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干什么？”廖南晨的声音霎时冷了几分，“我刚才说了，搬家后我们两家就没再来往，后来再碰到峦心，他就一个人住学校附近了，说奶奶在老家，没跟他过来。具体的他没说，我也不打算问。我劝你少点好奇心，别拿他家里的事烦他。”
“我没……”齐峳想解释，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咽回去，“知道了，我不会去问的。”不光答应，他还握着手机自己点了点头，没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齐渺倒是被他逗得噗嗤笑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廖南晨“咦”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谁？你是和女生在一起吗？”
齐峳老实承认：“渺渺姐在我家。”
“噢！”对面突然惊喜地高呼一声，“那正好，我有事要同时找你们两个。”
齐峳发现廖南晨真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在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不要窥探别人家**，此刻又立马从严肃的氛围里脱离出来，语调难掩兴奋，“这次我查过了，周末是晴天，大晴天，我们去爬山吧！把上次没去成的补回来！”
“你不是准备要考试吗？”齐峳还记得齐渺说过的话。
廖南晨嗓门一如既往地大，没开扬声器，声音依旧能扩散到房间的各个角落，齐渺隔着段距离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温和地一笑：“看吧，这就是廖南晨，没有烦恼，每天只想着玩。”
齐峳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廖南晨见听筒这边无人响应，进一步吆喝道：“那就考完再去。不止我们，也要峦心和程宴也一起，我和他们说过了。可惜清清不行，她太小了，晚上出门不安全。”
“晚上？”齐峳愣愣地问，“爬山？”他不知道这两个词为什么会关联在一起。
“当然要晚上，不然怎么看日出啊？”那边理所当然地回复，“冬天最适合露营了！我们到了先在山脚营地搭帐篷，晚饭一起煮火锅，吃完可以聊天看星星，累了就去帐篷里睡觉，第二天凌晨上山，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正好到瞭望台……”
“挂掉，快挂掉，光听我就已经觉得累了。”齐渺嫌弃地摆手，嘴角却是在笑，“我要买睡袋。我一定要睡在睡袋里，不然会冻死的。”看样子，她已经对即将到来的行程充满期待。
齐峳别说爬山，连在外面和朋友过夜的经验都没有，听着廖南晨的描述，他眼前仿佛看到大片大片厚重又浓艳的朝阳，心里隐隐有点激动。不对，颜色很鲜艳的那种是夕阳才对吧？不管了，反正他都没亲眼见过。
他应付着把电话挂了，到最后也没答应要不要去。他想去山顶看日出，又觉得现在不是玩乐的时候。他既放不下自己那段缺失的记忆，又好奇曾和楚峦心共同生活过的男女是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就算去玩也难以尽兴。
齐峳幽幽叹气，愁眉不展，齐渺看出他仍在烦心，主动提起刚刚中断的话题；“我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你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他失落地摇摇头：“完全没有。”
“别着急，以后慢慢想就好了。我不是说了嘛，有的事情想不起来，是你的大脑机制在保护你，急不来的。”齐渺笑着安慰他。
“道理是这样的，可我想不起来，就总觉得心里发闷。”齐峳满面愁容地揉揉胸口，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刚醒来发现自己住在齐嵩家，他还劝我别任性了早点回家，我现在是回来了，可我连当初为什么非要吵着离家出走也不知道……”
“那个，小峳。”齐渺表情变了变，神情犹疑，“你连这么后面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吗？从你……进医院那晚，到离家出走，中间隔了得有一个来月呢。”
齐峳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一时不知该不该点头，他把自己的事告诉齐渺，既是想通过她的叙述窥探真相，也因为自从二人相识之后，渺渺姐一直对他不错，他想要以信任回报对方。但他决不希望渺渺姐因此为他担心。
