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悠没把冯二的事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沐浴之后,她坐在矮桌前托腮看话本,女主是灵山圣女,讲她与宗门世家天之骄子们的爱恨情仇。
里面有一段提及已堕魔的帝主在少年时,与圣女有青梅竹马之谊,将少年情窦初开写得细腻动人。
后面的剧情,楚悠不看都能猜到。
肯定是圣女心有所属,帝主爱而不得遂黑化堕魔,整天屠戮苍生巴拉巴拉……
放在以前,她或许爱看。现在人穿进来了,身为苍生之一,她只想说:
苍生招惹谁了!神仙谈恋爱不要拿普通人当玩具啊!
楚悠举着书往后仰躺,窝在大黄身上,像躺进长了短茸的温水袋。
大黄趴在她背后打瞌睡,被这样一压,乖顺翻出肚皮让女主人躺得更舒服。
楚悠歪头往旁边看。
长榻临窗,蓝衣青年倚坐,乌发随意披散,一手捧衣,一手拿针,浅绿裙衫铺散在他膝头。
油灯忽然爆开灯花,为略显病色的面容添了几分鲜亮。
细针不断穿出,针脚细密缝补撕裂袖口。
她看得太久,玄离抬眼对视,道:“明天开始,带狗一起上山。”
“可冯瘸子趁我不在,找你麻烦……”
玄离缝完最后一针,打断:“不会。”
大黄趁机嘤嘤叫,示意自己完全好了,可以胜任工作。
裙衫抛向楚悠,她下意识搂住,嗅到衣服上不属于她的冷冽气味。
破损处针脚细密,还添了几朵小花。
“谢谢你呀玄离。”她喜笑颜开,“会做饭会补衣服,像我爸妈一样好。”
玄离瞥她一眼,靛蓝袖袍挥过,油灯噗地熄灭。
“哎?”
“倦了。”
“这么早就睡,好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钻被声后,正屋安静下来。
山野寂静,弯月西移。听着屏风后不太平稳的呼吸声,玄离瞥了眼大黄。
它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悄无声息跃出窗,消失在院墙外。
*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冯二恨恨锤床,不慎扯到被打断的肋骨,哎哟叫唤半天,脸色更糟。
他三番五次向那小娘子示好,软的不行也试过硬的,可就像撞鬼似的,学来的术法都制不住她。
自打他回村,横行霸道惯了,那受过这种气,更想把楚悠折服好出了这口恶气。
冯二捏着包新得来的药粉,嘿嘿一笑。
“这么不识趣,就别怪老子用点手段了……”
“笃笃笃。”
屋门被轻撞三下。
“谁!”冯二循声望去,一道狰狞冷峻的兽影盘踞在门外。
不等他作出反应,大门轰然倒地。一只铁色兽爪踏入,地砖深深陷裂,黑暗中一对暗红的兽眼紧盯冯二。
没有瞳仁,似幽冥深处的地火,满是兽类的冷酷残忍。
它骤然扑来!
那瞬间,冯二的求生本能促使他从怀里掏出一样法器。狰狞血口当头合拢,刺目白光从他手里炸开。
“轰!”
凶兽口衔血淋淋小腿,被白光逼退至屋外,一缕黑雾从身上溢出。
冯二口中发出极凄惨的哀鸣,连断腿都顾不得,疯癫去抓地上的法器碎片。
碎了!他的傍身之宝碎了!
他费尽心机,不惜被打折一条腿才偷来的法宝就这样没了!
这样大的动静惊起了大半村民,屋舍接连点起灯。
“是妖兽!”
“妖兽下山伤人了!”
