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眼角都带上了笑意,周新转身坐在深陷舒坦的人类旁边。
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
午时的阳光还算浓烈,不过这处倒是刚巧在树荫,打在两人身上的光便很稀疏。
星星点点,很是温情。
倏地,丁明睁开眼,眼珠子盯着头顶摇曳的绿叶,“周新,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周新扭过头,看着他不解问道。
树枝上绿叶夹着些许黄叶,皆随风而招摇,斑驳中又尽显生机,看不清,摸不透。
丁明不答反问:“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光斑落在两人身上,又随着风起,跳跃于长凳与人物间,时不时还会掉回大地上。
“大概,是不知道的。”周新也不追问,闭眼前开了口。
丁明不太相信,不过到底是再没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陷入了又一场沉默中。
大概半小时后,丁明感受到身侧平稳的呼吸,转过头再看周新,这才发现对方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零碎暖阳下,虽在燥热的午时,却是不冷不热,倒也适合睡觉。
“这是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丁明看着对方的睡颜,以及眼下略微明显的乌青,低声也不禁感叹。末了又细语而言:“辛苦了,未来男朋友。”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风吹落了晚霞,得见一片橘红。
周新抬起眸子,茫然的眼睛又因强光不得已眯着,刚准备抬手挡光,眼前便出现了一阵荫蔽。他转过头,冷不丁的对上一双柳叶眼。
透亮又带着侵略性,那是十七岁的丁明所独有的澄澈。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周新败下阵来,带着少许的歉意说:“我竟然睡着了。”
闻言,丁明又瘫回去,闭着眼睛舒爽的叹了口气说:“这么舒服的地方,睡着确实爽。”
而后,补充道:“我也刚醒。不过是饿醒的。”
丁明说的这话很随意,至于是不是饿的,他了然,对方却是百分百信了,就连眼神都去了混浊。
“想吃什么?”
听到这话,丁明下意识就要回答,随后突然想到什么,忽的泄了气:“这话问的,好像我决定得了一样?”
周新思考了几秒,而后说:“我可以试着满足。”
“那我要吃酸辣粉。”
“你不能吃。”
“火锅?”
毫不意外是一个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吃什么?”末了,在周新开口之前,又说:“我不喝粥。”
周新看着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然后抛出□□成会被接受的选项:“骨汤喝不喝?”
丁明装作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心里可是高兴着的,“行吧。”
“那我回家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啊?”作为一个没和周新生活过的丁明,抛出合理的疑惑。
周新先是一愣,而后淡淡笑了,“会一点,不多。”
确实不多,基本会的都是丁明爱吃的就是了。
“那回家远不远?”
“不远,来回半个小时。”
丁明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出院吗?”
生怕周新不同意似的,紧接着又说:“我脑子没问题,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右手还有点疼,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最后软了语气,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周新看着那真挚的表情,心里想了许多应该拒绝这个请求的话,沉默须臾,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说:“好。”
一如往常。
病房外,刚听说丁明要出院的施医生极其无语地站在周新面前。
“周七斤,你是来找事的吧!”
听到这个略微久违的小名,周新先是一愣,而后淡淡皱了眉又松开,没说话。
施玖在旁边已经要气炸了,偏偏周新还要事不关己一般说一句“这么生气干嘛?”
别人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周七斤在施玖眼前就是不当医生不知患者的想法有多气人。
“丁明还没好透呢就要出院,当来玩过家家呢!”
谁知道周新竟然无视了他的话,不咸不淡的问了句:“所以能不能出院?”
于是敬业的施医生在心里痛骂一百回合,然后露出“礼貌”的微笑,“来我办公室。”
最后,“可怜”的周七斤还是得了好友施医生的一通骂。
……
周新拿着出院证明和医嘱出办公室,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垂着眼睛对手里的纸张叹了口气,抬脚回了病房。
病房这边,丁明已经把东西收拾完,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听到周新进来才抬起头。
“走吧,我们回家。”周新走近,对他说。
下班时间段,路上总是很堵。周新驱车至昭和花园停车场时,丁明已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虽说是伤患,忌口颇多,但丁明这顿晚餐还是吃得极其愉快。当然,这一切,都得得益于“大厨”周七斤。
病患还没好透,嗜睡现象尤其明显,草草吃过药后,丁明便睡了过去,甚至都没好好看过这间房子,只知道很大。
印象中,好像这般大的房子都冷冷清清的,可目光所及,满是生活痕迹,那是属于二十几岁的他和周新的。
昏昏沉沉的,入睡很快。
次日,丁明很早便醒了,不过他并没有起来,而是呆呆的看着床边的周新。
周新也看着他,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不过眼下青黑已经消了不少了。
他看着这般的周新许久,忽的眼前一阵模糊,而后又冷不丁的恢复正常。
在那一瞬间,丁明突然有了一个预感——或许他就快要离开了。
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没搞明白,这里到底是另外一个时空,还是同个时空被改变的第二种结果。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无法在这一刻真正的知晓。
于是他只能循着他觉得更合理的可能性来猜测。按照原有故事线的发展,他离开后必定会得到不愿发生的事情,那是他应有的,躲不掉,也从未想过躲。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场美梦便会真成梦了。
丁明又一次看向窗户,窗户外面枝头繁茂,落在窗边像是在招手,风一吹,却又是头也不回的远离。
周新也已经醒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问出早就疑惑的问题:“你好像一直在看窗户,那边有什么吗?”
