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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愿意

在康婆惜被数学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妈妈一个视频电话扣过来。

康婆惜接听了。

“康婆惜!你又去你小姨屋里了?你老子弟弟在家里,又不是没屋的告花子,老跑人个屋里干什么?你老子都跟我讲了,他昨儿是喝了酒神志不清咯才会打你,而且他是以为你要打弟弟。你也晓得,平时我说得宝两句,他都要跟我急……”

“妈,你说这么多,有一句是关心我吗?”

康婆惜早就摘下口罩,她脸上的红印还没消。可是手机对面的妈妈好像没看见一样。

“讨债鬼,你个讨债鬼,大了翅膀硬了还和你娘顶嘴起来了。你果有狠,下个月生活费莫跟我开口要。”

“对不起。妈。”

林秀娥唠叨了二十分钟挂掉了。没一会儿给康婆惜转了八百,比平时多了五十块钱。

康德生也转了一百。

康婆惜突然捂住脸。泪痕顺着脸颊砸下来。

一边刘艳好手足无措:“哎呀,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我太坏了对不对。我拒绝了你。明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你。刘艳好……刘艳好……”康婆惜捂住脸抽泣,“你人那么好,帮过我好多次,我却这样对你。嘉怡也会伤心的,要是嘉怡,一定会毫不犹豫答应。这是我的报应对不对,因为我不够善良,所以不讨家人喜欢。”运动会上女孩伸出的手,女孩明艳的笑,和康德生恶狠狠的一巴掌以及林秀娥无情的话一直回荡在康婆惜心里。

刘艳好神情严肃。她想了想,认真开口:“也许我帮助过你,但那不是我要求你必须帮我的理由。我请求了,你可以拒绝。再说,程嘉怡是我的表妹,我们关系亲密,所以她可能会答应。世界上有没有报应暂且不论,我知道的,你很善良,你家人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你的家人不配当你的家人。你帮没帮助我,你够不够善良,都不能成为你家人这么对你的理由。”

“你……”

刘艳好跳下桌子,抬起手,像是想触碰面前哭得伤心的女孩。可鬼的手指穿透了女孩的皮肤。

“你只是我的一个同学,我不能强迫要求你去做这件划不来的事情。”

康婆惜哭着说:“我一直想和你当朋友,可是你太耀眼了。每次看见嘉怡和你聊天、我、我都很……”

羡慕。

羡慕嘉怡的热情,羡慕刘艳好的耀眼,羡慕她们笑起来没有密密的雀斑,羡慕她们在讲台上谈笑风生。

刘艳好歪歪脑袋:“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你呢,你参加的作文比赛拿过的奖比我所有的奖项加起来都多呢,还有你的头发,乌黑漂亮。”

“我没有朋友。不过,我也想和你做朋友的哦。”

就是太迟了点。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

康婆惜懊悔没有早点开口。

好半天平静下来后,康婆惜眼睛更红肿了,想到刚才的失态不免羞臊。紧接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低下头小声道:“我愿意。”

“啊?”

“我愿意帮你找到遗书。”

刘艳好单手叉腰,撩了一下卷发,尝试说点俏皮话缓解一下氛围:“很好,康婆惜同学,现任命你为女主角,开始我们的冒险之旅吧。”

啊,没想到刘艳好居然是中二病晚期,康婆惜抬头。阳光透过门缝镀在她身上,像个巨大的发光体。

“咳咳,干嘛这样看着我,你没幻想过你是女主角吗?”刘艳好咳嗽两声,开始吟唱,“有一天,奇怪的生物找到我,说,‘同学,现在只有你能拯救世界了,你愿不愿成为魔法少女吗?’我激动地答应,然后先把惹我不高兴的人整一顿。”

“我一般幻想我的亲生富豪母亲找到我,说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康婆惜配合着,“或者某天摔到脑袋摔成天才,一举考上清华北大。”

好、好务实的幻想。

一人一鬼彼此彼此。

擦干眼泪还是要去做作业。康婆惜一般把数学卷子留在最后。刘艳好凑过来,自告奋勇教她写数学。

做完数学卷子。

康婆惜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好像我的守护灵哦。”

刘艳好其实已经气得头冒烟了,看到这双亮晶晶的眼睛,气消大半,臭屁地昂首:“哪里有我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守护灵。”

“那你就是第一个呀。”

做完一张数学卷子,康婆惜又写了一张语文卷子(没写作文)和历史卷子。

知识一脚踹走了悲伤。给人留下无穷无尽的烦躁。

“咚咚——”

小姨推开门,探头,“小婆惜,出来吃饭了。”

一晃神,就到中午了。康婆惜应一声,收拾好卷子。跟着小姨身后。转头无声道:“你一起要去吗?”

