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山野幽静。
楚悠刚沐浴完,坐在长榻上给玄离上药。
青年侧身对她,长发拨到身前,衣衫堆在窄瘦腰间,露出宽阔肩膀与漂亮肌肉线条。
一根似银非银的项链戴在脖颈上。
背上撕裂伤、利刃伤零散分布,这些都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有一道格外狰狞,从左肩胛骨划到侧腹,皮肉外卷且露灼烧痕迹。这伤是楚悠半个月前在上山捡到他时,身上最重的一道,即使用了很多药,愈合速度仍非常慢。
指尖沾了冰凉药膏,细致涂抹在伤口处。
“这药好像不太管用,好得真慢。”
玄离的背脊在触碰下绷紧了一瞬,温热指腹融化了药膏,柔润触感在肌肤上滑动。
“弄疼你了?”楚悠动作更轻,自然地吹了吹伤处。
温热气流柔柔拂过。
屋内只点了盏油灯,勾勒出纤瘦肩头,和因身体前倾而凹陷的腰肢弧度。
玄离的下颌线条微微紧绷,忽然挪开视线,依然是温和语调:“楚姑娘从前也捡过伤患?”
楚悠老实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她捡玄离纯粹是一场意外。半个月前下山途中,草丛茂盛她不小心踩到东西,以为是埋伏的妖兽,下意识一脚踹出去,踹完才发现是个人,浑身是血被她踹进了矮山坡,脑袋重重磕在大石头上。
上前一探,人没断气,出于愧疚心,她把玄离扛回了家。
那时他气息微弱,衣服也被血和泥糊得看不出颜色。她都做好了给对方立坟的准备,没想到,他醒了,还被撞丢了记忆,只记得名字。
楚悠的道德不允许她把一个失忆伤患赶出去,就这么稀里糊涂留在家里了。
玄离长得好、厨艺好、除了偶尔说话带刺,总体来说温柔博学,她还挺喜欢的。
如果一直想不起来,也没有人来寻他,楚悠打算养他一辈子。
淡淡的清苦药膏气味弥漫。
楚悠上完药,拿过干净布条,一圈圈缠绕修长身躯上。
玄离展开双臂配合,随着她低头,柔软微湿的发丝偶尔扫过他的胸膛,散发着淡淡的、幽微的香气。
只需一垂眼,就能看见身前的娇小身躯,以及一截雪白后颈。
他想不明白,这样孱弱的凡人身体,如何能杀死那些凶恶妖兽。
脆弱到他随便一握就会死去。
腕上的菩提珠一烫,蚀骨之痛更尖锐,似警醒似惩戒。
但这些痛,又随着楚悠时不时的触碰消退几分,此消彼长,竟成了种古怪的折磨。
玄离缓慢弯起唇角,目光幽暗。
“好了~”楚悠缠完最后一圈,擦了擦鼻尖的汗珠,在他侧腹处轻轻一点,“你这伤需要什么药才能彻底治好?”
他慢条斯理系带穿衣,脖颈上的项链很快就被衣物遮去,不答反而问道:
“楚姑娘应该能看出来,这不是普通的伤。我不过是个低境小修,失了记忆,也无人来寻,可见没有利用价值。你对萍水相逢之人这样上心,所求为何?”
凡人,大多贪色或贪利。他虽发问,却不觉得楚悠能答出什么有水平的东西。
“想邀你长住。”
“……?”
“因为你好看,做饭好吃,性格……也还不错。如果一直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不如住在这,和我作伴怎么样?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打猎养你。”
油灯爆开烛花,烛光昏黄,衬得弯弯杏眼里的笑意盈盈流转。
“养我?”玄离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出声,抵着唇肩膀抖个不停。
楚悠不解他抽什么风,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好啊。”他好不容易止住笑,饶有趣味看她,“太乙青芝能治这到道伤,楚姑娘要为我弄来么?”
