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鲛人茫然而缓慢的朝岸边游去,柔和的面庞带着雌雄莫辨的美,水蓝色的长发全然没有沾水后厚重,仍然蓬松柔软,发丝间露出晶莹的扇形耳鳍,如宝石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下半身隐藏在池水下,透明的尾鳍泛着蓝色在水面时隐时现。
韩竟遥盯着时久黎看了一会,挑眉,把手杖递给戚鹤:“小体型,不排除畸形可能,血统挺纯的。”
木憬从两人身后探出脑袋,抓着戚鹤的风衣,声音的音调不自觉调高了:“哇......好漂亮......鲛人的种族基因真好。”
她又仔细看了看:“唉?他脸上好像没鳞片啊。”
等待中鲛人终于碰到了岸边,他有些迷茫地挥动着手臂,全然是对于“离开池塘”指令的不得要领,只能抓着岸边生长的青草尝试把自己往上拖。
在他成功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污之前,一只温暖的掌心抵住了他的额头。
戚鹤一手扶着杖身蹲下,轻轻用手掌让鲛人的头抬起,让自己充斥鲛人的瞳孔:“停下。”
鲛人顿了顿,松开了双手,脖子侧边的腮逐渐停止活动,甚至连尾巴生理性摆动都停止了,整条鲛人开始顺着松软的泥沙开始向下滑去。
岸边的两人立刻皱起眉,在他们身后的木憬吓得窜了出来,一下子跪在岸边想伸手抓住他,又想起自己会法术,向上抬起双手做了向后拉的动作,岸边的草开始疯长,缠住了鲛人的手臂和腰腹,阻止了他下滑的趋势。
戚鹤拿开抵着额头的手,打了个响指,趋于静止的鲛人突然开始本能挣扎,木憬有些费力的制住他的活动,细长的草茎编织成一张毯子尽量包裹住鲛人的尾巴,她感受了一会,明艳的一张脸皱巴在一块:“他的力量好弱。”
“他的抗性低的跟从没接触过法术的人类一样,”一边的韩竟遥蹲了下来,他握住了鲛人的一只手,“但是灵力异常的充沛。”
“先带回分部,我等会把阿云叫来,”戚鹤站起来,他握住杖头,在地上无声的敲击两下。
鲛人渐渐安静,任由木憬小心把他打包起来,她打包好后思考了一会,悄悄扭头看向一旁沉思的两个大人,见没人注意,小幅度地把略微有些埋汰的鲛人浸在水里涮了涮,抖了抖泥沙。
木憬看着重新变得干净的鲛人,满意地点头,一转头发现两人都在看自己,韩竟遥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你其实可以光明正大一点。”
木憬面无表情,戚鹤向后退了一步,一朵硕大的荷叶猛地从水里冲出来和他擦肩而过,拍了韩竟遥一身水。
韩竟遥愣了下,咬着糖棍笑着抹了把脸,冲着木憬扬了扬头,随后一小团水从天而降,浇了木憬一个透心凉。
眼见两人冲着友好切磋一路狂奔,戚鹤及时叫了停:“好了,竟遥你去把后备箱水缸组装好装水,小憬,水里那个也带走吧,就不让小许他们多跑一趟了。”
韩竟遥抬手击掌,细小的水珠从他和木憬衣服里析出,被他丢回池塘,随后吹着口哨转身向车走去。
木憬跪在地上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水里还有个把鲛人吓得乱窜的赤鱬,她站起来拍掉腿上的土,随手一挥,一条怪鱼伴着怪异的鸟叫声被草茎带到了岸边,一张诡笑的人脸探出水面,莫名带上了错愕。
赤鱬呆愣了一会,随即开始狼嚎鬼叫,木憬被刺耳的鸟叫声被吵得缩了缩脑袋,想一草茎把它嘴绑上,又想起守则要求善待妖精,把求助的目光放在戚鹤身上。
戚鹤压了压太阳穴,示意木憬把赤鱬对着自己:“安静。”
赤鱬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安静下来。
———
时久黎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强烈的困顿像是胶水黏住了他的眼皮,脑袋有些疲惫的刺痛,耳畔是模糊而嘈杂的对话声。
然后他瞪大双眼,周身缤纷的珊瑚簇拥着他,时不时有小鱼亲吻他的指尖,不远处有不少海草随水波飘动,身后林立的海蚀柱阻挡视线,柔和的光线洒在水面落入在他的湛蓝的瞳孔。
时久黎努力运转生锈的大脑,企图复盘他是怎么到这里的,失去一段意识的经历让他有些没有安全感。
“老师?”
“......”顺着打通的意识,没有人说话,只有略带急促的呼吸。
“喂?”
“......我在,”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上气不接下气,“等一下。”
“?”
“好了,”等了一会,脑中声音平复了不少,“你的意识消失了一天,没事吧?”
“我不知道被带到哪里了,”时久黎环顾四周,“老师你在哪。”
“我在去C市市中心出租车的车顶上。”
“?”