左邻右舍举着农具冲入冯家。
凶兽吐了断肢,凶神恶煞盯冯二一眼,像是有所顾忌,转身跃出院墙直奔深山。
村民们冲进来,只见到跃墙离去的黑影。
“不好啦!冯二老爷的腿被咬断了!”眼尖的村民大喊一声。
*
冯家的喧闹直至天亮才停歇。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日,村里飘起炊烟。
大黄沾了满身露珠和枯叶,蹑手蹑脚钻回院子,惭愧地趴在灶房门口。
烙饼的香气不断钻入狗鼻子。
蓝衣青年系着襻膊,露出一截小臂,漫不经心搅着面糊。
混了鸡蛋和葱花的面糊倒入锅内,很快就成了一张金黄松软的饼子。
旁边支了个小锅,正咕嘟咕嘟熬肉酱。
烙完一盆面糊,玄离掀起眼皮望了大黄一眼,纡尊降贵弯腰,伸手轻抚。
修长手指从狗头缓缓滑至后脖子。
大黄狗躯狂颤,被摸过的地方仿佛有利刃挑开皮毛,悬停在它的要害处。
玄离捏着它的后颈,轻笑:“区区一境蝼蚁,逼得你泄了丝魔气。本座留你何用?”
正屋的门吱呀推开。
“早呀,玄离。”楚悠打着呵欠走出,瞥见玄离在摸大黄,目露惊奇。
自打捡回大黄,她就没见过玄离摸它。
“嘤嘤嘤!”大黄如见救星,尾巴摇得快起火星。
玄离盯着向旁人谄媚的背主东西,手上力度一重。
“你怎么捏着它?”楚悠弯腰凑过来,“大黄又跑出去玩了?身上好脏。”
少女背着日光,脸庞白生生的,脸上还有两道压出来的红印。
掐着后颈的力度渐松,他道:“是脏,打算给它冲洗。”
大黄乖顺得像条死狗,垂在玄离手上,被丢进大水缸泡澡。
楚悠不疑有他,洗漱之后开始吃早饭。
清晨天清气爽,早饭是在小院石桌上吃的。
肉酱抹到松软的饼子上,卷起咬一口,再配上热腾腾的米粥。
吃到一半,小院的门被敲响。
楚悠以为是隔壁赵婶子,没想到是冯二。
一向威风的他脸色惨白,被他的狗腿子着搀着,风一吹,衣袍都贴着腿,左腿膝盖以下竟都是空的。
“你又来干什么?”楚悠抄着柴刀,将人拦在门外。
冯二越过她望向院子。
蓝衣青年停箸对视,脚边趴了只毛发湿漉漉的黄犬,同样看了过来。
刹那间,冯二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生死一瞬,断腿伤处突突跳着痛。
“楚、楚姑娘,”他咬牙挤出笑,额角渗汗,“昨夜村里进了妖兽,伤了我的腿,经历生死我想通了自己平日作恶太多,才有这一劫。”
“之前对你多有冒犯,特地来向你赔罪,请收下赔礼。”
冯二使了个眼色,身后的狗腿子立刻奉上乾坤袋。
袋口一开,灵石的光晕散开,堆得像小山。
粗略数去有近一千灵石。
楚悠满心狐疑,这怕是冯二的所有身家了,如他这种抠门性子,竟给她送钱?
“冯瘸子,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冯二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收下我的赔礼,过往的事一笔勾销,咱们在村里井水不犯河水!”
他虽跋扈,却不算很蠢。
前脚调戏完楚悠,后脚就遭此大罪,自然明白自己得罪了人。
“双倍灵石也不收了?”
“不收了,不收了,以后你家都不用交!”
冯瘸子送完赔礼,两个狗腿子搀着他一瘸一拐离开。
见他走远,左右四邻推开门,聚在楚悠家门口议论。
住隔壁的赵婶子狠啐一口:“呸!老天爷不开眼,没索性咬死这天杀的瘸子!瞧他平时那张狂样,嘿,也有今天!”
楚悠:“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村里进妖兽了,吃了两头牛一窝鸡,还咬断这瘸子的腿,闹了一宿呢!你一点也没听见?”
“我男人昨晚过去看热闹,冯家满地都是血,又吓人又痛快!”
“这冯二也是转性了,没见过他低声下气的模样。不过咋不给我家赔礼呢,他也没少欺负我们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奋攻击村里的毒瘤。
楚悠回头看院子里岁月静好的一人一狗,大黄还在对她摇尾巴嘤嘤叫。
太巧合了,真是妖兽吗?