“可以,我去市集打听一下。”
玄离挑眉不语,眉峰似乌黑小山聚起,开始期待她打听到此物之后的反应。
屋内很快熄了灯,月华从窗缝淌入。
正屋不大,用一架老旧屏风隔开床榻和其他活动区域。
床上已经传来楚悠均匀的呼吸声。
玄离躺在临床长榻上,直勾勾盯着屏风方向。直到菩提珠越来越烫,锥心之痛炸开。
他缓慢收回视线,唇边弧度越来越深。
*
盘镇是离溪石村最近的镇子,市集每旬开一次。
地处北境和西境交界,市集里鱼龙混杂,从日出开至日落。
楚悠戴着斗笠,白纱垂下遮住脸,发觉今天的市集气氛不一样。
在这里交易的,大多是附近村民和低境修者,但她见到了不少打扮低调,气势迫人的修者穿行其中。
她来到不起眼小摊,取出手环里的妖丹和切割好的妖兽。
皮毛和血肉像摞小山,堆满小摊旁的空地,引得周围人纷纷注目,看见是她,又见怪不怪收回视线。
“赖婆婆,今天好像来了很多人。”
“不得了,又猎了这么多!”赖婆子以收购妖丹和妖兽血肉再倒卖给小世家宗门为生,清点后爽快给楚悠结了一百块灵石。
“在找人呢。”她瞟了眼那群气势迫人的修者,压低声音,“全是四境以上已择道的,这阵仗,不知是找多了不得的人物,可不能得罪。”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年,楚悠对这的修行体系有大致了解。
修为分一到九境,三境之上可以择道,九境之上为圣人。能打发这么多四境修者来找人,只有大世家才能做到。
“多谢婆婆。”她留了一颗灵石在摊上,笑得眼眸弯弯。
“诶,你这姑娘真客气。”赖婆子笑得脸上褶子皱起,搓了搓手,拿走灵石后又道,“最近少上山,我听说有凡人去砍树,被修者遇见直接搜了魂,死了。”
“对了,你手上这法器真不卖?我给你出到五百灵石成不?”
楚悠摇头:“多谢婆婆,这个真不卖,我要自己用。和您再打听个东西,太乙青芝在哪能买?”
“太乙青芝!我的姥,你要来做什么?这小破地方,哪来的太乙青芝,那可是灵物!”
赖婆子向她解释,灵物是天地灵气孕育之物,世家宗门不缺,但几乎不会外流。
楚悠思考片刻,问:“如果一定要买,去哪可以碰碰运气?”
“你……唉,行,真是个倔的。你真想要,可以去万春堂问问,镇上就有一家,这是灵山门下的医堂,开遍十四洲。但我提醒你,就算有也是天价之物。”
顺着赖婆子指的方向,楚悠看见一所青檐黛瓦的医堂。
进出的人络绎不绝,楚悠跟着排队,借着帮人打听的借口,向医师问了太乙青芝的价格。
果然天价。
一株五千,打猎十年都攒不齐!
她买了几包对修者有效,促进外伤愈合的药,花掉了刚到手的一百,还倒贴了一点进去。
回家路上,楚悠心情低落。
她没有养过人,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花钱像四脚吞金兽。
淡绿飘带上的黄蝴蝶动了动,飞到了袖口处。
“你还在呀。”楚悠轻触一下它的翅膀。
黄蝴蝶像不怕人,安然停在那。今天一早,楚悠从溪石村赶往盘镇,刚出村就遇到了这只停在她发髻上的小家伙。
没想到竟一直跟着。
小道旁的草丛窸窸窣窣。
“啐!”一口痰狠狠吐到楚悠面前。
三个高瘦不一的男人狞笑着走来,手上都拎着刀或者斧子,覆盖炁流。
“小妞,把身上的灵石都留下,不然——”高大刀疤脸用刀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楚悠叹了口气,自顾自往前走。
“小娘们耳朵聋了!老子跟你说——嗷!嗷、嗷……”
刀疤脸和同伴冲上去那瞬,体内炁流忽然就不听使唤了,再反应过来,已经被楚悠当沙包一样暴揍一顿。
他们虾米般蜷在地上呻-吟,鼻青脸肿,牙掉了几颗。
“还不滚?”
