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河水在脚下奔流,冰冷的湿气裹挟着鹅卵石的凉意渗入膝盖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
丁茜茜猛地抬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对岸,那树影深处的佝偻身影,动了。
它并非蹒跚的老人,而是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姿态,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轻飘飘地“滑”到了河边。
湍急的河水在他脚下骤然变得温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形成一片诡异的、镜面般光滑的水域。
他就那样踩在水面上,一步步,无声无息地,朝着丁茜茜的方向走来。
距离拉近,丁茜茜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深灰色布袍的老人,身形枯槁,露出的皮肤如同风干千年的树皮,布满深褐色的褶皱和裂痕。
他的脸隐藏在宽大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唯有两点微弱的、如同遥远星尘般的暗红色光点,在那片漆黑中缓缓明灭。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和那两点令人心悸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比李红梅和妮妮身上浓烈百倍的冰冷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隔着河面汹涌扑来!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带着浓烈的、属于深水淤泥和古老墓穴的腐朽气息。
丁茜茜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手臂上那几乎消失的金色鱼鳞印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在疯狂示警!
是它!就是它!
李红梅临死前嘶吼的“源”!
那个在别墅地下室里低语、操纵蠕影、将她的人生撕成碎片的恐怖存在!
它不是人,甚至不是李红梅那样的怪物,它是某种更古老、更纯粹、更无法理解的黑暗!
“找到你了……”一个声音直接在丁茜茜的脑海中响起。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冰冷粘稠的意念,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入她的精神深处!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贪婪。“海之族最后的火种……比预想的还要顽强。你的灵魂,很特别,也很……美味。”
“源”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维,试图窥探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记忆碎片。
丁茜茜头痛欲裂,妱丽温柔的笑容、奶奶虚弱的嘱托、黄玲玲坠楼前绝望的眼神……这些最珍视的画面被粗暴地搅动,几乎要被那冰冷的意念强行剥离、吞噬!
“滚出我的脑子!”丁茜茜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部意志力去对抗那股入侵的冰冷!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部分精神侵蚀带来的眩晕。手臂上黯淡的鱼鳞印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抵抗金光,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护住了她意识的核心。
她不能倒下!绝不能把妱丽和奶奶的记忆交给这种东西!
“源”似乎对她的抵抗感到一丝意外,那两点暗红的光芒在兜帽的阴影下闪烁了一下。
“徒劳的挣扎。你的力量,已经燃烧殆尽。”
它的意念冰冷而笃定,“成为源的一部分,是你最终的归宿。你的血肉,你的记忆,你的灵魂……都将滋养吾族,重归混沌的怀抱。”
话音未落,“源”那枯槁如同树枝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没有念咒,没有蓄力,只是对着丁茜茜的方向,轻轻一握。
“轰!”
丁茜茜脚下的河滩鹅卵石瞬间炸裂!一股无形的、恐怖至极的巨力凭空而生,如同万吨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
“噗——!”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口中狂喷而出!
丁茜茜感觉自己像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中,整个人如同破败的玩偶般向后倒飞出去。
她的后背狠狠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丁茜茜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重重摔落在冰冷的落叶和碎石中,匕首脱手飞出,掉在不远处。
丁茜茜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撕裂般的剧痛。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涌上来,要将她彻底吞没。
手臂上的金色鱼鳞印记,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如同燃尽的余烬,再无一丝暖意。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不能!
妱丽……那双盛满星光、只对她温柔的眼眸,在猩红的视野里倔强地亮起。
她仿佛能感受到妱丽在某个地方,因为她的濒死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感受到那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呼唤!
还有奶奶……病床上虚弱却慈爱的笑容,那句“茜茜……要好好的……”如同最后的绳索,死死拽住她即将沉沦的意识!
“妱……丽……奶……奶……”破碎的音节混合着血沫从齿缝间挤出,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承载着她灵魂深处最不甘的嘶吼!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时——
胸口!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毫无预兆地从紧贴心脏的位置涌现!
那暖流并非来自她自身枯竭的鱼鳞之力,而是……来自那枚贴身佩戴的、奶奶留给她的老银吊坠!
吊坠在衣襟下散发出温润的白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纯净的暖意。它像一层柔和的光茧,瞬间包裹住丁茜茜濒临破碎的心脏和精神!
那股“源”施加的、冰冷粘稠、试图彻底碾碎她意志的恐怖精神压力,竟被这层薄薄的光茧奇迹般地隔绝了大半!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带着奶奶特有的慈和与无尽的担忧,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淌过她混乱痛苦的脑海:“茜茜……活下去……去找她……”
是奶奶!
这突如其来的守护和呼唤,如同在丁茜茜濒死的躯壳里注入了最纯粹的强心剂!
求生的意志和对所爱之人的无尽思念,在这一刻化作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啊啊啊——!!!”丁茜茜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被剧痛和绝望压制的身体,竟然在意志的绝对驱动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猛地翻身,不顾全身骨骼濒临碎裂的呻吟,手脚并用,如同受伤的野兽,朝着几步之外那柄掉落的银色匕首,不顾一切地扑去!
“源”兜帽下的暗红光点骤然收缩。
它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油尽灯枯、心脏几乎被它隔空捏碎的猎物,竟还能爆发出如此顽强的反抗!
那枚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吊坠,让它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厌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忌惮!
就是这刹那的惊愕和迟滞!
丁茜茜布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终于死死抓住了冰冷的刀柄!
匕首入手,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抓住了反击的獠牙!
“源”的惊愕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暴怒!
那枯槁的右手再次抬起,这一次,五指张开,掌心对着丁茜茜!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凝练的黑色能量,如同来自深渊的咆哮,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压,在它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都被那纯粹的黑暗吞噬扭曲!
