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山长吁一口气，道：“当年，若非恩人相救，你活不到今日。她既将姈姑交由咱们抚养，那咱们必得护好姈姑才是。”
卓璃与卓恒并非亲兄妹，这桩事，卓恒一直都是知晓的。
昔年，卓恒病重，卓远山夫妇遍求名医都不能将其治好。眼瞧着卓恒的生机一日日消退，卓家夫妇愁云不散。
每一个医师来了，都会摇头叫他们早早准备后事，在卓恒的棺材打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位头戴面衣的医女。
她初来之时行了一次针，卓恒便不似先时那般难受，卓远山夫妇见此，自是对着她千恩万谢。那人言说这病不难治，只是所费时日过长。
卓家当即备下上房，言说满府奴仆她随意使唤，只要能治好卓恒。那名女子却说，想以命易命，求卓家收留她怀中的女婴。
她说，这是她故人之女，若这孩子跟在她身边，便只有死路一条。卓夫人上前瞧了一眼，便应了下来。
她本就想要有一个贴心的女儿相伴，偏她身子不好，产下卓恒之后身上大损，医官言她不能再行生育。
如今得了这个女婴，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那名医女尽心医治卓恒，卓远山夫妇也守诺，给了卓璃一个身份。那名医女在卓府三个月，而卓恒也在这三个月的时日里渐渐好起来。
那时，卓恒已然记事，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凭空给他变一个妹妹出来。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护好姈姑，绝不叫她沦为一个筹码。”
父子二人又说了一番话，卓恒便离开卓远山那处，自回了院子。他才方入内，就瞧见卓璃坐在他屋内。
她此时尚穿着杜慧宁替她准备的衣裙，她见卓恒回来当即朝他奔去，却因裙摆过长一脚踩着整个人便直接朝前摔去。
卓恒急忙将她将住，道：“怎么不先把衣裳换了？”
卓璃满脸懊恼，道：“本就是要换的，结果我发现了一桩大事！”她站直了身子，很是郑重地抬了手：“我把表姐的镯子弄丢了！”
“阿兄，怎么办嘛，表姐的东西，我，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买得到。”卓璃说着，便微微噘起了嘴。
自己只是是贪图杜家的点心，却不想还要赔进去一个镯子，着实是亏。
卓恒揉了揉她的头，道：“她既然将物件给你戴了，便代表这些是她送你的，丢了就丢了吧。”
“哈？”卓璃不解，只是摸了摸自己的满头珠翠，道：“这么多东西她都送我了？我，我跟她没这么要好呀。”
她们素来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每见面都是要闹出些动静的，何时这等吵得面红耳赤的关系也能收如此重礼了？
“许是姨母的意思，她才不好言拒。”卓恒引着她往一旁坐定，道：“哪个官家姑娘会轻易将自己的衣裙首饰借给旁人呢？既然给出去了，便不会讨要回来。”
“再者，你与她的身……”卓恒刚要说二人身形不一，目光扫过卓璃腰身时便当即避开去，只得再行斟酌用词。“你与她个子不一，她穿不了你的衣裳。”
卓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卓恒瞧着她如今的模样，自然便想到过上几年，她会与人成亲，届时，立在她身侧的人就不是自己了。
卓恒心中不由泛了一丝异样之感，叫他说不清，道不明。他略略偏了头，瞧着院外随风而动的斜竹，鬼始神差道：“姈姑，你可曾想过日后会嫁给什么人？”
“想这个干什么？”卓璃不解，只是顺着卓恒目光所至处看去。“阿兄是想让我嫁个种竹子的？”
卓恒叫她这话逗笑了去，摇着头，道：“姈姑终究是会长大的，日后也会有一个人一直守着姈姑，姈姑希望日后自己所嫁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卓璃双手支着头，道：“像阿兄这样的就很好呀。”
卓恒：“我？”
“嗯。”
卓恒怕她未明其意，又道：“是要一个身形容貌都与我不相上下的人吗？”
“这个自然是要的，但别的也重要。”卓璃放下手，道：“要跟阿兄一样疼我的，会给我时常买好吃的，会带我出去玩，甚至我翻墙偷跑出去，也会在墙外接住我的！”
卓恒听罢，当即听出来她的话外之意。“说吧，又想翻墙去哪里玩？”
卓璃惊觉自己脱口说出了自己意图，下意识便去捂了自己的嘴。
她见卓恒似是未有动怒，这才移开了手，道：“我今儿在表姐院里听人提起的，说近些时日虚市晚间有新来的杂耍班子。”
“而且，虚市最近有好多食摊，听说都是些都城不常见的吃食，很是特别。”
卓璃这心性到底还是未曾改变，心心念念的不是日后要与何人成亲生子，每日里只想着午间吃什么，晚间吃什么。
不过也无妨，待她情窦初开之后，她中意何人，便是何人。
