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岭进来时,宁臻玉躺在床榻上,盯着床帏发怔。
他面有病容,颊上的血色像是同他的希望一起流失了,原就雪白的皮肤如今甚至像是透明的,仿佛笼着一层隐约的雾气,叫人难以捉摸。
谢鹤岭注意到床榻边的夜明珠居然还是好好的。他以为自己不在,宁臻玉这一点就着的性子,有点力气便会将这对夜明珠砸了。如今看来相安无事,宁臻玉甚至视而不见,倒像是已经不在乎了。
同样被他视而不见的还有谢鹤岭。
谢鹤岭拂了珠帘进来,他也毫无反应。
于是谢鹤岭这位主君,亲自去开了窗,替他将床帏挽起。
“身体如何了?”他关怀道。
宁臻玉连点个头的客套也欠奉,谢鹤岭也不恼,接着道:“若是还有哪儿不适,便请太医回来瞧瞧。”
他说着,见宁臻玉垂在榻边的手腕上青青紫紫,他知道这是自己捏出来的,视线停留片刻,又瞧见了手心里横着几道细小伤口,隐约的浅红色——约摸是前晚宁臻玉挣扎时,指甲在掌心掐出来的。
“下人们照顾不周,怎未瞧见这处伤口。”
谢鹤岭今日很有闲心,拂袖坐下了,他身上还穿着紫色官服,倒不嫌麻烦,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小瓷瓶,托着他的手替他上药。
宁臻玉的手白皙修长,指节纤细,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文人的手。谢鹤岭很满意他的手,上完了药,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看向腕子上的淤痕。
袖子一落下来,便显出更多,大多将要淡去了,呈现出一点憔悴的昏黄。谢鹤岭的手探了进去,解开他的衣裳,将人细致地端详一遍,就如前夜在马车里时那般。
这般轻佻的扫视,宁臻玉依然无动于衷。
“下次若觉着疼,直说便是。”
宁臻玉只从这句软语温存里听出潜藏的恶意,短促冷笑一声。然而嗓音嘶哑,这点气声便格外显得嘲弄。
谢鹤岭手指正抚在他腰侧的指印上:“你是想说你不觉得疼?”
宁臻玉冷冷的不说话,也无反应,只在谢鹤岭的手往更隐秘的地方探去时,他忽然抬手,一把按住了谢鹤岭的手背。
宁臻玉一向反感与人接触,何况是谢鹤岭。握住手背这样的动作,在旁人那里也许代表亲密,然而在此时此刻,在他和谢鹤岭之间,这是很直白的抗拒。
只是他正在病中,浑身虚软无力,手上更无力气,谢鹤岭看他一眼,照旧往下。
“你若不想遭罪,还是服软些为妙,”谢鹤岭语气平淡,“还是说你想让他人代劳?”
宁臻玉只闭上眼,嘴角紧抿,没有说话。
谢鹤岭却知道宁臻玉不会再反对。
以他的清高性子,被谢鹤岭碰触已是难以忍受,哪里能忍受再借旁人之手。
*
璟王府。
碧瓦飞檐的楼阁上,璟王随意坐着,听京兆尹在旁禀报近日京中公务。
檐角的风铃随风轻响,京兆尹年纪大了,在这里一站便是大半个时辰,璟王又是个折腾人的脾气,寒风天不关门窗,就这么坐在窗边吹冷风。璟王还在壮年,气血正足,他却是老骨头一把,只觉胡须都要冻硬了。
他好不容易将这些事务禀报完,见璟王望着外面出神,不由跟着往外一看,楼下一片水池,绕着一片竹林,寒风扫过便是一阵落叶声响,无甚特别。
京兆尹咳嗽一声,搭话道:“璟王这是在看……”
璟王懒洋洋道:“秋叶衰尽,本王欣赏欣赏这片竹林将死之声罢了。”
这话在当下时局实在别有用心,换个人恐怕明日奏折里就要被弹劾妄议圣上了,可如今当政的是璟王。京兆尹只当自己没听见,笑道:“璟王好兴致。”
“听闻你和谢统领前日去了灵松山,那里的枫林景致如何?”璟王忽然问道。
京兆尹叹了口气:“下官去得不凑巧,午后尚且是个晴日,傍晚便隐隐聚拢乌云,没多久便下了场雨。只在山上闲住两日,没看成红枫夕照的胜景,委实遗憾。”
“哦,本王怎么听说谢鹤岭昨日便已在府中了?”
京兆尹一顿,一时间为璟王的消息之灵通咋舌,又摸不准璟王的心思,斟酌着道:“是,谢统领说是府中有些急务需要处理,中途便打道回府,不曾在灵松山过夜。”
璟王笑道:“中途便回去了,还是急务?”
得到确认,他笑得愈发畅快,拍了两下扶手,似乎得意极了。
璟王一贯喜怒无常,京兆尹实在不知他心思如何,只得赔笑,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这时王府中的仆人上来奉茶,一名美貌的少年递了茶给京兆尹,再是色若春晓,他也不敢多看。
璟王笑够了,似乎心情不错,也不像往常那般挑京兆尹公务上的错处,摆摆手让他退下。京兆尹当即告退,刚退至门口,忽听一声叮当脆响,竟是那美貌少年失手将茶杯碰翻了,茶杯摔坏了也就罢了,茶水却正洒落在璟王腰腹上。
全京师的人都知道璟王脾气暴戾,京兆尹摇摇头,这便照旧下楼,飞快走了。
璟王还未说话,那奉茶的少年立刻跪地讨饶:“王爷,奴告罪!”
他急忙扯了衣袖擦拭璟王的衣摆,像是怕极了,下意识讨饶,跪地的姿态便呈现出十分婉转,是一种刻意的妩媚,任谁见了都要怜惜动心。
然而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刚缠上璟王的腿,璟王嘴边笑意还未完全褪去,便忽然发作,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你也配碰我?”璟王面露嫌恶。
楼下的王府守卫听得动静,很快奔上楼来将人按住,管事的甚至熟练地将人的衣领提起。这少年面有愕然,仿佛不能置信,璟王居然真的能下此狠手。
此时屋内站了好几人,璟王的衣摆还是湿的,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替主子擦拭,似乎王府中的所有人都已了解璟王的好恶,唯有这新进府的少年异想天开献殷勤,胆敢冒犯,还是这样粗陋的手段。
璟王冷冷道:“去,挑断他的手,拖去后院。”
那少年哪里受过这种罪,面无人色,登时伏在地面痛哭求饶:“王爷,奴不敢了!求王爷饶恕!”
他试图求得主人谅解,以一张美丽少年的垂泪面容。
璟王却只冷冷擦拭自己的衣摆,似乎憎恶已极,冷笑道:“饶恕?若是在宫中,都不必本王亲自发话,直接打死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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