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让小五去打听的事情,小五都打听来了!”
少年兴冲冲回来禀告,一个箭步蹿进眼前茶棚,唯怕里头的傅雪怜等急。
茶棚四处人少。
座上有一位白衣无尘的美人,清冷美貌宛若谪仙落入凡尘。
此人正是傅雪怜。
傅雪怜左耳单挂的深绿耳坠跟着手中搁下的茶杯轻轻晃动,抬眼瞧向来人天真无邪的笑容:“回来了。说说看。”
小五从对面坐下,红发带绑着的墨色马尾低身扫过凳面。
不知是否为错觉,傅雪怜觉得面前俊朗少年,好似总在有意无意敞露他嘴里那颗虎牙。
前些天路过某个小镇,傅雪怜也只是随口夸了句巷子里一只幼年狼犬的犬齿很可爱,之后傅雪怜与小五赶路的这几天,少年便都这样了。
不仅很喜欢冲自己灿烂地笑,然后一定会不经意间展示他俏皮雪白的小虎牙。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想要惹人注意的黑毛獒犬,欢快地摇尾仿佛在说:主人!快点夸我!
傅雪怜这般联想走了神。
小五上半身挨着桌面凑近傅雪怜,好奇歪头看着他:“主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盯着小五发呆?”
被点醒的傅雪怜轻咳一声收回思绪,抿了口手里又端起的茶道:“无事。你说你的。”
傅雪怜虽未多说其他,但小五还是肉眼可见的眼神变得兴奋起来。
见傅雪怜抬首望向他按耐不住的神色,少年又赶紧在心底暗暗压住这份窃喜。
小五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回禀:“主人,我向附近的人打听过了,如果要问方圆十几里有什么怪事发生,距我们现在歇息的这间茶棚一直往东走,有一个曾叫水帘山的地方,前些日子突然开始没日没夜地霹雷。不过那里虽然危险,但路人只要不靠近便无碍。后来这座山也被周围居住的村民称为神怒山,认为这些雷劈是天神在惩罚犯错的山神,但也有人说这雷声劈得很有节奏,路过的时候在雷声降下来前,好像隐约听见山中有敲鼓声。主人你怎么看?”
小五询问傅雪怜看法,傅雪怜不假思索肯定道:“看来是神器惊蛰鼓没错了。惊蛰一响,雷声浮动。鼓点小,春雷低吼,万物苏。鼓点大,雷劫降,百里内在劫难逃。”
“那太好了!”小五激动,“这么快我们就便找到了第一个神器!想必用不了多久,便可以集齐其他九个神器!完成主人您的师命!”
“嗯。”
傅雪怜点首。墨蓝色曈眸好似化在寒潭里,身旁飞浮的柳絮化作雪,轻风拉开回忆序幕。
傅雪怜师承百荒山凌云真人,一月前师父仙逝,百荒山大雪。
凌云真人生前时常夜观天象、占星预测,经推算,他得出不久后三界将发生变数,有人会开辟归墟裂隙,唤醒沉睡在地下的恐怖远古混沌之力。
届时,三界将迎来史无前例的灭顶之灾。不论人神妖魔鬼,还是天地山河,都将伴随这股力量的苏醒,化为寰宇尘埃。
故凌云真人返本归尘前,交代给唯一的徒儿傅雪怜所要做的事,便是在灾难降临前,集齐天地宇宙所蕴化的上古十方神器,在归墟被开启时,及时封印,防止灾难真的降临。
而这十方神器分别是∶雷动惊蛰鼓、五行卜元珠、双生重鸣玉、尘照寂灭灯、断灭往生剑、同像反影镜、花神藏仙伞、录名唤神笔、无相金刚鼎。
还有最后一件无名神器,传言待集齐其它九件神器,这最后一件便会自然而然露面现形。
师命如此,亦是凌云真人生前夙愿。
傅雪怜本应独自一人承此大任上路,可百荒山大雪那夜,傅雪怜葬师下山,在山脚遇见了一具遭遇劫匪杀害的凄惨死尸。
霜雪覆盖下,尸体身周飘浮着可怕黑色符文。
傅雪怜见状不禁蹙起眉头。此乃禁术。
修习禁术乃修炼人大忌,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暴毙身亡。
好巧不巧,眼前这类禁术傅雪怜恰好识得。
这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诅咒,被下咒之人死后每一次入轮回,无为生命短暂的蜉蝣,就便沦落圈中畜生或蚂蚁之类的渺小昆虫,乃至山林野外没有生命的石头,抑或花草树木。
若说侥幸一些,被下咒的人或许能够再次进入人道,但多半会成为命运凄惨之人,奴隶、乞丐、弃婴、俘虏……或孤苦终身、或容貌丑陋,或病或痴、或残或瘫、或生不如死、或被囚禁一生失去自由……总之入人道便不会活过十八岁。
此类禁术,哪怕天界神力强大的帝君碰上,眉头都要皱上一皱。
一般人要想解开这种禁术,那更是难上加难。
望着大雪里样貌也不过十七左右的少年,一向人情冷淡的傅雪怜这一次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他替少年拨开身上堆积的雪。鲜血染过的地方像开了几朵妖艳的血海棠。
少年像一张干瘦的灰鼠皮趴在雪中,脖子上的刀口血迹已凝成血痂,此刻毫无生息。
想到此次师命交代的任务旅途也算艰难,傅雪怜唤出他的本命法宝“七窍玲珑心”。
他曾习过一种傀儡之术,用蕴含法力的法器替换死人心脏,再按照术法催动,便可以将死尸复活,将其变作听命于自己的傀儡。
傅雪怜如是操作。
少年挑动咯吱作响的骨节从雪地里僵硬爬起,衣难蔽体下的伤口也随之丝丝愈合。
少年缓慢抬头,仰起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眼缝逐渐睁大,一双长睫扎雪的漆黑眸子,在缩紧的瞳孔放大后,将眼前傅雪怜的模样深深印入其中:“你是……主人……”
“起来吧。”傅雪怜伸手示意地上的少年拉住他的手。
大雪夜本不见星月的天际黑黢黢,可此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群萤火,将四周惨淡的雪寸寸照亮。
少年在萤火柔光中注视傅雪怜的脸庞,渐渐地面部开始有了些血色,四肢动作也逐渐变得利索。
他握住傅雪怜低过来的手心踉跄扶住,一阵舒适的温凉感从身前人指尖传来,叫少年心间一愣。
这种奢侈的温暖令人似曾相识,就像他此刻胸腔中跳动的那颗玲珑心一样,无时不刻散发着支撑他呼吸活下去的浅色光波。
见施术成功,傅雪怜淡淡开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傅雪怜的傀从,小五。你之后需同我一起,到三界各地寻找上古十方神器,阻止归墟被开启,这是我复活你的使命,可记住了。”
“……嗯!”
