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紧不慢地跳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沈然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将最后一份设计稿的源文件保存、打包，拖进项目组的共享文件夹。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空调的低鸣和主机运转的嗡响显得格外清晰。
叮咚——
微信消息的弹窗突兀地跳了出来，是闺蜜刷子，附带一个夸张的尖叫表情包。
【刷子：然然！然然！！重磅消息！！！西山居搞大事了啊！！！】
沈然挑眉，慢吞吞地回了三个问号。
【刷子：剑三！他们要做剑三版的乙女游戏！二十个门派成男！我的老天！这是要掏空我的钱包和我的肾吗？！】
屏幕上紧接着甩过来一个游戏概念宣传片的链接，封面是几个风格各异、绘制精美的古风男子剪影，背景隐约是熟悉的华山纯阳宫、长安城等场景，但氛围渲染得极其暧昧旖旎。沈然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打字。
【沈然：哦。不玩。】
【刷子：？？？？为什么？！你不是也玩剑三吗？这么多帅哥！你看看这个军爹！这个腹肌！这个眼神！你不心动吗？！】
【沈然：纸片人，没兴趣。】
【刷子：......呸！你个莫得感情的加班机器！哦对了，听说这游戏还有个隐藏设定，根据玩家情感波动反馈实时微调剧情？超级智能！说不定能给你这贫瘠的内心和身材注入一点波澜？】
沈然看着屏幕上那句“贫瘠的内心和身材”，嘴角抽了一下。
【沈然：滚。平胸碍着你了？省布料，低碳环保。再说，我对着一堆数据心动什么？】
【刷子：啧，没劲！算了算了，不跟你这木头人说了，我继续去蹲预告了！你继续跟你那堆设计图相亲相爱吧！】
对话窗口沉寂下去——
沈然放下手机，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对这类恋爱游戏确实提不起劲，尤其是这种将曾经热血江湖里的同伴简单标签化为攻略对象的模式，让她觉得有些——微妙的不适。收拾好东西，关上电脑。离开公司前，她绕到展示厅，明天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客户体验会，需要最后检查一下那套最新的全息投影设备是否运行正常。空旷的展示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几盏幽蓝色的引导灯散发着微光。展厅中央，那台价值不菲的流线型设备静静矗立，像一头蛰伏的金属巨兽。
沈然熟练地打开控制终端，启动自检程序。屏幕上数据流开始滚动，一切正常。她想了想，决定测试一下高强度渲染模式，便随手点开了内置演示程序中的一个文件包——那是合作方提供的一段古风场景演示，据说是用了什么新的实时建模技术，数据量很大。
设备发出比之前更明显的低鸣，数个投影镜头亮起，交织的光线开始在空中构建出模糊的立体影像。似乎是亭台楼阁的轮廓，但细节还不清晰。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大概是刷子不死心又发来了什么。沈然下意识地低头去掏手机。
就在这一刹那——
滋啦——！
头顶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整个展示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控制终端屏幕和投影镜头发出的诡异光芒。几乎同时，那台全息投影设备发出了某种极其尖锐、又瞬间跌出人耳接收范围的蜂鸣！沈然感到太阳穴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惊愕地抬头，看到空气中那些尚未成型的投影影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搅动，光怪陆离的色彩和线条扭曲、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而那漩涡中心，竟隐约传来刀剑交击的铿鸣和——模糊的人声？控制终端的屏幕被一片疯狂滚动的乱码占据，红色的错误提示窗口疯狂弹出又瞬间被刷掉。
【未知频率干扰——信号源重叠——】
【数据流溢出——尝试修复——】
【检测到高强度生物电信号——强制接入——】
【——链接建立中——】
冰冷的、语速极快的电子提示音仿佛直接钻入她的脑海。“怎么回事？！”沈然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那光影的漩涡牢牢吸住。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公司的展示厅正在急速褪色、消散。最后映入她眼中的，是扭曲的光线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古朴又诡异的徽记——像是某个门派的标志，却又前所未见。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失重感。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艰难地重新汇聚。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耳朵——马蹄声、吆喝声、金属轻撞声，还有悠远的乐声。一股复杂的气味冲入鼻腔，是尘土、汗水、烤饼的香气和某种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极其陌生又极具冲击力的味道。
沈然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的现代展示厅，而是古色古香的飞檐翘角、酒旗招展。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麻布或锦缎的古装，从她身边穿梭而过。远处，高大的城门巍然屹立，城楼上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长安。阳光有些刺眼，一切都真实得可怕。沈然僵硬地低头，发现自己也穿着一身粗布襦裙，站在街边，像个误入片场的群众演员。