卓恒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应了她，言说过些时日得了假，再带她出去玩。
另一处，赵青棠在听得弄瑶来报时，那张姝丽的面容荡了一抹妖||艳的笑。
“县主，赵明桢一直都没有动暗子，咱们也不清楚他手上究竟是藏了多少人。”
“你急什么。”赵青棠抬手抚上了自己腕间的菩提子手串，道：“赵明桢若是直接动了暗子，咱们就该担心是不是他设的套了。”
“原本往杜家放蛇就不是为了引赵明桢动手，而是为了引宫里那位的眼线。她插手了，赵明桢的暗子还能藏得住？”
依着赵青棠的盘算，她原是打算叫卓璃去赢过赵明桢，随后她再施计伤了卓璃，好叫卓家人牵怒赵明桢。
不想卓璃并未直接去弈那棋，倒叫赵青棠无法再布先时那一局。
幸而卓璃要去饮杜家的宴，赵青棠才将之前就备好的王锦蛇一计用在此时，也算是用得恰当了。
弄瑶觉出味来，道：“那县主，咱们传信过去，叫那行假扮县主的人扮成中伏那般，四散离开？”
“若县主有失，今上必定会严查。”
“过了。”赵青棠站起身来，往窗畔行了几步。“宫里那位最是疑心，咱们若将这事做得太过，她手中那柄剑就不会再摆到赵明桢身上，而是悬在我的颈上了。”
弄瑶仔细思量一番，道：“那，近些时日咱们都按兵不动？”
“且先瞧一瞧风向吧。再过些时日就是她的寿辰了，东宫储副也到了年岁，她应当会借机摆上一场寿宴，好帮着自己的孙儿择一位贵女成亲。”
弄瑶听罢，便也应下了，言说去叮嘱手下人仔细打探着。
赵青棠那处着人打探消息，赵明桢那处江路已然带着消息回了定王府。
“杜府今日这宴叫人都受了惊，杜夫人将满府上下都查了一遍，却是查不出来端倪。杜侍郎如今已经去请了大理寺的人帮着查，看是何人所为。”
“杜侍郎此举动静颇大，只怕明日满都城都要知晓杜家闹了这等笑话。”
“杜侍郎此举才叫高明。”赵明桢立在曲桥之上，取了一点鱼食撒进了池子里，一群红色锦鲤当即游过来聚在一起争抢食物。“即便他不去寻大理寺的人，今日这事难不成能瞒下？”
“宴间那些人都是官眷，他若不去请大理寺的人插手来查，那不就成了杜家人蓄意放蛇？此事张扬出去，反倒是将他摆成了一个遭小人陷害的角色。”
江路垂了头，又道：“世子，不动用各府的暗子，这桩事怕是没这么快能查得清了。”
“不必咱们去查了。杜侍郎既然寻了大理寺插手，咱们就只需要按兵不动。”水面上的鱼食叫它们吃尽，那些鱼儿不再朝着水面张开鱼口，却也不曾离开，只都聚在一处游动。
“世人都言混水摸鱼，却不知撒出鱼饵，也能引得无数鱼群前来争抢。”他说罢这话，便将碗中鱼食尽数倒进了池子里。
赵明桢所言不假，翌日国子监里，上至祭酒司业，下至洒扫奴仆，便都知晓了杜家宴间闹蛇一事。
一人道：“听闻都是些王锦蛇，特别长，特别大。你们也知道，这遇上蛇了，人就不能随意动，要是你直接跑，反倒会叫这些长虫紧追不放。”
另一人道：“那宴上的都是些贵家公子与姑娘，哪个是能懂得这些的？”
先前那人又道：“就是说嘛，这不一跑，这些蛇就都追了上去。听说有些人叫蛇给咬了，有些人在跑的时候摔着了，还有些人是直接叫蛇给吓晕过去了。”
“啧啧啧，这些金玉堆里出来的人，哪个是见过这种场面的，不像你我，打小就见习惯了蛇虫鼠蚁。”
这二人执着扫帚正说着，眼角瞥见几个国子生行过来，当即缄了口，自垂了头去扫这落叶。
卓恒提着书箱缓步行来，类似方才那些话，他这一路前来便没有少听过。只怕昨日那一出，通个都城都是知晓了的。
“卓兄！”裘尚行过来叫住了他，笑道：“卓兄可与我说说昨日之事？”
昨日心兰递过来信时，卓恒便缠了裘尚，生生是行酒令将他灌醉了，以至于宴中现蛇之时，他早已醉得昏睡过去，半点伤都不曾受着，倒是叫他捡了个便宜去。
卓恒回道：“无甚大事，只是宴间闹了蛇，我姨父已然去请了大理寺的人，看是何人欲借杜家花宴暗害朝臣官眷。”
卓恒这话回得很是轻描淡写，裘尚自是不信的。“可我怎么听说那些蛇都跟被下了咒一样，紧紧追着人不肯停。”
“此乃蛇之本性。咱们人见了蛇心生恐惧，殊不知蛇见了人，也是害怕的。你若是不妄动，蛇也不会攻击你。可你若是直直奔走，蛇还当你是要取它性命，它怎能不还击？”
裘尚听之，习惯挖苦道：“卓兄如此通蛇性，莫不是素日里也以养蛇为乐？”
卓恒知他意图，道：“书中有写，裘兄若多读上一些书，自然知晓。”
裘尚叫他这话噎得气条不顺，正欲发作之时，便瞧见卓恒绕开他，朝着身后赵明桢那处行去。
裘尚心下一惊，卓恒你这臭小子是想去告我的黑状？
卓小璃表示，吃什么才是人生顶顶要紧的一宗大事！所以问题来了，明天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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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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