“我之前说，人脑会屏蔽掉痛苦的回忆。”齐渺目光哀伤，眼中是对亲人最纯粹的关切，“看来你感到痛苦的时间比我想得要长许多。我要是能早点……算了。”她呼出口气，勉强笑了笑，“今天我们说太多话了，你现在最应该的是躺下来好好休息。”
齐峳再三向她保证，等她走后就立刻躺下睡觉，齐渺这才放心离开，出门前，她回头晃了晃手机，说等你心情好了，记得在群里回消息，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也记得单独告诉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跟我客气。齐峳说了声好，门一关，真的听话地仰倒在床上，两条胳膊在身侧摸索，找他不知被甩到哪儿的手机。
打开群聊，行动力超群的廖南晨果真已经在群里计划开了，程宴回他“还没考试就想着考完玩什么了，你是小学生吗”。齐峳想了想，在后面跟了一个期待的表情，是个星星眼的卡通小花猫，看着特可爱，很快程宴也回了他：“没见你学习这么积极过。”
学习……哦，学习。齐峳霎时间受到刺激，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去抓被他随手挂在椅背的书包，程宴给他补课时送了他一本英语练习册，他只做了三分之一，眼下突然想起来，便去包里翻找，没摸到，手肘反而把桌上的袋子撞倒了，掉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
听起来，里面的东西挺重。是什么来着？
齐峳翻包的动作停下了，盯着侧躺的纸袋，瞬间又把练习册的事给忘了。
这袋子是他昨天拎回家的。他从兜帽女那边回商场，遇到一直在找的楚峦心，对方把这东西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就将其接过。到家后他依然没什么精神，好像一进门就随手放玄关台了，可能陈妈觉得这是他重要的东西，在他因发烧昏睡不醒的期间给送了上来。
不久前他送了楚峦心钢笔做礼物，牌子是他哥帮忙定的，他挑了自认为最好看的一根包起来，缠上蝴蝶结，又怕楚峦心看到包装有压力，不收，他就又全拆了。
楚峦心肯定不乐意欠他人情，给他的袋子里装的八成是回礼，说是去洗手间却迟迟未归的那段时间，应该去绕路买了礼物。
唉。齐峳今早才退了烧，身上好不容易舒服了点，眼下再次难受起来，胸口也有点发闷。
他弯腰勾着提手把袋子拎起来，起身时眼前一阵眩晕，干脆就近拉开椅子坐下。
袋子里面还有个纸盒，他拿出来，把六个面都看了看，找到开口处，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表面写了名称，楚峦心送他的礼物是盏星空灯，个头不小，得两只手捧着。他对着说明书研究了一阵，把赠送的投影盘装进去，本想直接打开开关，但产品简介那里说这是助眠用的，得先关灯。
齐峳照做，关了灯坐在床沿，按下开关。刹那间，他感觉头顶亮堂起来，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深蓝的光晕中。
他缓缓抬头，面前的墙壁上流淌着波动的水纹，这里仿佛不再是他的房间，而是海底。
天花板上数不清的鱼群悠悠摆动着身姿，向中心闪着亮光的一点聚集，灯在慢慢转动，仿佛成群的游鱼也跟着活动起来。
齐峳伸出一只手，光线被手掌挡住一部分，几只透明的影子映在他手心，他张开手指动了动，一条鱼从他指缝间溜走，游进天花板的海水里。
哪里是星空啊，骗人。明明更像……
水族馆。他经常挂在嘴边的，约会三圣地的最后一站，瞭海市没有的水族馆。
说明里写了会送七张投影片，全是星星月亮，根本没提到鱼。他中了隐藏款，独一无二，是楚峦心专门为他定制的。因为没有水族馆。
绕路给他买礼物的猜想也不成立了，至少绝对不是当天临时决定，楚峦心是早就准备好的，早有预谋。
齐峳仔细回忆了一番，猛地往后一倒，摊在床上。他记得的，他拿了人家精心准备的东西，甚至没跟人家说一声谢谢。
完蛋了，他这么没礼貌，楚峦心是绝对不会喜欢他了。
群消息的提示音响了几下，齐峳愣了会儿神，打开手机，在一片蓝色中辨认大家的对话。
沧海一粟在群里回消息了，齐渺多半已经回了家，齐峳没遵守姐姐临走前的嘱托，不睡觉也不休息，而是锁了房门，在荡漾的水波中说出许久未念的咒语。
那个咒语能让他瞬间来到此时最想见的人身边。
但他有点没脸见楚峦心了。至少人脸不行。
他按熟悉的路线跳上窗台，双脚直立，两只前爪扒在窗户上。天越来越冷，玻璃凝了水汽，滑溜溜的。他两爪一撑，立即就往下滑，肉垫在窗户上划出两道水痕。他担心自己会就此失去平衡摔倒，慌忙叫了一声。
这一嗓子成功引起屋内人的注意，窗户打开了，齐峳爬进来，趴在里面的窗台上喘气。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头顶被温柔的抚摸着，他当即感到四只爪子发软，“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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