【情缘系统：叮！欢迎侠士【沈然】踏入大唐江湖！风月无边，良缘天定，愿您在此觅得佳偶，共谱恋章哦~！】
一个甜得发腻、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声，带着诡异的热情，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沈然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演习。绝对——不是！那甜腻的系统女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沈然脑海中挥之不去。
【情缘系统：初始指引已完成。侠士可自行探索大唐风华，邂逅命定之人哦~祝您体验愉快！】
愉快？沈然站在人来人往的长安街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冰凉。阳光晒在身上的暖意无比真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颗粒清晰可见，旁边摊贩油炸面点的滋滋声和香气，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马匹嘶鸣——一切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认知。这不是梦。梦不可能有如此细致入微的物理反馈。她猛地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
清晰的痛感传来，皮肤上立刻浮现出红痕。不是做梦啊....
那甜腻的提示音，那直接传入脑中的信息——全息投影？不可能！现在的技术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的沉浸式体验，连五感都完全模拟！
强制接入——生物电信号——
昏迷前那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碎片般闪过脑海。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浮现——她，好像，真的被那个故障的设备，扔进了一个正在测试中的，见鬼的游戏世界里！心跳骤然失序，恐慌如同潮水般淹没上来。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试图找到任何类似“退出”按钮或者菜单界面的东西。她抬起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希望能触发什么隐藏界面。可现实却是毫无反应。
只有那个甜腻的系统音，在她试图做出这些“异常”举动时，再次响起：
【情缘系统：检测到侠士行为异常，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建议您放松心情，或许一位可靠的如意郎君能为您排忧解难呢~当前可邂逅角色范围：全门派。需要系统给您推荐一位吗？】
“闭嘴！”沈然低斥出声，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周围路过的一个抱着菜篮的大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沈然立刻噤声，冷汗涔涔而下。她意识到，在这里，她才是那个“异常”的存在。她的举动在NPC看来，恐怕无比怪异。
沈然！你必须冷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首先，要获取信息。这个世界，虽然顶着“剑三”和“大唐”的名头，但绝对有问题。
她仔细观察着街道。长安城很繁华，小贩叫卖，行人如织，穿着各色门派服饰的江湖侠士也不少。但看久了，就能发现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比如，一个戴着兜帽、明显是明教弟子打扮的人，正和一个穿着浩气盟服饰的纯阳道长站在糖人摊前有说有笑，讨论哪个形状好看。旁边不远处，几个穿着苍云甲胄的兵士和几个天策府士兵勾肩搭背地从酒馆里出来，醉醺醺地唱着跑调的歌。枫华谷之战呢？安史之乱呢？浩气恶人的阵营对立呢？
这些本应水火不容的势力，在这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像......被人强行抹去了仇恨，只留下了“可供攻略”的和谐背景板。这种和谐，让人毛骨悚然。。。
沈然感到一阵恐惧。这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江湖。这是一个被精心包装过的、虚假的牢笼。她要离开这里，必须找到办法！
她再次尝试集中精神，在心里疯狂默念：“esc！退出游戏！打开系统菜单！设置！客服！投诉啊！我要投诉！！！”
【情缘系统：叮~检测到侠士强烈的情感波动，忧思过重伤身哦。正所谓‘何以解忧，唯有良缘’。检测到附近有一位【天策府·李临川】将军心情值较低，侠士是否愿意前往宽慰？完成任务可获得【李临川·好感度 5】及专属纪念小礼物哦！】
去他的良缘！去他的好感度！沈然几乎要骂出声。这个系统根本就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图，强行将她往恋爱线上推。她铁青着脸，不再理会脑中的声音，开始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动，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者......边界？一个游戏世界，总该有它的极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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