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两人在天黑前也是终于遇见了今晚的住处。
这是一座横睡在路上的小城,四周依着鸦雀无声的山。路人若想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必须穿城而过。
傅雪怜与小五过去时,有两人正准备进城。
城门外无人看守,只有进城的大门敞着一条缝,呼呼地挂着吹向门外的冷风。
傅雪怜与小五来到两人身后。
楚商吟觉得门口前的两人上好有些慢吞吞,这一会儿伸手要推门,一会儿又犹豫不决,让排在后面的他着实感到焦急。
于是开口催促道:“二位都在门口站半天了,如果还没想好是否推门进去,不如让在下和在下的师父先行一步?”
发现有其他外人光顾此地,门口的两人不仅没打算让路,甚至瞬时将城门那一点点缝隙用身体堵死。
傅雪怜注意到这点。
其中一人脸上的神情极为不自然,试图转移话题道:“这么巧!二位也是旅途至此?”
楚商吟眯眼瞧着此人,双手叉腰抻首瞧出了不对。
傅雪怜也看出来,与他们说话的人明显在心虚,像是刻意隐瞒什么,令人不禁移目,关注那条被两人挡在身后的门缝。
“穆阳堂哥。”
见旁人对他们的行为起了疑心,原本挡在门口前的另一名年轻人,牵住同伴衣袖,主动让出路道:“既然这两位路友比较急,我们且让道跟在他们身后也无妨。”
“扶风!这、……”
穆阳分明还有话想说出口,但又碍于什么,不甘后只好闭嘴,给傅雪怜和楚商吟让道。
两人的反应奇奇怪怪。
傅雪怜告谢:“多谢。”随后,与小五推门入城。
城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空旷无人、静谧无声的街道。
风卷残叶,形成小型漩涡,令城内更显幽森。
傅雪怜蹙眉。
虽说不是白日里人多热闹,但此时并非深夜,一整条街,却不见半个活人身影。
就算不知从哪条巷子里蹿出一只猫、一条狗也好,都要比现在安静出奇的诡异氛围合理。
“你们两难道不好奇问吗?这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未免表现得也太淡定了。”穆阳按耐不住点名同行路上的傅雪怜与楚商吟。
傅雪怜还没说什么,便见小五佯装害怕,躲到他身后求庇护道:“师父!小五好害怕!这街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这里闹妖怪,把城里的居住民都给吃了?哎呀!师父!”小五一声惊恐,“师父你法力高强!贯会降妖除魔捉鬼!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小五!小五是真的害怕~”
傅雪怜:“……”演过头了吧。
“原来这位兄台,竟还是一位道长。”扶风从小五话中了解傅雪怜些许,一时来了兴趣,向傅雪怜靠近。
那扶风也算生得细皮嫩肉,肌肤白净。
见状,楚商吟立时插进两人中间,丝毫不给扶风接近傅雪怜的机会,朝傅雪怜找话道:“师父,你说我们今晚吃什么?虾还是鱼?对了,师父今晚要沐浴吗?小五可以帮您搓背和按摩!”
傅雪怜∶认真思考。
扶风:?尴尬笑。看来是我打扰了……“呵呵呵……”
“你这小徒弟。”
穆阳瞧见小五这般娇弱又贴心,不免想到旁处。
凭着自己的直觉,他挽着胳膊偷笑凑近傅雪怜,悄悄道:“哎,虽说我只是个路人,但别怪我没好心提醒你。”
傅雪怜不明就里:“提醒什么?”
傅雪怜以为,此人是要提醒他城里的怪事。
结果穆阳小心瞥了眼傅雪怜身旁另一侧的小五,抬手遮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这小徒弟,包不直的。”
傅雪怜:“?”
见傅雪怜好像没明白。
穆阳大笑:“放心!你现在不明白!日后总会明白!哈哈哈!”他一边笑,一只手正要拍在傅雪怜肩上。
前一秒还小鸟依人的楚商吟,下一秒眼色突然就狠厉起来,叫好巧不巧的穆阳望见,干干地咽了口嘴里没有的唾沫,明白地收手。
好了。他现在极为明确这小徒弟就是喜欢他师父!
