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卫。” 一阵凉凉的嗓音飘入卫嘉定耳畔。
卫嘉定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他脸上那点残留的笑意迅速敛去，头颅低垂，肩膀微垮，顷刻间便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默默转身走开了。
梁稷的目光又扫过不远处的大师兄和小橙子。上官涟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他在宗门里早已将八大派系诸般道法融会贯通，无论择取哪一道途，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水到渠成，自然无需在意。
反观小橙子，此刻正笑意盈盈。她在宗门时尤其精擅水属术法，如今简直是如鱼得水。
得，合着就她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梁稷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暗中有人故意针对她。
但事实上，纯粹是她想多了，天意如此。
不过片刻功夫，归墟谷的弟子也已择道完毕。
“先恭喜诸位择道已成。”柳红霜开口道，“接下来，会有执事弟子引你们前往各自在青隐山的正式宿点。”
正式分宿，男女弟子分居两处。咸鱼宗四人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在执事弟子的示意下，各自汇入了不同的队伍。
梁稷走着走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她那顶破草帽。她用手拂了拂帽檐上的灰，便将其扣在了头上。
“哎，小橙子，”梁稷快走两步，绕到鱼橙皎身边，单手搭上她的肩头，凑近问道，“你说待会儿咱俩能不能分到同一间屋子？”
鱼橙皎脚步未停，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是随机分配的。”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梁稷，补充道：“稷崽，我若不在你身边，你可千万别到处惹事。”
梁稷一听，立刻撇了撇嘴，反驳道：“得了吧你，小橙子。我梁稷什么时候惹过事？你可别污我清白。”
鱼橙皎闻言，柳眉倒竖，气呼呼地一把拍开梁稷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竟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惹过事。
哪次梁稷闯完祸不是她去收拾烂摊子？最后被大师兄揪住罚抄经、扫山门的也总是她！
往事历历在目，越想越气。鱼橙皎狠狠剜了梁稷一眼，猛地一挣，甩脱梁稷，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气冲冲地冲到了队伍前头。
“啧……”梁稷望着那决绝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这小破孩儿，好端端的，又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她索性放慢了步子，落在了队伍最后。
夏日的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很快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队伍微微骚动，众人纷纷加快脚步。所幸没走多久，穿过一道爬满古藤的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依山而建、飞檐翘角的雅致府邸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悬着一块古朴木匾，上书三个飘逸灵动的篆字——云栖居。这里便是为女弟子安排的宿处了。
在门口执事弟子处领了刻有房号的青玉木牌，梁稷捏着这冰凉的牌子，独自踏入了云栖居。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流水点缀其间，奇花异草散发着幽幽清香。布局十分巧妙，却也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阵法迷宫。
梁稷转了几圈，看着手中木牌上“松月厢”三字，再看看眼前几条岔路，彻底迷失了方向。
正发着愁，忽地瞥见前方回廊转角处，一身着素雅月白裙衫的女修正款步而来。
廊檐尚有雨滴滑落。梁稷如见救星，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蹦了过去，扬声招呼道：“这位同修请留步！打扰了，请问你知道松月厢该往何处走？”
那女修闻声，脚步一顿，仪态娴静。她稍稍仰首，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拦住去路的梁稷，默然片刻，朱唇轻启：“从此处前行，遇岔路左转。见假山时右转，直行尽头便是松月厢。”
梁稷听着这清泉般酥脆的声音――等等，酥脆似乎不太对？先不管了。
梁稷心头莫名一跳。目光撞进对方伞下的容颜，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出尘，尤其那双眸子，平静无波，却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梁稷只觉得呼吸一滞，方才想好的道谢词瞬间忘到了九霄云外。
温盼姿见这人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却又只是呆愣愣地盯着自己，半晌不语，心中莫名，只得再次开口：“若无他事，我可先走了么？”
梁稷被这话音惊醒，慌忙侧身让开道路，脸上臊的更红：“可……可以！你请。”