“我用一些方法找到你了,但我们直线距离有一千公里,你不能指望我四条腿跑过来。”
“老师,你不如直接和司机说几句话,说不定就和我抓一块了。”
“那你最好祈祷这里的‘山海经’有我这种会说话的猫。”
时久黎噤声。
“大概我还有半天到,抓你的应该是官方,先顺着他们意思来,保护好自己。”
“......好。”
“别紧张,我们在世界的默许下,最坏的情况下你也能脱出世界。”
“嗯。”
把链接断开,时久黎拍了拍又凑过来的小鱼脑袋,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先向前游去。
他向前游了大约十几米,拨开阻挡视线的海草,丝毫没有防备地猛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时久黎捂着痛上加痛且嗡嗡作响的脑袋缩到水底,身旁受惊的鱼群一下子炸开,又不明所以地围上来。
时久黎不可置信地摸了摸眼前生动的景象,他看见有对面的鱼群穿过屏障轻轻擦过脸颊,也能感觉到生长在外的海草穿过屏障骚过指尖,但他本人死活过不去。
他捂着额头鸟语花香,喉咙里却传出一段柔和模糊的歌声,他惊愕地摸了摸喉咙,尝试说了几个简单的词语,却仍旧只是几段简短的旋律。
好极了,除非有专业翻译,否则对方想怎么套话也无济于事。
......坏极了,他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这意味着就算同类对他提问他也无法回答。
时久黎一手摩挲喉结,一手试探地摸着屏障,皱眉思考。
是因为他外形无论怎么变化,里子里还是人类灵魂的原因吗?
......
可他真的是人类吗?时久黎盯着顶部波动的水面,放在屏障上的手微蜷,脑中浮现的画面是他初遇老师的时候。
在一片崩乱中,一只长毛白猫优雅但不熟练的跳到他的面前,他捧着自己被钢筋切断的脑袋,惊讶地看着眼前开口说话的猫。
时久黎闭上眼,有些无奈,现在看来到底谁该惊讶谁啊......
他晃晃脑袋,贴上透明屏障,双手摸索着向上游,快游到顶部时,时久黎充分吸取教训,将一只手挡在脑门上,但他什么也没撞上,身体直接探出水面,另一只手摸到了类似泳池的岸边。
随着时久黎探出水面,一直未停下的模糊谈话声消失,站在远处两个挺拔的人齐齐向他看来。
穿着黑色风衣,有些风尘仆仆的俊气男人首先向他走来,他微长的头发被尾部红色的白绸带拢起,随意搭在肩头,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镜片后,是一双温和的琥珀色眼瞳。
他蹲在泳池边,安抚般地伸手抚摸时久黎的脑袋,人类温暖的体温从掌心传递到鲛人微凉的皮肤,让时久黎有些舒服地眯眼,不自觉地想要把手再拉近一些,但鲛人从未注意过的尖锐指尖破开了人类脆弱的皮肤,温热的血液滴落,时久黎应激一般突然缩回手,猛地扎回水里。
戚鹤看着一下子缩回水底的鲛人,无奈轻笑,像是习以为常,他将流血的手臂浸入水中,丝丝缕缕的红并没有融在水中,像是活过来似的,目标明确,像丝线漂向躲着的鲛人。
时久黎在划破眼前人皮肤的那一刻,自己的脑子像离家出走,本能冲破理智,飞快离开让他觉得紧张的事物,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水底躲起来了。
不等他多想,一股醉人的香气瞬间充斥他的鼻腔,填满大脑的沟-壑,时久黎觉得自己喝醉了,香味勾着他的脖子,让他晕头转向地向甜蜜的源头游去,当他要抓到浸入水中的手臂时,戚鹤抽出自己的手,鲛人像咬钩的鱼再次探出水面。
时久黎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意识,但他再次看到戚鹤时,无关乎自身的意志,他全身都在叫嚣着恐惧与危险,想要再次躲回安全逼仄的角落。
然后,他听见了沉稳而舒缓的哼唱声,奇妙的旋律像柔软的天鹅绒包裹他,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戚鹤用奇怪的腔调哼着歌,注视着鲛人朦胧的蓝眼睛,他感到微微的头晕,有些意外,回头看向远处安静等待的长发男人。
男人也走到泳池边,和戚鹤并排蹲下,微凉的手握住鲛人的手腕,片刻后松开:“像是纯血,天赋偏向精神系,灵力充沛但没有修炼痕迹。”
“监管条例二十八条,未能掌控灵域的妖精应当由同族成年妖精带领,若无同族成年妖精,应当由当地异闻局收容分部监管至完全掌控灵域。”戚鹤停下哼唱,看着这只未成年且潜力极大的鲛人,此时鲛人安静乖巧的呆在原地,像是在发呆。
时久黎确实在发呆,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能听懂人类讲话,装傻同时想多听听关于自身的信息。
太好了,不用做绝望的文盲了,他想。
“我去尝试联系最近的鲛人族群,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丢幼崽。”戚鹤拍拍发呆鲛人的脑袋,起身向外走去。
仍蹲在原地的男人侧身看戚鹤,一双狐狸眼弯起,有些好笑地说:“你想要的话可以不走程序直接昧下来,那群鲛人巴不得少些麻烦,说不定会踢皮球一样把这幼崽来回踢。”
戚鹤没反对:“走程序能堵住不少人或妖的嘴,特别是这种天赋等级的,总不能养好后被人连锅端走。”
“还有,”戚鹤推开大门,“我想让木憬和这个幼崽多接触一下。”
“你怀疑两件事有关系?”男人干脆坐下来,瞥了眼看他们的鲛人,“也是,他们的灵域相似到不正常。”
时久黎撑着脖子还想再听,可两个人默契的不再说话,戚鹤走出这个类似泳池的场所,只剩下他和淡淡笑着的长发男人。
男人看着他,开口说话,却发出一阵简洁的旋律,时久黎只觉耳熟,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这跟他自己说话有什么区别?!
但他是个绝望的文盲鱼啊......
时久黎脸上带着实质性的困惑,男人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笑眯眯的用标准的人类语言说:“你好啊,听得开心吗。”
小剧场:
(在某只猫没赶上汽车的世界线中)
在老师夺得很多次长跑冠军后,记者时久黎好奇地问:
“请问您多次夺冠的秘诀是什么?”
男人看了眼递到面前的话筒沉思片刻:
“玩一些赶不上伴侣就会死的小游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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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鱼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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