话里在问窗户,视线却是在问话的那一刻回到丁明身上。
「好像又瘦了。」周新看着眼前较刚醒来时更加突出的骨骼,止不住的心疼。
丁明有一瞬间的愣神,眼眸一转,落在周新身上,“不知道,就是感觉,我在做着一个梦。”
说完,又抬起眸与周新对视,眼底闪过难过,开口却是如此砸人心:“周新,你有没有听过苏轼的一句诗,叫做‘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第一次听到这句诗,是在初二,我妈妈告诉我的。我不太明白,就问她是什么意思,那时候她告诉我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有踪迹的,事情却是寻不到痕迹的。说完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在那之后,每个秋天都会收到妈妈的信,但只有两个秋天而已。以前我不懂的诗,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周新眼底闪过迷惘,他皱着眉头,不解的开口:“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周新,没有谁会陪另一个人到永久的。我妈妈是,你也一样。这场梦我觉得已经够美好了,也应该醒来了。”
周新还欲说话,便被丁明无情的打断,“带我去趟覃海吧。”
嗜睡的丁明和劳累的周新醒来时,已然是夕阳无限好之际。两人来到覃海,海风簌簌吹着,拨乱了发梢。
天色有些暗了,远边还挂着几株乌云,不过夕阳还在,填满了身周的一切气息。
海风也很舒服,吹在身上就像妈妈的怀抱一般。
丁明无声的感受着一阵,默默叹了口气,慢慢开口:
“周新,我是来自十七岁的丁明,我不记得你们的事情,是因为这些真切的时光,是我所没经历过的。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做了一件在现在看来很愚蠢的事情。这些日子里,我不过是偷了他的世界来逃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你所说的二十三岁世界,至少在我生活的那个时期,还没遇到你。不过现在看来,遇见你会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估计原本二十三岁的丁明就快回来了,到那时,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说完,丁明转头看着周新。夕阳自后照在他身上。此刻,他就像站在光的中心点,世界上的光芒万丈都自他而起。
这些天下来,周新已经知道他并非以前那个二十几岁的丁明,而是活在几年前,那个真正的十七岁丁明。那个本该没有多少烦恼的少年,怎么就变成大人了呢?周新不明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丁明,这几天我反复的做了一些梦。梦中的你或许因为某些事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也因此付出了该有的代价。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梦中的你一直很坚强,也很勇敢。不过在梦中,我第一次见到你才二十三岁,后来我们又相爱了两年。我以为,无论是十七岁,是二十三岁,还是二十五岁,你始终是你,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爱人。”
无论哪个时期的你,都是丁明。
可相遇总有分离,十七岁的丁明也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丁明安静地听完周新的话,沉默许久,忽的怔了怔。
歇斯底里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他混沌不堪的记忆错乱。
那一阵沉默中,他回想起满是荆棘的那一夜。淋漓不尽的血迹侵蚀,试图将他带入地狱。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以为自己真的是疯子了……
他慢慢垂下眼眸,眼底如钻石般的细珠已不复见。挂着许久的乌云也是憋不住了,在那点痕迹上盖上雨点。
就这样,一点点的雨滴落在地板上。阳光还在,雨滴便变得亮晶晶的,像极了星星。
新雨同故雨交错,一闪一闪,那是同他记忆中一般的星空。
于是他闭眼,得见那片亮闪闪的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妈妈,天上的星星都是人变的吗?”
季申摸了摸他的头,“小满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小丁明划拉着小手,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妈妈,天上的星星怎么这么多呀?”
“因为他们都想见到想念的人呀。”
「想念的人……」
「妈妈,你在想我吗?」
……
待睁眼,无边的蓝色映入眼眸,夕阳照在海面上,暖黄色的凌凌波光似星星般点缀其间。
晚间的夕阳落在两人身上,绕过之间的暧昧气氛,无端的,就晕上了一层暖色,就连发丝都镀了一层。
丁明嘴角带着笑意,眼眶却盈着泪花,他微微一怔,似乎不太明白泪水是如何来的。
周新注视着丁明,两人距离不远,彼此之间视线交错,融下了许多情感。
“丁明,家里的荼蘼花开了。”我来带你回家。
说完,周新俯过身来,侧头啄了一下还在愣神的丁明。
“我爱你,丁明。”
冲破时间线,回到相遇的起点,想来也是泪光闪烁的一幕。
「秋天快乐,十八岁的丁明。」
「秋季愉快,十九岁的丁明。」
「秋天见,二十岁的丁明。」
……
「亲爱的,秋天快乐。祝廿五安。」
每到秋分时,丁明都会收到一封信,而那些信都有着同样的落笔,叫做周新。
从此,丁明的世界才重新出现了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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