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老,你夸错了,这个小女孩看着只有十八.九岁,但她其实是个神灵。游荡数万年,最近才幻成人形。”司清密语传音道:“不过她的性子极为纯良,应该不会与你计较的。”
温语芙当真诧异了,“真的吗?神灵幻形了?!”
不知是否为错觉,那女孩总有意无意着偏头打量着她,倒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看了她几眼,便转过身子,抿唇轻快一笑。
春月宫内花草繁盛,分花拂柳间,温语芙含笑说道,“吾乃维岳山门的长老温语芙,请问这位道友该如何称呼?”
“温语芙。”张见素脆生生地念了声她的名字,又是一幅忍不住要笑的样子,“你可以叫我怀乐。”
连声音都轻轻上扬着的,倒是人如其名。
温语芙点点头:“怀乐?很好的名字。”
张见素纠正道:“怀乐不是我的名字,那是我的封号。我的本名有些拗口,叫张见素。平时叫我怀乐就好。”
她的脚步哒哒着,忽而踏上一个台阶,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子直对着温语芙说道,“到啦。我们宫主和师祖就在里面等着你们,请进吧。”
这一瞬的情景,却让温语芙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定了定神,她微微颔首,“有劳怀乐了。”
——温小师妹,变成温长老了啊。
张见素盯着她的背影,不合时宜产生了一种女儿长大了的感慨。
当年在七杀殿,温语芙不过也才十几岁,每天都来喂她吃饭喝水,还会偷偷带着她去门外玩耍,对她好得没话说。
后来她跟着沈怜青跑了,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这个温小师妹了。
时间过得真快。
怜青今天的话也少,只是心不在焉听着冯春与来人所周旋,偷看了温语芙好几眼。
温长老养气的功夫极好,在沈念初的打量下亦是纹风不动,只与冯春接连道歉,又让身后的弟子将赔礼一一示过,随后温声请求春月宫行个方便,让她停留几天,为春月宫布下两仪阵以作结界初阵。
冯春却没一口答应,反而看向沈念初,“这些来客要如何安排?”
“让她们在画春堂里住下吧。”沈念初说着,眼神又轻轻移到温语芙的脸上,“有劳温长老了。”
温语芙轻声应好,旋即便出去,着手勘测地形、以布结界。
张见素自告奋勇去替她打下手,殷勤地跑前跑后,像个花蝴蝶。
午后练功的时候,冯春皱眉凝向远处的后山那张见素跑前跑后的身影,不悦道:“怀乐怎么对这个温语芙如此殷勤?瞧她那样,可别让人觉着我春月宫太卑微了。”
“你想的也太多了,也许是怀乐觉着人家很亲切呢。况且这温长老性子如此温和,不会觉得春月宫卑微的。”沈怜青不在意道:“那函贴上的日期在两个月之后,你说他们……能吗?”
阿洛和江恕正在对剑,偷听到了沈念初的疑虑,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时剑光大炽,原本想出其不意险胜一招,岂料那江恕居然毫不所动,反而趁着空隙绕开了防御,一剑抵住阿洛的心胸。
只见这短衫的少年意气扬扬,轻飘飘对他说了句:“承让。”
又在开屏!
阿洛:气死了。
他一个支撑不住身子,尖叫着向后摔了个瓷实。
冯春简直就是没眼看,沈怜青亦是沉默如许,头疼着开口,“真的要让他们去吗?”
“你得看是跟谁比啊,”冯春嘀咕道:“江恕那是个不出世的天才。练一个月比得上常人数年的光景了,何况又有我冯春亲自指点他,啧……眼下就算是我跟他喂招,也不敢随意敷衍,必须认真起来的。”
阿洛虽说敌不过江恕,但是把他拎出去一看,这也是鹤立鸡…傲视群小的存在。
阿洛那不岔的尖叫传到了后山,司清忍不住笑出了声,“是阿洛吧?”
她来过几次,已经把人都认了个全,心里也有些喜欢春月宫这些小弟子们。
怀乐嘿嘿一笑,“肯定是他,要么就是挨了冯春的揍,要么就是被宫主骂了。”
听声音,这阿洛是个妖呢。
温语芙静静看着怀乐的表情,“春月宫真是门风宽和,方才我见那位阿洛修士是一只妖,也能做首席大弟子么?”
“他自己抢的大师兄身份!才没人认他呢。”怀乐轻哼了一声,“不过我们春月宫是不大计较这些,嗨呀,一共不到十人的小门小派,说这些也没意思。”
温语芙摇摇头,笑道:“春月宫人少,却并不是小门小派。贵派有着近百年的底蕴,还有当今数一数二的仙君冯春坐镇,况且我看宫主气度不凡,威严有度。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春月宫必能扬名于世。”
司清连忙跟着捧了两句,她是赞成沈念初跟自家神尊的亲事的,朗声道:“而且我们神尊对春月宫青眼有加呢,这么些年下来,从来没见神尊对哪个门派如此上心、尊重的。”
怀乐却是沉默片刻,再张口时,不知为何有些诡异,喃喃重复道:“气度不凡、威严有度。”
沈怜青?!