三人躬身朝楚悠作揖,谢她饶命,然后撒腿就跑。
打了场架,黄蝴蝶仍停在楚悠袖口,她忍不住又戳了戳它,“好乖。”
日光下,少女低下头颅,笑靥生动,飘带在身后飘扬。
水镜清晰映出这一幕。
小院里同样日光晴好,修长苍白的手指轻点水镜,镜中画面像固定在走路的人身上,时不时晃动。
偶尔还能听见几句自言自语。
玄离半躺在摇椅上,无意识摩挲水镜,回想着楚悠暴揍劫匪的情景。
对付三个一境修士,出手干脆果决,而且三人的炁流遇上她便消失。
“杀过人呢……”他托着下颌低语,“还杀过很多。”
当拥有绝对武力时,人命便似轻飘飘的纸,很难有重量。
手上沾过很多血,却不会轻易取人性命,这很矛盾。
“玄离——”
清澈悦耳的声音随着推门声进来,打破小院寂静。
施加的术法撤走,水镜变回一块普通铜镜躺在玄离腿上。
一根手指勾着几包蕴含灵气的药拎到他面前。
药包后,是楚悠的脸庞,唇角上翘,鼻尖冒出细汗。
“在万春堂买的药,对修者外伤有效,一天一服。我去打听了太乙青芝,暂时买不起,但我会想办法的。”她摇起一桶井水,掬了几捧解渴。
水珠打湿了衣襟,紧贴着锁骨,一粒小红痣在衣缘处若隐若现。
玄离平静移开视线,停在楚悠肩头的黄蝴蝶随之飞走,消失在院墙外。
“这就走了……”她怔怔望向院墙外,目露怅然。失落片刻,转过身,“玄离,你怎么不说话?”
玄离注视她片刻,手腕的菩提珠越来越烫,温和笑道:“我没想到楚姑娘竟会这样上心,内心感激,在想该如何报答。”
“给我做饭就算是报答了。上山去啦,傍晚见~”楚悠拎起柴刀出门。
“等会。”玄离叫住刚回来没一会的她,走进正屋,拿出个布包递去。
楚悠从他手里接过,指尖擦过又分开。
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传来烤饼的香气和水囊晃荡声。
“玄离你真好。”她挎上布包出门,转身时飘带扬起。
柔软触感拂过玄离的侧脸、下颌。
楚悠走出院子没几步,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闯入视野里。她眼睛一亮,朝它伸出手。
黄蝴蝶停留在白皙指尖。
她好奇打量:“你没走啊,要跟着我吗?可以采花养你哦。”
望着渐渐走远的背影,玄离捻了捻指尖,垂眼看手里的几包药,随手将其抛向院子外的水渠。
无用之物,不必留着。
“哗啦…”药包刚沾水,一道灵光倏地卷过。
几包药被收入了乾坤袋中,与满地灵物宝器堆在一块。
玄离神情阴郁,僵硬地收起施术的手,然后取出几枚灵光蕴藉的丹药吃下。
这几枚下去,死人都能复生八百轮。
灵气入体,柔和修复伤势,却像遭遇压制阻拦,最终逸散各处。
玄离冷嗤一声,捻动发烫的菩提珠,这东西在压制他伤势恢复。
只要它在,大罗金仙的药也无用。
可他偏偏找到了化解之法。
村尾背靠连绵深山,一群飞雀惊起,掠过山腰。
玄离凝视着深山某处,指尖在菩提珠上轻敲,想起那夜她问什么药才管用,慢悠悠笑了。
“最管用的药……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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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鸿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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