“堂哥。”扶风将穆阳叫回身边,一阵蹙眉怪道,“还记得出来时你怎么向我保证的?不要在外面失了分寸。”
穆阳不高兴:“我不就向他们搭句话吗。也没干什么吧!”
扶风没再理睬穆阳,抬手向傅雪怜致歉:“真是不好意思,方才在下的堂哥若是对道长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还望道长您能见谅。”
“无妨。”傅雪怜不甚在意,只不过他好奇,“想问二位是否知晓,为何这城里街上无人。可是城中发生了何事?”
“这个……”扶风回答傅雪怜的话前思量了一番,才道,“初来乍到,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既然屋外没人,那么大家应该都在屋里。至于干什么,又未听见屋里有何动静,想必是在屋里睡觉吧。”
“睡觉?”楚商吟不太相信,觉得对方想必是知道些什么,但又刻意有所隐瞒,于是反问道,“太阳还没落山呢,这才几时,这么早就歇下了?”
“谁知道呢。”扶风无奈地笑,“不过天也快黑了,我们也快些找间客栈歇息较好。”
讲罢,几人正行的前方恰好出现一间客栈。
客栈敞着门没关,四人前后走进去,发现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小五拔人老板胡子,穆阳对人耳朵大叫,两人很快挨了批。
傅雪怜:“小五。不得无礼。”
扶风∶“堂哥!”
可即便这般无礼,他们还是叫不醒店家,也是实在没了办法。
“怎么都睡的这么死。”楚商吟疑惑。
扶风已出现在二楼道:“依我之见,我们还是先挑选房间,回头等老板醒了,再给房钱也不迟。”
傅雪怜觉得是,现在也看不出这客栈里有什么端倪,只有两个酣睡的家伙。
他转身上二楼,楚商吟紧随地去。
穆阳:“哎!你们等等我呀!”
入夜,街上开始起雾。
傅雪怜睡不着,坐在窗边观了会儿天。
深夜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傅雪怜熄灯正准备上榻睡去。
可一抹昏黄的灯色,在窗外长街尽头,亮了。
街上传来阵阵琵琶声乐,随着肆起的浓雾,翻起一阵阵冷浪。
傅雪怜立时挨近窗边合小窗缝观望,街上不见奏乐人身影,但闻人语欢笑。
而浓雾渐起之处,白日里空旷之地,那些无人的铺子、荒凉屋檐下,纸灯一盏接一盏不知被何人点亮。
待雾气全部低低聚在地面,街上忽然冒出来许多熙熙攘攘攒动的人头。傅雪怜才明白这些点灯人是谁。
是夜里醒来的城中百姓。
“师父!”
小五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焦急拍门。
傅雪怜过去开门,客栈的楼里早早也都亮起了灯。
楼下不知甚时多了许多客人,食物香气和酒味都爬上了二楼。
客栈一日之间变得格外热闹,老板和小二也从死睡中醒来,热情接客。
楚商吟与傅雪怜相互对视一眼,都察觉出其中诡异。
但要说这里何处藏了妖怪,倒是且未看出。
傅雪怜遥望楼下,在一众陌生客人里,发现两个熟悉背影,正是扶风和穆阳,正要出门。
“哎?这两位客官瞧着面生,可是外地来的?怎么才刚来我醉客楼,现在就便要离开了?不妨在这里吃好、喝好,再上路?”
穆阳和扶风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客栈老板拦路留下。
两人也是相互对望一眼,觉得不能再耽误,便由扶风开口推辞道:“多谢老板好意,不过我们只是暂时出去一趟,过会儿便回来。”
“啧!哎呀!”老板皱眉,一副饭桌上劝酒的架势将两人推回屋内道,“过会儿是一会儿!吃几口菜喝几口酒也是一会儿!不耽误!怎么就不能先吃完喝完再走呢!其他客官你们说是不是?!”
“是!”
见扶风和穆阳仍有所犹豫,不愿多留,老板突然朝客栈内大声宣布道:“这样!今夜在场的所有客官!尽管敞开吃!敞开喝!今晚由我醉客楼请客!”
“好!老板大气!”