刘艳好点点头。

“怎么了?有东西落下了吗?”

康婆惜连连摇头,快步跟上去。

饭桌上表哥表弟也在。午饭很丰盛。还有盘康婆惜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基围虾。小姨知道康婆惜爱吃,特意放到她面前。

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的。康婆惜不主动说话,但长辈问她话,她也一一回答了。小姨还笑着夸康婆惜成绩比表哥好多了。听说表哥没考上高中,进了职高学门技术好找工作。

饭后,康婆惜主动收拾桌子,和小姨一起洗碗。小姨笑得眼边的细细的纹路若隐若现。

——你比你表哥懂事多了,他天天就知道打游戏。

康婆惜边洗去碗上的泡沫,边说,“小姨,我明天约了朋友去县里玩。”

“行,行,好得很,天天待在屋里也不好,要我叫姨夫送你去吗?”小姨接过康婆惜洗好的碗碟。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过去。谢谢小姨。”

回到房间,刘艳好问她和谁约好去县里玩。

康婆惜摇摇手机:“去找嘉怡。让她带我去你家。”

给嘉怡发消息,得到不见不散的回复后,康婆惜又开始做作业。

刘艳好手撑着右脸,看到了康婆惜的聊天记录。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嘴角荡起弯弯的角度:“欸,我说你之前干嘛加了我又不理我。原来是害羞啊。”

康婆惜将手机反铺过来。臊得一言不发。

刘艳好哼着歌,她唱着,我看过沙漠下暴雨,看过大海亲吻鲨鱼……

康婆惜眉眼弯弯,这让她想起刘艳好在元旦舞会上的吉他独奏。枯燥的卷子也变得有趣起来,像刘艳好哼的稀奇古怪的歌词。

高一的刘艳好顶着那头棕色的卷发,和白到发光的皮肤,在军训一众卤蛋里脱颖而出。跟着总教官跑上跑下。

康婆惜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琥珀色的眼睛,酝酿出浅淡而略带冷意的笑。嘉怡和她大方地打招呼。

康婆惜也跟着点头。

——她是?

——我表姐,实验中学升上来的全校第一呢。叫刘艳好,明艳的艳,好运的好。长得漂亮吧。

——很漂亮。

刘——艳——好

这个名字康婆惜的唇舌间滚来含去。康婆惜那时完全无法想象那个耀眼的优等生刘艳好会在她做作业时趴在她旁边哼歌。

在学校里,每天早晨响起播音员的声音时,康婆惜一秒就能听出是不是刘艳好的声音,她淡淡的像被烟熏过的独特嗓音总是在某时某刻措不及防地接过上个人的甜美嗓音。为了这,康婆惜偷偷往广播站投过一次稿。

“这是来自高二三班康婆惜同学点的一首歌《致青春》。”

康婆惜的名字得以在刘艳好的嘴里滚过。在不久后的元旦晚会,刘艳好居然弹奏了吉他版的《致青春》,这让康婆惜难得鼓起勇气,向嘉怡要来她的wx号。可惜、可惜。她加上了也不敢聊天。

直到刘艳好去世,她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打招呼的阶段。

以上,均是康婆惜小迷妹的心路历程。

中间还抽空去吃了个晚餐洗了个碗。写完全部的卷子,康婆惜伸个懒腰,然后瞧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了。刘艳好乖乖坐在床边,等着康婆惜去洗漱。

“陪你的守护灵讲讲话吧,康同学~”

“好的,燕子同学。”

“欸?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是不是程嘉怡告诉你的。”

康婆惜点头。

“春娟路的那家王亮麻辣烫你吃过没有,千万不要去吃,总是放致死量的麻酱。”

“我没吃过麻辣烫。”

“那你可别去吃它家了。”

“好。”

刘艳好滔滔不绝。康婆惜躺在床上,侧过脸去看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刘艳好有那么那么多的话可以和她说。不会嫌弃她的嘴笨。也不会嫌弃她的无知。

康婆惜读过好多书,知道堂吉诃德,知道达摩克里斯之剑,却从来没吃过春娟路的麻辣烫,也从来没尝过万达商场里的火锅。

她不明白,看起来明明很热爱美食的刘艳好,怎么会选择那么决绝的结局。

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随着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一起转动。

指针指到十二点的时候,刘艳好止住了话头。

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她说。

康婆惜闭上双眼:“谢谢你。我很喜欢,你和我讲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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