“对啊。”温语芙笑吟吟道:“沈宫主观之尊敬,令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不愧为一派之主。”
啊。
怀乐勉强笑了笑,“是啊,她要是不支棱点,怎么撑得起这一整个破破烂烂的春月宫呢。”
但是……怀乐想了想,忽而又出声道:“但是沈念初,她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
沈怜青以前也是个天真活泼,天天就知道吃和玩,不喜欢谁便要显露在面上,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的小女孩。
那也是张见素记忆里的沈怜青。
她其实还是一直这么看待她的。
可是在旁人的眼里,这已经是个截然不同的大人了。
提起沈怜青,她们居然都会说这是一个威严、稳重的人。
虽说相伴了这么久,但直到温语芙都做出如此令人意外的评价,第一次,张见素对沈怜青身上的剧变,有了些许实感。
她看向了有些疑惑的温语芙,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温小师妹,这是沈怜青。你以前天天跳着脚要打上门来决一死战的宿敌啊。
“凡人之躯,掌管整座春月宫,想来沈宫主是为之付出良多。”温语芙思索道,“况且,沈宫主虽无修为,却敢随着神尊一同前去凶险万分的百花鬼城,胆识过人,我实在是佩服至极。”
“是,是……”怀乐叹了口气,“天都黑了,一起来吃晚饭吧,今天轮到辰蕴做饭,她做得非常好吃呢。”
修仙之人多行辟谷术,维岳山门更是明令禁止进食,这几人拒绝了晚饭的邀请,等天一黑便都早早歇下,回房练功。
冯春一看人家,便也不好意思显得自家弟子们太馋,大手一挥,取缔了春月宫内的一日三餐,还顺手就把厨房给封了。
所有人郁闷不已。
好不容易把维岳山门那几个风姿楚楚的小仙子们都盼走了,冯春还是没有松口的迹象,众人这才明白,以后所有的食物都与自己无缘了。
其余人有修为倒也还好,沈怜青是个□□凡躯,偏偏又天生与厨房八字不合,做什么东西都难吃,这些天她每日啃干粮差点把牙齿啃酸了。
但是身为一宫之主,要给弟子们做表率——我不饿!
“我真的不饿。”沈怜青没好气地挥挥手,驱散这不存在的幻想,“……不馋!”
可是那一股香气四溢的烤肉味,还是不断地传来。
再三确认以后,沈怜青嗅了嗅鼻子,终于循着味儿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只闻见那焦香扑鼻、油滋滋的孜然味不断飘过来——不是她饿晕了的幻想,而是真的有人在烤肉。
但眼下正是午后,所有人都在中堂那边练功,又是谁偷偷回到了后院烤肉来吃?
肯定是天天叫唤着馋死了的阿洛。
必须把他逮到,就地严正宫纪!
放下手里的医经,怜青跟随着那让人头脑发晕的香味径直走向了后山,果然瞧见了一块大石后面的升起的轻烟。
有噼啪的碎响,能听见皮肉被烤得微微发焦,滋拉着炸开表面的声音。
“好呀。”怜青步履轻快着走过去,“宫规森严,大白日的,你竟敢——”
她是笑着走过去的,然而在看见坐在火堆后的那人时,笑容却不自在地凝固在了脸上。
是江恕。
从来守规矩的这个人,对辟谷宫规毫无怨言的他,大白天的居然偷溜到了后山,支起了架子,不紧不慢烤起了肉来。
……倒也不是他烤的,而是他去附近城里买来的一只烧鸡,怜青认得扔在旁边的那个油纸皮,正是阿洛最喜欢的翠微楼里带回来的烧鸡荷叶纸。
带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有些冷了,索性便又升起了火,将这烧鸡热了热。
见到怜青来了,江恕平淡的面容挑起了个笑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把烧鸡串在火边,慢悠悠的烤着。
怜青不声不响着走到了他的身边,同样坐在了江恕坐着的枯树干上,眼睛却向后撇了一撇:
他的身后,堆着一些什么小动物被烧焦的骨头,乌漆嘛黑的,瞧不出本来的形状。
江恕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不会烤。”
本来,他捉了几只野兔,想要烤熟了吃,可不知怎么的,这些兔肉总是会化为黑炭。
索性便御剑下山,买了只现成的烧鸡回来。
怜青默默盯着那烧鸡,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江恕盯着烹饪失败的黑炭兔肉的场景,冷不丁说道,“原来你也有做不好的事情。”
江恕抿唇笑了笑,他把完全熟了的烤鸡小心地拿下来,用小刀拆出了一盘鲜美四溢的肉,轻轻放到怜青的身边。
明晃晃的陷阱。
自从那天江恕靠在她身上自亵,两人还是第一次单独坐到了一起,倒也不是谁刻意避开了谁,只是阿洛被冯春盯得紧,怜青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
怜青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拿筷子夹起鸡肉往自己嘴里送。
调料被火烤得已经有些融在了肉里,皮上的油脂也几乎被烤干,吃进嘴里只觉得香而不腻,外皮有些脆,肉却是柔软多汁。
本以为,会有些尴尬。但此时怜青吃得痛快,江恕还不知道从哪儿给她递来了一杯清茶解腻,凝视着面前那幽幽火光,眉眼染了几分橘红色彩,“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好,你给我的鱼,昨天也死了。”
那鱼。
怜青却反问道:“什么鱼?”
小半月来第一次吃得满足,让她心神略有些松快,疑惑着念叨着:“我给过你鱼吗?”
火还在烧着。
噼里啪拉的碎响。
可是那火光映在了江恕的眼睛里,却显得无比诡异。
燃烧着的火焰忽而变得很慢很慢,像是凝成了一幅画,诡谲着缓慢波动。
江恕慢悠悠地添了一把柴,并不回答沈怜青的疑问。
……她忘记了啊。
明明是她亲手送给自己的礼物,转眼之间,却被她忘得精光,随意抛弃。
一时之间,江恕的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万千恶魂,叫声尖锐凄厉,又像是在狂笑。
他感到自己五窍正在出血,内脏仿佛全都爆成了血泥,肮脏而黏腻地堆在肚子里。
怜青腰间的母铃,骤然震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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