楼内客人高声欢呼,纷纷朝小二添酒加菜。
事已至此,老板再次看向扶风和穆阳:“二位客官!事情都这样了!两位总不能还要推脱!这可都是我当老板的一番心意!”
“这、……”扶风仍在蹙眉。
穆阳有所动容,手上拿了一坛别人递过来的酒,另一只手围着扶风后颈,也跟着劝道:“堂弟,你堂哥我觉得也是,晚饭咱俩都还没吃呢,不吃饱的话怎么有力气出去呢?更别说办正事了。嗯?”
“是呀!” 老板紧随着附和,“我看还是这位堂哥不拘小节!考虑周全!这位堂弟也别太拘谨,我家既然是开酒楼客栈的,吃点喝点也不会破产!”
“可是!”
扶风还想再多说什么,穆阳已经喝开地直接往扶风嘴里灌酒。
没一会儿,扶风的脸也见爬了红,一双眸子开始变得迷离。
两人在酒桌上到处喝。
“啧啧啧……”
楚商吟啧声摇头,与傅雪怜亲眼目睹这一切。
他问傅雪怜:“师父,你觉得这其中有诈吗?”
傅雪怜摇头:“看不出来。他们似乎只是普通人。”
楼上的两人还在悠哉悠哉,只想当个看客,以为此事不会波及自身。
未想,底下的老板将扶风和穆阳灌醉后,一个扭头转身,笑容不妙地将目光锁定在傅雪怜与楚商吟身上,高声喊道:“楼上的两位客官!别光顾着看呀!二位也下来喝点?!”
看来是逃不掉了。
傅雪怜垂下抱着的胳膊。
他看小五从倚着的栏杆上起身,请示自己:“师父,我去会会?”
见傅雪怜既未点头也未摇头,楚商吟知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当即便高兴地冲下楼。
随之,傅雪怜也慢步来到小五所在的空桌。
“哎呀!还是这二位客官爽快不推脱!好事!好事!”
老板高兴,给傅雪怜和小五的桌上叫了许多菜和几坛酒。
楚商吟将酒坛揭开,傅雪怜当下闻见酒气便蹙了蹙眉。
倒满盛过来的酒碗他也是一口未饮,只勉勉强强吃了几口菜。
“怎么?这位客官是不爱吃酒?”老板走过来与人对酒。
见傅雪怜只吃不喝,觉得差了点意思,又打开嗓门劝道:“哎呀!别光顾着吃菜呀这位客官!来!我敬你一杯!这些酒可都是我们家自己酿的!特意拿来给你们这些外地人尝尝!”
老板此时已经将碗里的酒一饮而下,傅雪怜仍空着手无动于衷。
老板顿时不高兴,楚商吟这时端走傅雪怜跟前的酒碗,替他说话道:“老板!我师父不擅饮酒!这样,我替他喝!徒弟先替师父自罚三杯!”
“哎呀!”
楚商吟已经三杯酒下肚,即便如此,老板依旧叹气挎着个脸,甚还阴阳怪气道:“就算不会饮酒,客官哪怕意思一下假装与我碰个杯也好,可连这样都不肯。难道这位客官是怕我在酒里下毒?”
此话一出,酒楼瞬时鸦雀无声,楼里的客人不管醉没醉的,全都齐刷刷翘首望向傅雪怜的位置,气氛尴尬。
“哈哈!怎么会呢!老板真是说笑!”傅雪怜看着小五笑笑挡在自己身前,又斟满手中的空碗,“我是我师父的徒弟!心甘情愿替师父挡酒,若是老板不满意,在下可再来一碗!”
傅雪怜见小五又要饮下,不再沉默,抢过小五手中的那碗酒,惊呆了皮下的楚商吟。
楚商吟:我记得这家伙,一滴倒的吧……
果不其然,傅雪怜刚夺过酒碗碰到下唇,一口酒还没张嘴咽下去,碗沿的酒渍便叫他闷头倒下,砰的砸在桌上。
“不得了了!这老板的酒里真的有毒!”
傅雪怜突然晕倒,着实吓坏了众人,一些不堪吓唬的客人顿时哇哇乱叫,甚至嚷嚷着要去看大夫。
楚商吟无奈将倒在桌上的傅雪怜扶起,准备将他送回房间。
老板吓得脸色苍白,在一旁小心翼翼问:“这、……不要紧吧?”
