粉色。
“娘子，许久不见。”
我微微回过神，不自觉的放松了一点。
“你咋来了？”
这野鬼这么长时间没见，现在又为何突然现身？
他似云一般飘到了我的身后，乌黑的长发在夜色下肆意飘散，整个人宛如勾魂的艳鬼一般诡谲迷离。
“呵，我若再不来，只怕你就要进了那群妖物的肚子里。”
男人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似乎是在挑衅我！
“什么意思？”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神轻轻掠过那个土坑。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里看去，这一次，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里面埋的是什么。
我瞬间别过头，哇地一声吐出来。
那里，赫然埋藏着一颗被啃掉半边脸颊的头颅！
从那头发的长度来看，应该是个女孩。
我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个女孩应该就是那个老奶奶寻找已久的孙女。
她并没有掉下悬崖摔死，而是被道观的妖物抓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声问道。
随即又忽然一顿，仿佛所有的杂糅在一起的线索忽然被解开了。
“我们成亲的那天夜里，你可有差人送过聘礼？”
那男人歪头看着我，语气还有些委屈：“娘子，你可知我早已亲自将聘礼送到了你的手中。”
吹呢嘛！除了那把剑我咋啥都没见着！
等等……
“那把剑就是你的聘礼？”我问道。
男人仍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微垂下鸟尾似的睫毛。
可我却明白了他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天晚上来的那些人便是妖物无疑了。
难怪我刚进道观就闻到那股和纸媒婆一模一样的骚气，原来一开始那个上我家的纸媒婆和苍尘道长就是同一只妖扮的。
“意与玄通，气共阳融；剑随心转，万法归宗。这便是玄阳剑的剑义。”
男人的衣袖轻扬，玄阳剑便临空而降，他把剑交于我，接着又说。“此后你便是它的主人。”
我握紧玄阳剑，感受到内心与其产生的共鸣，周身如被洗涤一样通透开阔。
既然那些人不是野鬼派来的，那我的心里也有了谱，我看着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头颅，心底涌起一股无言的愤怒。
这样美好的年纪，这样可爱的孩子，竟然遭遇了如此毒手，即便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更何况这些妖物如今正在打我的主意。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查清楚这观中究竟藏了多少妖物。
“你可知……哎？鬼呢？”
我正想开口询问，那男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似是想起什么，我对着空气大声喊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空气中飘过一丝轻笑。
“吾名——萧冥。”
靠，怎么和田螺姑娘似的，干完活就走。
我暗骂了一句，随后就想先回道观。可手里的剑让我犯了难，总不能这样拿着回去吧。
我看着手里的长剑，学着萧冥轻声念道：“意与玄通，气共阳融；剑随心转，万法归宗。”
转瞬间，玄阳剑便在掌心消失无踪。
我惊喜的看着它，又再次诵一遍口诀，它又应声重现在手中。
“豪剑！”
回到道观，我先是清洁了一下双手，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躺回床上。
正当我以为这一夜就要这么过去了。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那人的脚步实在太轻，甚至不仔细听你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我没有睁开眼睛，却仍旧能感受到那股狂热的视线。
“五色……”
我感受到那人冰凉的手抚过脸颊，那人轻声唤着我的名字，好像有万千的眷恋。
我听出来了，这是云峰的声音。
我张五色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直男，直男！我在心里痛苦的呐喊。
“你是我的……”
这话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差点没忍住当场给他一拳。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离开了。我慢慢睁开眼睛，却再无一丝睡意。
很好，我现在确定了道观里的第二只妖。
这尼玛哪里像正常人，就快要把“觊觎张五色”五个大字挂在脸上了。
好好的道观竟然被妖邪占了去，难怪我刚进道观就闻到一股冲天的骚气，原来一开始那个上我家的纸媒婆和苍尘道长就是同一只妖扮的。
那仔细想想，那李道长既然有那般神通，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弟子和师兄是妖物呢？
除非，他也是妖。
“五色，师父请你过去。”
屋外传来云峰清冷的声音，想起昨夜这人变态偏执的模样，我是浑身一激灵。
“好。”我连忙答应。
来到李道长的住处，我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模样清瘦的老道端坐在蒲团上。
“这位便是瘦石道长吧？”
那老道长并不言语，甚至没抬眼皮看我一眼，只是作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正是，这位就是我的恩师瘦石道长。五色，我已经将你的事告知恩师，你放心，师傅已经答应出手相助。”
我装作一副惊喜的模样，故意扑上去抱住那装模作样的老道。“瘦石道长，您的大恩大德我都不会忘记的！“
那老道险些坐不稳，只能狼狈的向后撑着身子，可即使这样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暗暗咋舌，这瘦石道长莫非是真的？下一秒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真的又如何，连道观进了妖孽都看不出来，估计也没什么本事。
“呵…”
边上的云峰轻笑出声，盯着我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有化不开的柔情和宠溺。
我吓得立马正经起来，胡乱找了个理由就溜之大吉。
好家伙，要说这道观里我最怕的是谁，那绝对非他莫属了，毕竟别人都只是想吃我的肉，而他是馋我的身子啊！
刚要回到住处，我就看见苍尘道长鬼鬼祟祟的朝后山走去。
我心思一动，就跟了上去，没想到他钻进了林子里就没了踪影，我只好原路返回。
刚往回没多久，我便察觉出不对劲，从排列的树木以及周围熟悉的矮灌木丛来说，我又回到了原点。
这感觉莫名熟悉是怎么回事……
[猫爪][猫爪]留脚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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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松鹤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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