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很好的邻居。
虽然他才搬过来没多久，但是我问过他会不会离开这里，他说不会。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相处，虽然他不爱出门，出门一趟也基本是去采购，但他采购完成后会和我聊很久。
他不介意我的自制手语。
还会耐心听我说话。
……
我们闹矛盾了。
我想跟他道歉，但他好像已经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不，不是“好像”，他就是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
我被咬了。
……
我又活了。
但我记不了太多事，也理解不了很多情绪。
直到现在，我都以为那是一个荒诞模糊的诡异噩梦。
……
指尖指向他——【你】。
食指和中指模拟小人走路离开的样子——【离开】。
指尖指向地面——【这里】。
【你，离开，这里。】
“我离开这里？”他笑着问我。
我赶紧摇摇手，意为【不是】。
“你想我离开这里？”
我的手更加快速地摇晃，【不是不是！】
“你想要我自觉离开这里？”
我的头和手都已经摇成拨浪鼓了。
过快的速度导致的眩晕和我没有让他完全理解我的意思的失落让我站立不稳。
他眼疾手快扶住我。
我把手放下来，让它休息一会儿，随后又接着重复。
指着他，又模仿小人走路，最后指向地面。
想了想，我又弯曲食指。
“我离开这里，七？”
我疯狂摇头。
“我离开这里，九？”
我已经要摇晕在地了。
可我的精神却诡异地亢奋。
……
我锲而不舍地向他打着自制手语，终于，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离开，这里，吗？”
我点点头。
“你问我‘我会不会离开这里’，对吗？”
对！
“不会。”
……
后来发生的一切和模糊的梦中很相似。
我在看到他鞋尖触碰我的鞋尖时意识到这件事。
但这只是“相似”，而非相同。
和梦中不同的是，他碰了我的鞋尖后，和我说话了。
在我惊讶于这极其熟悉且相似的场景时，他一瞬间掉下眼泪。
啪嗒啪嗒，和雨水一样落在地面。
……
他把我领进屋，让我坐在沙发上，他自己也挨着我坐在一起，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一直在掉。
交叉双手摇晃——【不要】。
双手握拳放在眼角转圈——【哭】。
双手食指在脸上画一个微笑——【高兴】。
【不要，哭，高兴。】
【不要哭，要高兴。】
可他一直低着头，没去看我，所以他不知道我在比划什么。
我掰过他的肩膀，可我还是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把脑袋埋到我的肩膀上了。
我感觉肩膀烫得厉害。
最终，我没有把他安慰成功，他自己哭了一小会儿后就止住了眼泪。
我感觉到一丝挫败感，我需要提升一下我安慰人的技巧。
以前没有人在我面前掉过眼泪，也没有人会跟我倾诉他们的烦恼，所以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
他问我家里有没有储备很多吃的喝的还有日用品，他要带我去逛超市，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领着我去逛超市。
我很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
所以我摇摇头。
即便我家里还有很多吃的。
……
“你先去开门吧。”他说。
我意识到他马上就要把买的东西全部放在我家，可我家——
我家的东西真的很多。
只要他一进去，就会发现我骗了他。我根本不缺吃喝。
我急得脑门冒汗，手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
“你是不是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胸口吗？还是脑袋？眼睛痛不痛？”
他的语速很快，动作也很迅速，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我身边。
他的手按上我的胸膛，又轻压了两下，我被推得靠在门与墙角的角落上。
四目相对之间，我看见楼上的邻居匆匆扫了我们一眼。
……
谢天谢地，他没有坚持把那些食物放到我家。
我再一次被领到他家。
他先是匆忙把物品放在客厅，随后把我按在沙发检查我的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就算我再迟钝，我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的表现就好像我是一个命不久矣，或者即将异变的变种人一样。
……
其实我会写字，但是我的字不好看，所以我不愿意通过写字这种方式来交流。
至于用手机打字，我很少用到这种方式。
在我的世界里，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用到“用手机打字来交流”这种用于表述复杂情况的方式。
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我需要用到手机。
【我没有不舒服。】
“可是你刚才手都在抖，抖得很厉害！”
他很明显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握住手机的手顿在半空，不知道该打些什么内容。
【我只是紧张。】
“紧张？紧张什么？”
“你不喜欢别人进你家里吗？”
当然不是，他不是别人。
【我家里有很多东西。】
他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我，嘴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然后——呢？”
“你家有很多东西？然后呢？”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以为我会偷你的东西？”
此刻，我顾不得用手机打字，对着他疯狂摇头，疯狂晃手。
【不是！不是！】
我的手在发抖，接连按错好几个拼音。
【我骗你说家里没有东西。】
【我怕你不高兴。】
我把手机递给他看，屏幕的亮光照在他脸上，短短两行字，他好像看了很久。
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到我这里，用手压下我的手。
他对我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么。”
……
我想起那个梦，梦里面最后一幕的画面是他用一把匕首朝我捅过来。
我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但身体却不由自主朝后栽倒。
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其实是想爬起来的，可我最终只是抽搐着动了几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为什么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秒，会看见他和我一样躺在地上。
……
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却还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四下一片漆黑，安静极了。
我适应了好久才勉强捕捉到一些微弱的光，这里不是我家。
这里是我邻居的家，他邀请我在他的家里过夜，他还在白天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我家收拾了很多东西。
我现在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现在应该在卧室的床上。
我掀开毯子，走进了他的卧室。
一切的一切都和梦中很像。
梦里面我做了什么？
——我好像咬了他。
为什么要咬他？
我现在还需要咬他吗？
我走到他床边，蹲下身，叼住他的手臂开始咬——
啪嗒。
开灯的一瞬间，我被捉拿归案。
……
我小时候经常被人打，但自从我离开家，就完全没被打过。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被打。
他看起来很暴躁，手掌拍在我的背上。
“你在干什么？！”
我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我转过身，把背朝向他，方便他使劲打我。
但他没打我了。
我只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对不起。”
“我不该打你。”
“你打回来吧。”
“……”
“我打疼你了吗？”
其实不疼。
过了好久好久，我都没听到他的声音，我悄悄转过身，看见他和我一样，也背过身蹲在地上。
……
我们促膝长谈一整夜。
我意识到，原来我做的梦不是梦，是上一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
【你为什么要杀掉我？】
“那样的情况下，要么在开门的一瞬间，要么在他们搜查的时候，你会被他们杀掉。”
“如果他们不杀你，反而把你带去研究……我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你早就死了，我不喂你的话，你迟早会和他们一样饿死，你是我养着的，我不想你被他们带走。”
“而且研究的过程应该体验感肯定不算太好。”
“至于把你‘放归’，我还没有不清醒到那种程度。”
“想来想去，不如我把你杀掉。”
他絮絮叨叨很多，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有过那么多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你自己？】
“我杀了你。”
“一命还一命，很正常的。”
“而且要不是我当时不理你，你也不会一直待在我家门口，也就不会在那个时候被别人攻击，更不会死。”
“……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他抱住我，眼泪蹭了我一肩膀。
我下意识就想把手抬起来用自制手语告诉他【不要哭】。
但我止住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感觉怪怪的。
……
这段时间我待在他家里，时不时和他一起用猫眼观察门外的情况，或者把脑袋探出窗户去观察。
丧尸的动作很慢，攻击力看起来也不强，中途饿死的有一大片，一个月还没彻底过去，街上的丧尸就差不多全部消失了。
我很珍惜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
但时间总会过去。
不过我和他说好了，以后可以经常串门。
还可以一起吃饭。
一起出去玩。
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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