楚商吟还没来得及回复老板,便有一个家伙突然从旁边蹿出,揪起老板的衣领就要揍他,“我告诉你!老子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就先杀了你!”
老板被吓破了胆,不知所措,“……我家酒里真的没毒!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楚商吟背起傅雪怜,心想:活该。谁让你逼人喝酒的。
但看着酒楼里的客人疯疯癫癫担心自己出事的样子,他还是在上楼前说明真相道:“各位放心!在下的师父只是不胜酒力!回去睡一觉便好,酒里没毒,大家可以继续尽兴,不用担心!”
听了楚商吟的话,大伙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哎呀!原来是一杯倒呀,我还以为什么呢,真是吓死人了!来!继续继续!”
酒楼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楚商吟也将傅雪怜扛回房间。
房门打开,楚商吟将傅雪怜扶回床上,谁料这家伙喝醉后身上的劲忽然变大,反身便将楚商吟压在身下。
楚商吟:“……”
傅雪怜的发丝铺在楚商吟鼻尖。
楚商吟憋着口气,紧张地不敢呼吸,直到实在憋不住地蹙眉闭眼,他才鼻翼微颤翕动,轻吸一口气。
随后又猛然睁眼,脸底漾起一片绯红。
好、香……
楚商吟喉结滚动。
傅雪怜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冬日针叶上化雪的寒松。
第一次闻见时会觉得此息冷而冽,但往后便会觉得,冷息藏甘,丝丝沁人心腑,又额外勾去楚商吟心魄。
眷留许久。
楚商吟后知后觉已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可心中就是不愿脱身,只更加流连不已。
他细细打量傅雪怜时会微颤的长睫,唇边不觉间带上一丝笑意。
其实以前的傅雪怜并非现在这般黑发。
楚商吟一只手轻轻盘弄傅雪怜左耳下的耳坠,墨绿色的珠宝面反影着柔蔼光圈中的楚商吟自己。
以前的傅雪怜,有一头雪白耀眼的银发,深渊里的刺风将他的兜帽吹下来时,仅叫当时遇见傅雪怜的楚商吟看了一眼,便念念不忘多年。
那袭长发软而轻,是楚商吟至今见过最温柔的存在。
楚商吟从不信神,但他相信当初救了自己的傅雪怜。
如果傅雪怜哪天飞升成仙,他愿意做傅雪怜最虔诚的信徒。
他愿意拱手让出地界,让妖魔鬼怪都对傅雪怜俯首称臣。
楚商吟会让傅雪怜做三界最令人万众瞩目最受敬仰的神仙。他会为傅雪怜在人间各地建立神观庙宇。
他要让傅雪怜享受比天界帝君还要好上万倍的待遇。
他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傅雪怜。
眼看着喜欢的人,如今就趴在自己胸口。
傅雪怜浅热的呼吸忽然从下方跳至楚商吟耳边。
楚商吟紧张地瞳孔一颤。
再次屏住呼吸。
傅雪怜半张着唇,对着楚商吟颈间温热吐息,意识模糊不清的他,声音柔软呢喃:“小五……”
而后又昏昏沉沉,一头栽进楚商吟颈窝。
楚商吟:!!!
楚商吟被傅雪怜这无意间的举动,撩拨的不觉燥热,心脏狂跳不止。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一只手慢慢从身侧抬起,想要从背后搂住傅雪怜。
结果不适时地,老板从门外楼下叫道:“楼上那位小哥!安置完你家师父下来继续喝呀!”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是别人的催喊,叫楚商吟及时打断了心中想法。
他起身将傅雪怜从床上安置好,盖好被褥,几番不舍打量后,才合门下楼。
“小哥!来啦!继续!”
这一夜,众人喝了一宿。
也是喝的天旋地转,几人好似看见了头顶桌椅浮空。
扶风和穆阳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与楼里其他客人,醉后攀桌倒地而睡。
午夜,诡异琵琶声四响敲门。
几声大弦急转寻路后,琵琶声闯入静谧酣睡的客栈。
正是傅雪怜四人所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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