玄离支着下颌看她,木箸点了点烙饼,“要冷了。”
楚悠弯起唇角,重新坐回去吃早饭。
一闪而过的念头被抛诸脑后。这些都不重要,饼还是得趁热吃才香。
村尾往前的拐弯处,冯二拄拐站在树后,看那群乱嚼舌根的村民,死死盯着楚悠院子大门,眼神怨毒。
*
在山上巡查的修者变多了,与之前遇到那两个一样,他们视凡人如草芥。
楚悠不愿和这群人打交道,幸好大黄嗅觉听力敏锐,察觉动静就提前示警,帮她避开了好几次。
她以为这群人不会在偏僻的边境村镇待很久,没想到来往修者竟然变多了。
隐隐有要把这几座山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这天,楚悠照常上山,在大黄发出示警的刹那,迎面和三人撞上。
他们不似之前遇到过的修者,身着黑紫长袍,手背覆铁爪,眉心一道红纹。
其中一人腰间缀满骨饰品,手里把玩着纤白断掌,不停揉捏爱|抚。
“这手可真美……哦?凡人?”那人懒散投来视线。
大黄护在楚悠身前,短毛炸起,已忍不住龇牙低吼。
来者不善,这不是十四洲的修者。
楚悠心里警铃大作,按住狗头把它往后带,“我是山里猎户,无意冒犯,这就离开。”
那人目光似蛇,阴冷黏腻在楚悠脸上爬行,“好漂亮的眼睛,别急着走啊。”
一滴血从柴刀上滴落,山风卷着血腥气送至三人面前。
他鼻尖耸动闻嗅,咧开笑容:“能杀二阶妖兽,还养了条妖兽当看门狗……”表情陡然阴森,铁爪拢握想抓楚悠。
他一动,另外两人也攻来。
楚悠提刀格挡,厚重铁刃“铛”一声擦出炫目火星,刀刃咔嚓开裂。
陪伴她一年多的柴刀碎成几段。
“吼!”大黄凶悍扑出,咬住一人大腿不放,利齿插入皮肉,顿时血流如注。
铁爪朝着楚悠的面门抓来,欲将她的眼珠剜出。
血腥气扑至鼻尖,楚悠抬眼看男子,瞳仁乌黑纯澈。
他模糊察觉到不对,这双眼睛太冷静,不似凡人应有的反应。
不等他细想,一线寒光掠过,紧接着手臂发痒。
“咚!”铁爪连同断臂落在地上。
大股鲜血从切面喷涌,男子捂住伤口,目眦尽裂盯着楚悠。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窄刀,通体银亮,刀身狭长锋锐。
“此人有古怪,速速传音——”
楚悠抬脚踹他心口,拽下传音玉牌踩碎。大黄再次猛扑,把另外两人的玉牌咬碎,但终究迟了片刻,一枚玉牌被咬碎之前已经亮了白光。
处理这三人花了些时间。
他们不是普通修者,修行的道诡谲,血肉可以短时间内再生。
暮色沉沉,山林愈发寂静,拖行声窸窸窣窣。
楚悠拖两具尸体,大黄拖一具,默契地拖到山坳旁。
淡粉袖口溅了血,凝固成暗红色,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件衣裳,被弄脏了。
大黄用脑袋一顶,尸体哗啦滚落。
楚悠把一具推下去,扭头朝大黄浅笑:“好狗狗,回去给你加餐。”
“嘤嘤~”大黄的利齿上沾满血,小眼睛眯起,快乐地摇尾巴。
山坳底下藤蔓蠕动,艳丽花朵簇拥着,兴奋迎接新的血肉。
她弯腰去推最后一具,变故突生!
被砍断手的男子没死透,隐匿着最后一口气,在被推下去那刻爆发出所有力气,将她一同拽下。
“嘤!”大黄张口去叼楚悠,却只咬下来半片衣袖。
刹那间,视线颠倒旋转。
楚悠一头栽进花丛,压碎大片艳红花瓣。
甜香浓郁到几乎使人溺毙,香气化作无形的手,在身体各处轻抚、流连。
一股陌生的潮热顺着小腹猛烈上窜。
身体违背本能意志软了下去,她瞳孔一缩,这玩意是春|药啊!
楚悠用力咬破舌尖,挥刀斩断藤蔓,仰头喝道:“大黄,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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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鸿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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