小五热泪盈眶,回答的声音几近颤抖,却始终笑容满面。
他跟随傅雪怜离开山脚,紧紧牵了傅雪怜的手许久,不愿松开。
像是害怕傅雪怜突然跑掉,所以才这般攥死牵着。
回忆结束,当初那具百荒山下的惨状死尸,如今已变为傅雪怜面前活蹦乱跳的傀人小五。
当然,傅雪怜并非只是在利用少年。
两人约定好,少年在傅雪怜收集神器期间做他帮手,等他们之后寻到神器之一“噬咒灯”,便可以轻松解决少年身上的诅咒难题。
等收集完神器,解除小五身上的禁咒之后,傅雪怜便也会取回小五胸腔中的法器,放他归去。
“主人!我知道那神怒山怎么走!我带你去!”
小五一阵小跳地赶在前头,像只山野间的小鹿。
才跟着自己过去一月多久,小五先前颀瘦的身躯已经长的结实,个子也飞速窜高,甚有超过傅雪怜。
路行一半,小五突然从前面折返回来,特意慢步跟在傅雪怜身后。
傅雪怜回头:“你这又是做什么。”
小五粲然一笑:“小五还是习惯走在主人后面!这样看着主人的背影小五会比较安心!”
傅雪怜无声,也是随他了。
不知出于何故,傅雪怜用法器唤醒的傀儡小五,最近变得越来越黏人。
傅雪怜原本能亲力亲为的小事,他都要抢着帮忙做,傅雪怜不便做的事,小五更是直接豁了出去。
按道理,傅雪怜只是复活了少年这具身体,使其听命于自己办事,体内并无灵魂,不会带有生前记忆,更不该有额外的心思。
而小五却能够这般鲜活生动,日常与他有说有笑,着实不太像个只能听令行事的傀儡,这其中的环节到底何处出了问题,傅雪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主人。”小五趁着赶路间隙,吐出心中一直的疑惑,“小五想知道,主人是如何得知神器惊蛰鼓在这一带,莫非有什么神奇宝物引路?”
傅雪怜眸子低了低,道:“其实也没什么。世间或有少数奇人能够感知神器方位,而我恰好只是其中之一,也算得了天幸。”
说完这些话,傅雪怜回想幼时不幸遭遇,不知自己怎会说出“天幸”二字。
傅雪怜其实很好懂,平常有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
但他偏偏又是个早已吃惯平常疾苦的人,也学会将一些喜怒哀乐隐藏于色,所以很多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叫外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这份不见破绽的淡定,毫无疑问也骗过了小五。
小五未觉出傅雪怜话中异样,以为傅雪怜只是人淡如菊,此刻眉眼感叹笑道:“原来如此!不愧是小五的主人!真是天赋奇人!”
“……”傅雪怜对小五的夸捧只是保持沉默。
两人继续前行。
“主人!我们到了!前面那便是神怒山!”
曾经的水帘山当前,山头连片焦黑,有的地方还乌七八糟地燃着火,浓烟滚滚飘荡。
两人望着眼前凶悍山雷,生息寂静,唯有山顶的晴天霹雳震天荒地响,雷声遮掩了一切细小动静。
傅雪怜拿定注意,决定亲自进山取鼓,对小五留话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主人!就不能一起吗?……”
未把小五的话听完,傅雪怜便从他面前飞远,还特地叮嘱:“不许跟来。”
小五失望地垂落伸出去的手,呆呆望着傅雪怜的身影飞进水帘山,直至化作白点消失。
他不悦地心想:为什么不许自己跟过去?那还要他当下手干吗?难道是主人讨厌自己?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爽,正愁没地发。
小五一拳砸在身旁树干上,无辜的树木肚皮惨遭多了个窟窿。
少年转瞬跟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阴鸷的可怕,没好声气地对空气催骂道:“都躲着看了那么久,还不出来?需要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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