“蝼蚁!毁灭!”冰冷的意念如同死亡的宣判!
面对这足以将她彻底化为齑粉的毁灭性能量,丁茜茜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
她半跪在地,全身浴血,身体摇摇欲坠,唯有握着匕首的手臂,稳如磐石!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那即将发出毁灭一击的“源”,而是越过它那恐怖的身影,死死投向它身后那条奔流不息的、闪烁着银亮波光的河流。
妱丽!人鱼少女!她的力量,她的存在,与水息息相关!这条河……是最后的希望!也是她们之间,跨越生死的连线!
“妱丽——!!!”丁茜茜用尽灵魂所有的力量,朝着河流的方向,发出了超越□□极限的、泣血般的呐喊。
那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生命最深处、最炽热的思念与呼唤,是她燃烧生命点燃的信号。
“嗡——!”
就在“源”掌心那毁灭性的黑光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丁茜茜手臂上,那彻底熄灭、如同灰烬的金色鱼鳞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太阳般炽烈的辉煌金光。
不!
那金光并非来自她自身!
而是仿佛有某种同源的力量,通过那条奔涌的河流,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感应到她濒死的呼唤和决绝的爱意,汹涌澎湃地隔空灌注而来!
金光瞬间在她体表形成一层凝实的、流淌着水波般纹路的护盾!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银色匕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磅礴力量唤醒。
刀身剧烈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
刀柄处那个早已被血污覆盖的、极其隐秘的古老符文——一个由三道波浪纹环绕着水滴的印记——骤然亮起!
散发出与鱼鳞金光同源、却更加锐利、更加凝练的湛蓝色光辉!
匕首,并非凡铁!它与她血脉中的力量,与她守护的爱意,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
“源”掌心那凝聚到极致的毁灭黑光,终于轰然爆/发。
一道粗如水管,纯粹由湮灭能量构成的黑色光柱,撕裂空气,带着摧毁一切的死亡气息,瞬间射至丁茜茜面前!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
黑光狠狠撞击在丁茜茜体表那层流淌着水波纹路的金色护盾上!
金黑两色光芒疯狂交织、湮灭、爆/炸。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四周猛然扩散!
岸边的鹅卵石被瞬间碾成齑粉,粗壮的树木被拦腰斩断,激荡的河水掀起数米高的巨浪!
金色护盾剧烈地波动、凹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丁茜茜全身剧震,鲜血再次从口鼻中溢出,握着匕首的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护盾的光芒在金与黑的激烈对抗中,迅速变得黯淡!
“源”兜帽下的暗红光芒闪烁着冰冷的得意。
它看出来了,这护盾的力量虽然磅礴,却如同无根之水,后继乏力!它只需要再加一把力!
然而,就在金色护盾即将崩溃的刹那——
丁茜茜动了!
借着护盾抵挡黑光、争取到的这毫秒必争的瞬间,她眼中燃烧着玉石俱焚的火焰,将体内所有的力量——
那隔空灌注的金光、那吊坠守护的白光、那对妱丽和奶奶深入骨髓的思念所激发的最后生命力——
毫无保留地、疯狂地灌注进手中那柄符文湛蓝的匕首!
“为了妱丽!为了奶奶——!”
她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呐喊,身体化作一道决绝的金蓝交缠的流光,无视了那依旧在冲击护盾的毁灭黑光,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悍然撞向“源”!
人匕合一!
这是凝聚了她所有爱与恨、生与死的一击。
“源”那两点暗红的光芒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骇。
它完全没料到,这个蝼蚁在濒死之际,竟能爆发出如此纯粹、如此不顾一切的攻击意志。
更让它感到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的,是那匕首上湛蓝符文散发的气息——那是能真正伤害到它本源的、属于“秩序”和“净化”的力量!
它仓促间想要收回毁灭黑光进行防御,但已经太迟了!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丁茜茜的身影与“源”枯槁的身影交错而过。
她踉跄着落在“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它,单膝跪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散发着湛蓝微光的匕首狠狠插进地面,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全身的力量如同退潮般消失,视线迅速变得模糊,只有那柄符文湛蓝的匕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在她身后,“源”那枯槁的身体僵立在原地。
它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布袍的位置。
那里,一个拳头大小、边缘流淌着淡淡湛蓝光焰的空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它的“心脏”位置。
没有血/液流出,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空间裂痕般的黑色纹路,从那个空洞边缘迅速向全身蔓延。
“……爱……守护……秩序……”冰冷粘稠的意念断断续续地在丁茜茜脑中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更高层次力量击溃的茫然。
“……原来……这就是……无法……解析……的……变数……”
“噗……”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装满灰烬的皮囊。
“源”的身体,连同那件深灰色的布袍,瞬间溃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沙尘般的灰烬,簌簌飘落,被河风吹散,融入奔流的河水和岸边的泥土,彻底消失无踪。
原地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散发着微弱焦糊气息的印记。
那笼罩河畔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恶意,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丁茜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排山倒海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感瞬间将她吞没。
支撑身体的意志消散,她眼前彻底一黑,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鹅卵石河滩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最后的感觉,是脸颊贴着冰冷石头的粗糙触感,以及……手臂上那彻底消失的金色鱼鳞印记,残留的最后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
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归于彻底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哗哗的水声是这死寂之地唯一的旋律。
昏迷中的丁茜茜,身体冰冷,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像一具被遗弃在河边的残破人偶,全身布满了尘土、血污和恐怖的伤口,生命之火在寒风中摇曳欲熄。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边缘,她紧握过匕首、此刻无力摊开的手掌,掌心那道被匕首符文力量灼伤、尚未愈合的细微伤口,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仿佛沉睡的脉搏,在深渊的边缘,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开始了跳动……
一下,又一下。微弱,却无比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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