雨势滂沱，廊外的景物尽数被雨幕虚化模糊。温盼姿微微颔首，步履轻盈地沿着回廊继续前行。梁稷仍傻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素白在雨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直到那背影彻底看不见了，梁稷才猛地一拍脑门：等等！美人儿刚才说……往哪儿走来着？
她捏着木牌，望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几条回廊，欲哭无泪。
等梁稷终于摸索到松月厢时，雨恰好停了。该说不说，这晦明司出手确实阔绰。这屋子虽是个四人间，但对梁稷这个从小待在咸鱼宗那一亩三分地的人来说，简直像座迷你宫殿。
梁稷吁了口气，目光扫过院门口悬挂的一块小木板，上面清晰地刻着四个名字。自己果然没和小橙子分在一块儿。
正想着，小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斜倚门框，穿着件极为亮眼的、绣着繁复金色羽纹的红色长袍，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梁稷抬眼望去，心道：这不是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叫什么来着，沈……
“沈钦烨，你的舍友之一。”沈钦烨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缓步走下台阶，朝梁稷走来。
她姿态慵懒，径直向梁稷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梁稷是吧？其他人都到了好一会儿，见你迟迟未来，还以为你在哪个角落迷了路，特意让我出来寻你。没曾想，这刚踏出院门，就碰上了。倒挺巧的。”
梁稷心头一跳，脸上却强装镇定。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确实在堪比迷阵的回廊里兜了半天圈子的。
她一边伸出手，有些僵硬地与沈钦烨那只微凉的手轻轻一握，一边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有劳沈同修费心。咳…我是看这云栖居的景致实在别致，亭台楼阁，一时心喜，就多驻足观赏了片刻。”
沈钦烨眉梢微挑，歪着头，故作不解：“唔？可方才不是还下着暴雨么？不知梁同修是怎么透过那层层雨幕将这庭院景致观赏得如此入迷的？”
梁稷顿时语塞，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她支支吾吾：“这……这个嘛，我……”
没等她编出个说法，沈钦烨已忍俊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你果然有趣得很，先进来吧，马上该用午膳了。”说完，她心情愉悦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朝里走去。
梁稷僵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人耍了，她扭头狠狠瞪着沈钦烨那骚包的背影，心中愤愤地给她取了个外号：花孔雀！
“你好呀，我叫尹瓷，”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圆脸大眼，笑容明媚的少女迎向梁稷，又侧身指了指身后那位身着淡蓝色长裙的温婉女子，“这位是我的师姐，虞潭声。”
虞潭声对着梁稷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好，我是虞潭声。”
梁稷看着面前这两位气质迥异却同样出色的美人，方才被沈钦烨戏弄的郁闷顿时消散了大半，笑呵呵抱了抱拳：“你们好，你们好！在下梁稷。栋梁之才的梁，江山社稷的稷……”
“家有老母在堂，余下还有一个小弟。”沈钦烨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边，抬手朝空中轻巧一抛，精准地用嘴接住一颗葡萄，笑吟吟地凑近前来，目光促狭，“我没说错吧？”
梁稷正纳闷怎么还有人抢词，闻言惊讶地瞪圆了眼，像看怪物一样看向花孔雀：“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沈钦烨揉了揉后颈，唇角微勾：“试灵大典那日，我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啊。你拉着那女弟子，声音可不小，那场好戏，我可是从头到尾，瞧得清清楚楚呢。”
“什么意思？好戏？”梁稷一头雾水：“那明明是我和小瑶儿初次相遇，缘分开始的美好之际。”她语气里带着点被误解的不快。
沈钦烨闻言，脸上的笑意倏地一顿。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刻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深沉的探究。她定定地看了梁稷几息。
沈钦烨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眼中的复杂情绪迅速敛去，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只是那笑意似乎淡了几分。
她缓缓转过身，朝着厅内那张摆着几碟点心的紫檀木桌走去，只留下一句噙着笑的尾音：“呵…你当真是……傻得有点可爱呢，梁稷。”
[化了]这章修了两个小时[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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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分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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